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屹(著名文史作家,“太史令”合作作家,個人博客閱讀量過千萬,專注高質量文史文章的寫作。歡迎關注。)

劉銘傳,中華民族絕對地正面形象,民族英雄,其人其事早被人所熟知,尤其是在經營臺灣時創造了很多中國近代史上的第一,如第一條實際運行的鐵路,郵政局等等,是臺灣,乃至整個近代中國值得大書特書之人,雖然他在我們所處的那個特定時期少有宣傳,甚至墓還被掘毀,但從他整個一生來看,無論在哪個階段,都是可圈可點的。

作爲一位大名人,他早被人寫得幾乎是事無所遺了,對劉銘傳平生的功績就不在此贅述了,我只是想從另一個角度來敘述一下我心中的劉銘傳,一個多材兼衆美的偶像級人物。

劉銘傳,字省三。安徽合肥人。自辦團練並追隨李鴻章同太平軍作戰,因軍功授提督,中法戰爭起,以巡撫銜督防颱灣。同法軍相持8個月。戰後臺灣建省,爲第一任巡撫,任內修築炮臺、電線,並興建鐵路溝通南北,加強臺灣防務。後被清廷加兵部尚書銜,命幫辦海軍軍務,甲午戰敗後聞臺灣被割讓,身心交病,憤而辭世,諡壯肅。著有《劉壯肅公奏議》等。

我知道他的名字還真不是看歷史書認識他的,我們那個時代對所有參與鎮壓農民起義的人,一概是稱之爲“反動勢力”,其中曾國藩是叫“曾剃頭”;李鴻章是叫“賣國賊”;至於如胡林翼、劉銘傳一流,根本是無從知曉的。

我是從一件文物知道劉銘傳的,小時不象一些小朋友的理想是當科學家、當英雄,我的理想就是當一名類似現在鑑寶中的文物專家,從小就想去考古,現在想想也很奇怪。當時手頭有一枚舊信封,上面有一枚郵票,名稱是“虢季子白盤”,於是先查新華字典認對字,然後便留心這東東的出處,也不記得後來是在哪本書上,知道了這東東現在所能知曉的最早擁有者叫劉銘傳。

劉銘傳攻下太平軍所據的常州後,住在護王陳坤書的府中,夜間院內突然響起金屬撞擊聲,查詢後發現響聲來自馬廄,一個用銅盤做的馬槽,帶有環,底部刻有110個蝌蚪形文字,憑直覺劉銘傳就知道是個寶貝,馬上派人運回老家,後得知是國寶“虢季子白盤”,是傳世最大的西周青銅器。蝌蚪形文字叫籀文,也稱大篆,系周宣王時太史籀所創。劉銘傳欣喜若狂,不僅蓋了一座盤亭,還寫了《盤亭小錄》 記敘此事。

按說劉銘傳並不是文人,他只斷續續讀過幾年私塾,然其自幼頭腦靈活悟性好,肯鑽研,說他粗識文墨絕對是有些小瞧他了,他在戎馬倥傯中便注意結交和延攬文人入幕,時常還習以爲詩文唱和,長年研習的結果,還真成了個馬背詩人,甚至到了“一月不作詩,閒情無所託”的地步,他一生所作詩聯甚多,所以,劉銘傳是一名文武雙全的儒將。

說他是詩人可能有些牽強,但自古以來,出身貧寒的武將自學成材,能吟詩寫賦的不乏其人,劉銘傳雖不如嶽武穆那樣,能寫出《滿江紅》《小重山》一類千古名篇,但卻也作品多多,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詩作詠戰事卻不多,在所存幾百首中,雖然有不少是詠先烈的懷情之作,但大部分卻是有趣的清新小詩,其中不乏佳句,這同我原來印象中一赳赳武夫的形象是有很大出入的。可惜的是,他另有遺詩數百首未及印行而散失。

當他投李鴻章而踏上征戰之途時,這詩便一直伴隨了他一生,初次出征,他寫有詩云:“從戎氣壯晨趨馬,破曉雲開鳥出山。人值少年當自立,身逢亂世敢偷閒。”其壯懷激烈,報國盡忠之情躍然紙上。

劉銘傳是個正直剛烈之人,看不慣官場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他曾回鄉賦閒13年,“爭睹景星慶雲爲快,樂居廉泉讓水之間”,在雲水間效淵明之品菊,邀好友賞國寶,盤亭上這國之重器“虢季子白盤”給他帶來極大的樂趣。他本也是種田人家出生,鋤豆南山下,垂釣溪水間,倒也樂在其中。

“解甲還鄉去,入山種翠薇。何須老大返,依舊少年歸。朋輩疏音問,官場任是非。此身欲閒散,故與宦情違。”

但是,當此多事之秋,內憂外患,劉銘傳作爲一名愛國將領,對國家安危實在是掛念於心,其實他心中還是很矛盾的,雖壯年不得志亦不敢忘國危,表面上怡情山水,但心繫國家,長嘆此生襟抱未曾開之感。

“自從家破苦奔波,懶向人前喚奈何。名士無妨茅屋小,英雄總是布衣多。 爲嫌仕宦無肝膽,不慣逢迎受折磨。飢有糗糧寒有帛,草廬安臥且高歌。”

詩句雖平實質樸,但卻清閒自然,不矯揉造作,渾然天成,他自詡名士和英雄,定然懷有報效國家的強烈願望,這也反映了劉銘傳此間真實的心境,

他經營臺灣多年,對寶島山山水水懷有很深的情感,在連戰的爺爺連橫編著的《臺灣詩乘》中收有他的《遊古奇峯垂釣寒溪》:“山泉脈脈送寒溪,溪上垂楊拂水低。釣罷秋光閒覓句,竹竿輕放斷橋西。”,這首小詩從側面反映了這位昔日淮軍悍將娛情山水時的閒情逸趣。

而面對當時披荊斬棘,鑿路開道之苦辛,水土不服,瘴癘病疾之侵襲,他以豪邁的氣概仰天笑道:“萬峯刺天一鳥道,亦跋險阻瞻櫜鞬。歸來自笑成何事,裝點一卷遊山編。”這也充分反映了劉銘傳樂觀豁達的情懷。

開煤礦、辦工廠、修鐵路、通商,都需要掌握先進科技知識。劉銘傳延聘中外教習設新式學堂培訓人才。他撰聯鼓勵學生:“千萬間大廈宏開,遍鹿島鯤洋,多士從茲承教育;二百年斯文遠紹,看鸞旗鼉鼓,諸君何以答昇平?”

從以上詩聯我們可以窺一斑而知全豹,從中體味出一個心繫國家,以身許國儒將的高尚品格。正如他壯志未酬,因病被迫離開臺灣時所說:“養痾田園,每念中國大局,往往徹夜難眠,眥裂泣下”,我們怎麼能不爲這老將軍的高潔人格而動容。

終於,割臺消息傳來,劉銘傳悲憤交加,病情迅速惡化。他在病榻上作《乙未冬絕筆》:“歷盡艱危報主知,功成翻悔入山遲。平生一覺封侯夢,已到黃梁飯熟時。”每讀到此詩,總是令我潸然淚下。對劉公之敬仰之情,油然而生。而對他的評價正如現在他墓前碑文所說:“功在民族,德被臺灣,文韜武略,青史流芳”。

最後說一下這國寶“虢季子白盤”的後事,大家都知道劉銘傳同帝師翁同龢很是不對付,據說原因便是起於這盤子,翁同龢也是個對古玩酷愛如命之人,他先是託人說項,出重金購買“虢季子白盤”,但均被劉銘傳拒絕。從此兩人交惡。當然這只是外人想象,翁同龢內心所想別人是不得而知的,即使想這盤子想得發瘋而憎恨劉銘傳,也不可爲外人道的。

後來,又有美國人、法國人、日本人出高價想從劉銘傳的後人手中購得“虢季子白盤”,均未得逞。抗日戰爭時期,國民黨的將領李品仙做了安徽省長,這個“古董迷”爲了索得這件國寶,竟把劉銘傳的老宅掘土三尺,撬開所有房間的地板,結果也是大失所望。

新中國誕生後,劉銘傳的曾孫主動將這件國寶獻給國家。如今,只要我們走進中國國家博物館,國之重器,西周青銅器之冠“虢季子白盤”就會映入眼簾,當此時,能不憶及這劉銘傳劉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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