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18年,晨曦光廊九週年演出邀請絃樂團合作,成果盛大但過程不算愉快。剪去當年一頭長卷發的吉他手昶煬如今回憶:“那時候人找得太多,整個團隊的整合有點問題,(自己的)能力跟人力都不太足。”

他說,過去總習慣自己處理團務,九週年後進行調整,團員分工接收到經營樂團的壓力,不免起摩擦,加上與新找來的樂手們不歡而散,深感自己快不行了。對外形象往往是健康積極的他,那陣子卻感覺自己若繼續待在臺南肯定會“發黴、爛掉”,便決定回臺中住。

事實上昶煬是團裏唯一非臺南出生的,搬遷對於這組根基臺南的樂團也產生影響。不僅工作都要轉在線處理,練團時間不容易安排;連在一起生活、創作的時間都少了,因此密集的巡演期間,演出內容往往重複。

晨曦光廊團員:小花、昶煬、阿吉、阿賢

(晨曦光廊提供)

團員們聊起以前喫飯、釣蝦、唱 K 的日子,有股年少輕狂的傲氣,但真正想說卻是“在一起太久了”。鼓手小花說,現在每天打開 Facebook,看歷史上的今天,都是跟這羣團員們在表演、錄音、創作。

“不是你不愛這個人。” 阿吉說。

“而是太煩了。” 小花接話。

除了晨曦光廊這個樂團之外,好似沒有自己的時間。他們感覺自己的人生需要新的刺激,新的生活模式。

(晨曦光廊提供)

在臺中開始全職音樂人的生活,昶煬接手各種音樂製作案、配樂案,思想上的變化也帶進晨曦光廊近年的作品裏。過往,摧枯拉朽的後搖長曲在2018年的《貳零壹捌》中不見了。不僅曲目變短,他們甚至唱起了民謠;想要活在當下,那曲《白紙》的木吉他甚至是貝斯手阿吉彈的。

團員七嘴八舌回憶以前的歌太長的優缺點,譬如歌單很好排,演來演去就那三首,根本不必寫起來記;壞處則是表演時間剩下七分鐘有排不進歌的尷尬,還好他們很能聊天殺時間。

2019年底的新 EP《遺失的人間童語(下)》發佈後,晨曦光廊現在的曲庫長短兼備,可以彈性安排歌單。算算相隔上集三年,新 EP 亦可聽見《貳零壹捌》的影響延續,譬如演奏曲目短、風格不受限於後搖。其中最早完成的《英雄同狂》是昶煬22歲組的 emo 團的作品,第一代歌名取作“有些事情不一起做就沒意義了”,第二代改叫“改變是爲了更好”,果真 emo。

《英雄同狂》原版存於計算機多年,他有時接配樂案會丟給導演聽,反應往往不錯,覺得這首應該有搞頭。

晨曦光廊找了不同的單曲製作人協力:《勾勾手》與嘗試電、木吉他搭配的《送子鳥》,邀請了家中有多把吉他的歐冠製作;《餘生》除製作人 Wayson,尚與鼓手王聖展合作編曲。成品與 demo 版本相差甚遠,變成 EDM 混搭原住民歌聲、琵琶獨奏的奇作,也是他們現場放 program 最滿的歌。昶煬解釋,《餘生》原名爲《燈火餘生》,是將自己幻想成古老的臺南府城,俯瞰各個城市未知的現代發展。

晨曦光廊 EP 巡迴臺 北場 @ PIPE Live Music

(晨曦光廊提供)

如今的晨曦光廊也正像從古城臺南轉向現代城市的發展階段。

昶煬毫不掩飾自己對專業的音樂製作經驗的嚮往。新 EP 找歐冠錄音時遇到吉他手屠衡路過指教,心裏非常享受:“那個場景是我很嚮往的狀態,就是說在南部沒有人會這樣,但我很需要,那對我來說很有活着的感覺,因爲我在吸收新的東西、被校正。”

2018年,與流氓阿德合作《給五十歲的自己》已帶給樂團震撼教育。早期宅錄習慣,清空房間、搬音箱到衣櫃裏就開錄,素材再由昶煬帶到臺北處理;那回卻是全員首次上臺北的專業錄音室錄音,直接體驗音樂工業的壓力指數。

一方面因爲《給五十歲的自己》是受託完成別人的歌;二方面閩南語老歌的曲風並非他們所擅長,過往鼓風以金屬、後搖爲主的小花坦言:“閩南語老歌是要很沉穩的,比較內斂把心裏話講出來,可是那時候我們緊張,節奏都會想要搶,靜不下來。”燒別人的製作費,看着錄音師、製作人都在等你彈好,貝斯手阿吉最後慘到一小節一小節錄⋯⋯

這次合作讓小花意識到,團員們待在臺南太久,缺乏新的刺激;過往自在創作的心理,實際上不及專業音樂人的作業效率:“我們以前會把這藝術化,‘這才叫創作,這纔在玩音樂’,但環境不一樣了。”居中協調的昶煬自然壓力更大,與房東的貓合作《時間簡史》時便改變方法,由他獨立作業將編曲完成。

流氓阿德擔任晨曦光廊 EP 巡迴臺北場的嘉賓

(晨曦光廊提供)

聽他們講兩年來歷經的一切,回頭再聽《遺失的人間童語(下)》又有另一番理解。

好比說,風格不同的四首歌,是找到新聲音的過程。好比說,用新的製作程序,才能了結過去好面向未來。

昶煬認爲,《遺失的人間童語(下)》是這幾年他們將精神面、技術面消化而成的結晶,有十年前的自己無法成熟表達的那一面:“這是三十歲的陳昶煬覺得應該要有的樣子。”儘管團員仍演奏着相同的樂器,但心態已不一樣了:“想要有點約束在裏面,自律,‘你不要做太長不要做太長不要做太長’,以前都會搞很久。《風中的人》我從來沒有聽完過(笑),十五分鐘超久。”

難產的 EP 《遺失的人間童語(下)》終於完成,是時候該做一整張專輯了吧?團員點頭但也笑說不知道做不做得出來。最近因爲肺炎疫情,許多演出場次都停了,可時間空下來未必是壞事,有時間重組彼此的價值觀。昶煬發願:“想要在這段時間可以重新找回一些,跟這些人相處或在做音樂上的熱情。”

玩樂團已變成在經營事業,學音樂也學着與人相處。九週年演出後元氣大傷的昶煬,心靈至今仍未痊癒,他總覺得現在的自己很沒自信,登臺不再有過往演出的聖光降臨之感,如今的課題是要找回那樣的自信,或者不再眷戀那樣冠冕堂皇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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