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莫愁

看小說可以有很多種閱讀方法，用社會學的眼光來看也是方法之一。本文從《笑傲江湖》的細節出發，勾勒各大門派的成色，解釋了爲什麼連恆山派、泰山派也比華山派強那麼多等問題，可謂別開生面。

《笑傲江湖》呈現了一個繽紛多彩的江湖世界，各大門派勢力此消彼長，其勢力範圍也隨着自身實力及江湖形勢的變化而變化。

少林武當作爲江湖既得利益者，以維護自己的地位和地盤爲出發點，除了坐山觀虎鬥，還時不時出來搞點事情，誰最激進，他們就拆誰的臺。以五嶽劍派爲代表的正教新勢力則以“俠義道”自居，以消滅魔教爲己任，最終卻因內訌而實力大損。而魔教對於勢力範圍的控制模式和訴求卻明顯跟普通的江湖門派不一樣。

關於勢力範圍的分析，本文僅限於《笑傲》中出現的主要門派，像福威鏢局這樣基本不主動參與江湖“爭雄”事務、以盈利爲目標的企業以及田伯光、不戒和尚、漠北雙雄之類的“小規模納稅人”，本文均不涉及。

破落戶：衡山派與華山派

1

首先出場的華山派作爲一個非宗教門派，有着光輝的內鬥史。從元末的掌門人鮮于通害死師兄（詳見《倚天屠龍記》）到後來的“劍氣二宗”大火併，什麼樣的黑幫也架不住這種折騰。

最終到了嶽不羣這一代，華山派成了“夫妻店”，以及二十幾個功夫三四流的徒弟（令狐沖除外）。在原著中，爲了引開嶽不羣，田伯光跑到長安城“一夜之間連盜七家大戶”，華山派上下一致認爲“長安在華山附近，這是要咱們華山派的好看”。

由此可以推斷，《笑傲》中武林中人公認的華山派勢力範圍大約就是華山周邊百餘公里範圍。但實際上，嶽不羣並不能有效管理自己的地盤。例如劍宗的風清揚住在華山，田伯光也曾挑着酒罈子上華山。

回首一百多年前，華山派可是圍攻光明頂的武林六大門派之一。而在《笑傲》中，桃谷六仙可以逼得華山派跑路，途中又差點被十五名黑道人士“團滅”。就連差旅費，都得去洛陽化緣。

嚴格地說，嶽不羣領導下的華山派其實已經沒有了勢力範圍，最多隻能算繼承祖業住在華山，其核心資產恐怕僅剩“華山派”這塊金字招牌以及算不上一流的一些劍法祕笈。

放到現在，就是一家幾乎沒有現金流、只剩下老字號商標和二流技術的地級市知名企業。

嶽不羣純屬武大郎開店

衡山派跟華山派的情況類似，但衡山派弟子要多一些。因此除了門派所在山頭，衡山派的勢力範圍要大一些。《笑傲》第三章中描寫過一個發生在衡陽城茶館中的橋段：

向大年（劉正風弟子）向茶博士道：“這裏的茶錢……都記在劉三爺（劉正風）帳上。”

那茶博士笑道：“哈，是劉三爺的客人，哈，我們請也請不到，哈，還算甚麼茶錢？”

由此推斷，衡山城也是衡山派的勢力範圍。

宗教托拉斯：恆山派與泰山派

2

恆山派和泰山派跟上述兩個門派有所不同。首先，這兩個門派有宗教背景。有宗教背書，香火錢之類的收入就少不了。在古代，一些大的廟宇道觀往往還有地租收入。在原著中，泰山派和恆山派的財力明顯比華山派強，弟子也更多。

例如，在《笑傲》第二十九章提到令狐沖接任掌門時，“數百名女弟子依着長幼之序，站在他身後”。至於恆山派的勢力範圍，很值得聯想。原著第二十三章定靜師太帶領弟子南下福州用飛鴿傳書時提到：

鴿兒到蘇州白衣庵換一站，從白衣庵到濟南妙相庵又換一站，再在老河口清靜庵換一站。四隻鴿兒接力，當可送到恆山了。

而令狐沖也按照定靜囑託，將恆山弟子送到福州無相庵。雖然原著寫道，“恆山派和武林中各地尼庵均互通聲氣”，但當時正教魔教勢不兩立，如果把恆山派比作母公司，那這些尼庵恐怕多少都有恆山派的“股份”在其中，不然絕不敢公然幫助甚至收留恆山派的人。

當然，這種“股份”可能是無形資產（共同的宗教信仰）、江湖人情往來乃至是直接的錢財投入，甚至可能有庵主與恆山派有着直接/間接的師承關係。

因此，恆山派更像是一家全國性某一行業（佛教產業）連鎖企業，其直接控制的勢力範圍主要是恆山本部。畢竟，按照原著的描述，恆山距離魔教總壇不到一天的距離，實力不到一定程度不足以自保；而其間接的勢力範圍或者說是影響力，還包括各地的尼庵及其所在的一定區域內。

恆山派的師太們實力着實不弱

泰山派是道教門派，“全派四代共有四百餘衆”。據史料記載，自漢末張道陵時起，道教就在泰山有了根基；唐宋時期更是成爲道教名山——乾封元年(666年)，高宗東封泰山，歸途中追封老子爲“太上玄元皇帝”，在泰山建老君堂、祀老子。

歷史上，“全真七子”中的王處一曾長期隱居山東昆嵛山、孫不二曾在泰山鷹愁澗修煉；丘處機的女弟子訾守慎曾住持泰山長春觀。在金庸歷史譜系中，元末的《倚天》時代，武林中已無全真派名號。《笑傲》中的泰山派可能是山東境內道教勢力的又一次整合。

只不過，泰山派比華山派的內部矛盾還劇烈，泰山派門人甚至可以坐視掌門人衆目睽睽之下被外人殺死。這種離心離德的門派，勢力範圍最多也只能在山東境內。人在江湖，誰武功高、誰背後勢力大，誰就是“大佬”。偏偏泰山派門人的武功也不入流，例如與掌門同輩的天松道人，連田伯光都打不過。

奴大欺主：嵩山派

3

在華山派內部大火併之後，五嶽劍派中勢力最強的當屬嵩山派。這是一個來路很“奇怪”的門派。因爲嵩山上還存在着一個神一般的門派：少林派。

《倚天》中曾提到過火工頭陀偷練武功，後來成爲武林中一大禍害；也因此事，少林派起了內訌，羅漢堂首座苦慧禪師遠走西域，自成一派。遠走西域，意味着苦慧儘管武藝高強，也不可能在中原開山立派。少林藏龍臥虎，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自己師兄弟“不滿意”都得滾得遠遠的，嵩山派卻能在少林眼皮底下崛起，唯一的解釋就是：嵩山派是少林扶植起來、專門用來對付魔教的。這跟歷史上一些大國扶植個別小國、對抗自己的敵人是一個套路。

因此，嵩山派一開始恐怕沒有什麼勢力範圍。然而隨着形勢的發展，“代理人”逐漸不聽幕後老闆指揮，在現實中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嵩山派有了左冷禪這樣野心勃勃而又善於經營的掌門人，其勢力範圍早已超出自己的大本營。

左冷禪奴大欺主

首先，左冷禪有一大幫武功高強的師兄弟，在刀光劍影的江湖世界裏，這個纔是核心資產；因此，左冷禪纔可以不同程度地干涉其他四派的內部事務，或者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指揮”他們承擔一些“義務”；其次，左冷禪籠絡了大批黑道高手，影響力更是遍及整個江湖。

如果五嶽劍派最終被左冷禪徹底掌控的話，正教中的武當絕不是其對手，少林的江湖“話事人”位置也岌岌可危。所以少林、武當才或明或暗破壞左冷禪的“並派”計劃。

新秩序下的老字號：少林、武當與其他

4

作爲武林中的歷史傳承最悠久的門派，少林寺在江湖中的位置是“超然”於整個江湖的。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弟子遍天下。無論是知名的莆田少林寺，還是很多師承自少林的江湖會道門老大，他們在武林中的靠山就是少林派。例如《倚天》中的少林弟子、龍門鏢局鏢頭都大錦被殺後，替他出頭的就是少林派。

若論武林中公開的勢力範圍，少林派恐怕無出其右者。有少林弟子稱雄的地方/行業，就在一定程度上屬於少林派的勢力範圍。

當然，對於很多江湖好漢來說，有少林派這樣的強勢力量“罩”着，也是一件好事情。如果是那些入不了少林高僧們法眼的小門派，其後果就是被魔教“入股”。

少林是舊秩序的代表

作爲正教“二號”門派的武當，跟當年的全真教有點類似。王重陽、張三丰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結果教出來的徒弟卻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前《笑傲》時代，甚至發生了魔教長老夜襲武當，奪走鎮山寶劍及張三丰手書的《太極拳經》的恥辱之事。

經此一役，武當的江湖地位和名望恐怕遠遠不如《倚天》時代，沒有張三丰的武當派，就好像沒有了黃家駒的Beyond，只能跟在少林後面亦步亦趨，其勢力範圍恐怕僅在武當山上週邊。前提是魔教和左冷禪都不來主動招惹，因爲沖虛道長的武功恐怕不比左冷禪高多少。

至於崑崙、峨嵋、崆峒諸派，《笑傲》原著中着墨不多，但作爲《倚天》中江湖六大門派的代表，又能在少林武當邀請下登上恆山共同對抗魔教的進攻，估計其實力猶存，只是不如之前煊赫罷了，但至少能守住各自的山頭，不至於像嶽不羣一樣。

同樣露臉不多的丐幫，恐怕也是江河日下。因爲在金庸的《雪山飛狐》《碧血劍》等著作中，明清時代的丐幫幾乎沒有了存在感。但從現實角度來說，各個城市的流浪乞討人員，其實都有着自己的地盤。

說句題外話，在作家李幺傻的書中，暗訪了很多丐幫的惡跡，例如採生折割之類。個人覺得金庸把丐幫描述爲“正教”是其作品系列的一大BUG。

至於青城派，都被林平之虐成那樣了，也就不再贅述其勢力範圍了。

黑幫社團：魔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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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武林中潛在的勢力範圍哪家強？魔教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但魔教跟正教其他門派明顯“氣質”不同，因爲它跟那些刀尖上舔血、爭名奪利稱霸武林的江湖門派有着根本不同的訴求——魔教有着遠大的理想和抱負：黑木崖總壇牌樓上四個大字“澤被蒼生”，號稱要服務蒼生就是證明。

如果拿現代的日本做對比，那其他門派就是山口組、住吉會等幫派，魔教更像是陷入黑幫仇殺的“赤軍”組織。

《笑傲》最後一章中少林方丈曾說，“魔教要毀我少林、武當與五嶽劍派，百餘年前便已存此心”。按照主流“金學”人士的看法，《笑傲》的背景應該是明朝中後期，那麼一百多年前能有“毀滅”少林武當等勢力的只有明教。而明教的目標從來就不侷限於“江湖”。

且不說《笑傲》中黑木崖那“詭異”的地理位置，單說“澤被蒼生”這四個字，就讓令狐沖感覺到“東方不敗……可不是尋常的草莽豪雄”。魔教的地下勢力遍佈大江南北，例如任我行奪權之時，並不像嶽不羣左冷禪一樣，“比劍”就可以定乾坤，而是逐步清除外圍，先降服可以降服的長老及其他教內實力派，最後才登上黑木崖。

你有科學，我有神功

在這個過程中，原著提到一些長老“原是江西青旗旗主”，可以推斷魔教的高管們分爲光明使者、長老、旗主等不同級別，也有受總壇直接任免的各區域負責人。這種掌控力度是少林掌門、五嶽劍派盟主所不能比擬的。難怪很多武林中人公開提到“魔教”“東方不敗”就膽顫心驚。

這分明就是一個組織森嚴、潛在勢力範圍遍及江湖的恐怖組織。除了直接控制本教成員，魔教還通過“恐嚇”，例如“三尸腦神丸”等毒藥，不同程度“控股”了一大批江湖“非正教序列”的閒散人員。這些人遍佈各地，一旦魔教總壇下發指令，這些人就得赴湯蹈火從，充當炮灰的角色。

靠這種手段發展“下線”，武林中人稱其爲“魔教”而非日月神教，實在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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