漂坝闯滩放木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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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木排”或“撑木排”,是休宁县流口山区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家喻户晓、成人聊天时离不开嘴的名词。时隔30多年后,又让我勾起了对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流口地区排工们撑排生涯的回忆。

流口山区,素有安徽省“杉木仓库”之美称,每年向国家输送五万立方米以上的杉木原条商品材,用于各行各业的现代化建设之需。陆路运输开通之前的往昔岁月,只有一条水路,在每年的春夏雨水季节,由排工们将杉木原条编辑成木排,而后劈波斩浪、漂坝闯滩、百折千迥地撑运到山外。新安江大坝未建之前是撑到深渡,后来是撑到屯溪闵口,上世纪70年代后是运到五城龙湾。

水路撑运木排,看起来风光潇洒,那活龙活现的木排顺流冲浪而下,巍巍青山两岸走,似有“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一过万重山”的感觉,很爽。而实际上,撑运过十多年以上木排的老排工,看法与想法却是大相径庭,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亲历者心惊肉跳,默默承受而已。从笔者曾经撑过三次排的经历看,每条由一百余米长,两米多宽扎制而成的木排,是非常费工费时费人力的,几十立方米、甚至几百立方米杉木从山下砍运到河边后,必须经过如下很多工序才能成排:

1、斫巴 实际上是在树佬最前端挖个洞,便于串成一排。此道工序并非每个男劳动力都能干,它是由每个村民组中一些头脑机灵,稍懂木工技术的人干的,且必须备三把斧头;第一把斧头短宽些,用于树佬切平劈圆,叫“齐佬”;第二把斧头长点挖口用,对较粗的树能切到固定的位置;笫三把长形的斧头(俗名叫“巴啄”)斫洞用,斫巴的位置是从树佬头过去三寸处下斧,洞口8公分,统一规定,不能大也不能小,洞大了串排时不紧凑,洞口小了串不出来要返工。过去村民组“大呼隆”劳动时期也是计件取报酬,能者多劳多得,一般平庸之辈做不了此等差使。

2:备足藤、角、线口、竹缆四样材料才能装排。杉苗藤:由普通劳动力到半成材杉木林中选找砍来后。经火烧熏,用斧头佬捶打,而后在一树木桩上旋转缠绕,制成“过桥米线”状保存,使用前在水中浸泡两小时,逐根展开用斧头佬捶打后才能使用。木角:山中的绿漆柴,(其他柴火不坚硬无用)。要求长度不少于2.5米,笔直光溜,菜刀把粗,用于串排。线口:长约80公分,似插销形,一头象尖刀,一头约7公分厚,装排时两人对尖,砸在两根木角中间,将木排卡拴住,防止扩散。竹缆由专业竹匠师傅剖好竹篾,站在10米高的木架上,套上一个竹筒打制,一般5个工时一支缆,每根竹缆长50米,矿泉水瓶般粗,主要用于牵制、系木排。

3;装排,把经过斫巴,分类堆放有序的杉木,两人一组进行排列,一般是内行的带一名助手。一匹编制成形的木排,流口人叫甲,由三片串起,头片最底层,叫前嘴;二片处干中间层,叫后佬;三片在最上层,叫浮游;每层粗细长短一致,10根;每甲30根组成。每条排一般十甲一组,由头甲、排颈、棚基、中甲、尾甲组成,真正的大树(围径20公分以上)不挖巴,放在最后叫“凤尾”。两条木排合并用杉苗藤联起来,叫一班。

4、打排甲 流口人也叫“串排”。 时机一般是每年春节过后,只要天气一下雨,河里长了4、5尺水,此项活计便快速展开。白天把河边装好、层层叠叠的排放下河中,顺水拼凑相连,晚上研究撑排人员及补贴,叫“配排班”,单等河中涨了两米水就开拔。

5、启运 每班排从流口坝潭上出发外运,一般4人组成。排头由村中水上经验丰富,且有十多年放排资历的成年人担任。排颈 撑排人素有“死排头,活排颈“讲法,这个人也很重要,对摇招人起着提醒点拔的作用。中间人 撑排技术一般相对较差,主要从事着照应家什、茅棚、做饭等事务。撑后佬这个人在放排过程中的作用是把第4甲以后的木排撑顺,跟着前面走,尤其是逆水中更要用力撑直,相当吃力。如果第4甲后的木排挂住杨树或暗石礁,那那就有很多苦头吃。因此放排人有一句口头禅;“撑得好一条龙,撑得不好一团虫”,形象地道出了放排人水上生活的苦涩与艰辛。

6、水运路线,从流口潭坝上出发,撑到屯溪闵口交给森工站,水路约300里长,正常、平安无事的5天时间,不顺利的要7天,甚至更长。一趟水路要过六处坝(流口、茗洲、无名、冰潭、银锤、龙湾);7道滩(牌娄底、十里长滩、江潭、小甲、君滩、墙颈、黄金亭)以及九曲回肠似的河汊支道,稍不留神,排头驶进漩涡水,就面临木排散败的危险。一班排4至5人,吃喝拉撒睡都生活在排上,是挨雨淋?还是让太阳暴晒?全由老天爷赐与。手握撑杆,站在排上,穿过激流浊浪,险象环生处处皆有;出征一次如果一路顺利,人还舒服实在;若是遇到涨大水,上游洪峰下来,只有挂排靠岸休息,听天由命;若是搁浅礁石或败排,那可就吃透苦头,一天吃不上饭是常事;遇到过滩下坝,可谓胆颤心惊,危及生命。撑排人唯一的祈求是能够顺风顺水,平安抵达闵口,而后上岸步行10多公里到屯溪市面玩一两天搭客车回家。

1969年7月5日,一场百年未遇的特大洪水突袭新安源头,笔者的父亲与两位哥哥及村里的60多位村民此时正在放排的途中,那可是吓坏了母亲及全村60多户家庭的留守妇女们,那时刚读小学五年级的我,只是似懂非懂地依偎在母亲身旁,无语可言,无助可帮。当天下午洪水退后,我的妈妈与留守妇女、老人们无心清理被浸泡过的满目疮痍家园,一个个泪水纷飞、痴呆呆地看着东去的浊水发楞,从心底祈盼自己的亲人们平安归来。那年月,电话等通讯工具皆无,苦撑苦熬三日后,才有一人爬山涉水走路回家报告人员平安、木排没被洪水冲走的消息,一颗颗颤悠悠的心才镇定下来。所以,笔者现在时常与一些放了二三十年排的老排工闲聊时,问及是否愿意再下河放排时,回答的语气却很坚决,“不乐意”。

过去林业部门对河道里的一些暗石礁,也经常清理并炸毁,但每年的梅雨洪水暴涨,一些地方的河道自然改变,也让放排人担心不已。为此,放排人和社会上对摇排招人(掌舵者)称呼“排头师傅”是很有道理的。

岁月悠悠,长河落日,昔日苦中有乐、成年人抹不去回忆的撑排生涯,已经成为渐行渐远的历史,最终淡出人们的回忆。而从心底里要发出呐喊致敬的是:感谢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是党中央制定的改革开放、富山富民政策把山区百姓从烦顼、危险的原始劳作中解脱出来,让村民们不再为“木排” 所累、为“撑排”所忧,从而轻松、快乐地生活在风景优美、生态绝佳的山区新农村中。

(汪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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