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余德

1500年，73岁的陈献章病逝故乡广东新会，举国而痛。原因是陈的声名太大，陈白沙虽然功名不力，但思想上却被称为岭南第一人，「活孟子」，儒士慕名从学、弃官就教，桃李天下。

广东增城人湛若水，是年35岁。他是白沙先生最得意的弟子，师生情谊深重，湛若水事师以子礼：守孝三年。达摩西来，传衣为信。江门钓台，继于若水。

这一年，浙江余姚官二代王守仁刚刚29岁，狂捐少年正得意，就在此前一年，他已高中进士，此时正在工部主事任上实习观政。

三人运动时间，正是明朝孝宗弘治中兴之时，历史很快将拉出嘉隆万大改革的幕布。三人中的二人陈献章、王守仁也将配享孔庙，万世流芳。

王阳明一如先辈，格物致知，谁知格竹七日，除了病痛一无所获。作为1481年状元王华之子，格局自然不小。武宗正德朝因言获罪，庭杖四十加贬贵州修水龙场驿丞，天地不幸思家幸，中夜悟道：心即理。因为心理不明，故致良知；如何致良知，则须知行合一。

心学终于大成。路径依然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王阳明解放了，成功解决万物一体和变化气质的问题。不再是存天理，灭人欲，而是好人欲即天理。

不仅思想宏伟，在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的角度上，王阳明可谓名世真才，匡世济时、平宸濠之变、桃李天下，确实「吾心光明，亦复何言?」

但史家认为，王阳明并非一蹴而就，中夜通天。心学实出岭南，陈白沙才是心学始祖。

在土木堡阴影、大姐万贵妃、西厂汪直的宪宗成化时候，二十多年不上朝开了明朝先河。陈白沙屡试不第可以理解，致力讲学的他也一样格物不成。久思成学，于是提出了「天地我立，万化我出，宇宙在我」的主观性原理；涵养心性，静养端倪为要。

而举人从学的同乡湛若水，除了继承老师思想之外，提出了「随处体认天理」的思想，认为体认求诸心的同时应「徐取古人紧要文字读之」。这似乎是调和程朱理学与陆陈性学的综合体。

五年之后，湛若水高中榜眼，与王阳明少年得志，先苦后甜不通，湛可谓官运亨通。

在为学角度，湛认为「为学先须认仁，仁与天地万物为一体」。

心智通透之人多高寿，湛活了95岁高寿，差一点就看到了张居正与冯保的大变法。而王阳明，算是个例外，只活了57岁，遗憾。

陈白沙、王守仁及前辈薛瑄、胡居仁，正是明代配享孔庙四子。明初主张理气并存、实学践履的山西河津（运城）人薛瑄，既是明初第一廉吏，亦被称之为「实践之儒」；仁宣之治時期认为穷理分气、布衣终身的胡居仁，因为继承深化程朱理学，早已从祠孔庙。

1500年，欧洲正处于转折点，黑暗的中世纪已然结束，资产阶级兴起，文艺复兴如日中天，地理大发现已千帆竞发；而日本，正处于室町即战国时代。

此时的思想浪潮，明朝确实依然天下之中。只是历史也很会开玩笑，除了造就了不上朝的皇帝，也一样玉成了爱谈玄的循吏。感兴趣的是自鸣钟，扔在一边的是坤舆万国全图。

当其后工业大革命，群星灿烂之时，神州又引入了落后文明征服先进文明的老命题，女真金人再度入主，学汉礼、用汉法。

窃以为，1500年，可能已是历史的转折点，中西文明出现巨大分野，而不必等到其后的万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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