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一位晉察冀老軍工張宗奇的回憶

承載民族記憶    傳承紅色基因

堅強堡壘  前進陣地

戰略支點  建國基石

在持久的抗日戰爭中,中華民族浴血奮戰,流血犧牲,多少中華兒女血灑疆場,留下千古絕唱。然而一支不直接參與征戰和廝殺的部隊,卻在一定程度上決定着晉察冀的命運,聶榮臻說:“沒有他們不行。”這就是戰鬥在晉察冀後方的廣大軍工,他們在自己的崗位上默默奉獻,讓這硝煙瀰漫的戰場盛開出最美的勝利之花。

今天,就讓我們跟隨晉察冀老軍工—張宗奇先生的回憶錄,一起了解下這些戰鬥在晉察邊區後方的巾幗英雄。

作者簡介:張宗奇,1926年生,1938年參加八路軍時12歲,1942年調入晉察冀工業軍區化學廠到全國解放,參加硫酸、硝酸、無煙火藥的生產。1950年在包鋼廠工作至今,離休前,任包鋼教育處長。

鮮花在敵後綻放

作者:張宗奇

案頭的照片總是把我帶回到那個硝煙瀰漫的戰爭年代。照片上是我晉察冀軍區工業部一連女戰士,拍攝於1945年日本投降前的兩個月。當時形勢好轉,爲了留下靚麗形象,她們精心梳妝並拼湊了最好的服裝。照片掩蓋了她們在戰爭時期的艱難困苦和危險,但掩蓋不了她們對的勝利信心和對自由幸福的美好向往,給我們留下了心酸和崇敬的回憶……(1945年一連女戰士的照片,數年前投稿未返還。)

那是在抗日戰爭中期,也是抗日戰爭最殘酷、最困難的時期,我軍區工業部新建立了一個生產無煙火藥的工廠,自己生產子彈和烈性炸藥,是一個保密單位,番號叫一連,內部叫化學廠。有連長、指導員,共有200多人,近一半是女同志。她們大都是剛離開家鄉的農村姑娘,年齡最大的20多歲,最小的只有十四五歲,在父母面前還是撒嬌任性的花季少女。爲了抗日,她們情願鑽進深山大溝,在困難和戰火中貢獻自己的花樣年華。她們接觸的硫酸、硝酸、乙醚、硝化棉、雷汞、雷銀等都是一些有毒的危險品,又是土法生產密封不嚴,到處充滿了二氧化硫、二氧化氮氣體,沒有任何勞動保護。吸入這些氣體時,喉嚨就像喫了辣椒麪一樣疼痛難忍,憋得兩眼冒火花,昏頭脹腦。有的同志嗆得吐血、昏倒,有的被嗆得連連咳出血絲,導致氣管炎。可是這些並沒有讓她們退縮,反而更激發了她們勇敢的工作熱情。

宋改子是個14歲的小姑娘,工作積極,活潑可愛。哪裏有髒活兒、累活兒、危險活兒,她都會搶着幹。她經常被嗆得咳出血絲,但從不叫苦,總是面帶笑容,像沒事一樣,經常受到連長和指導員的表揚。

硝化棉班的工人在生產硝化棉。一次,張淑珍同志剛把濃硫酸和硝酸兌好,倒入缸中,頓時大量的二氧化氮氣體冒出。偏不湊巧,突然下起雨來、裝硝化棉的大缸沒有加蓋,雨點掉進缸裏,硝化棉冒起了黃煙,眼看就要着火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顧不得嗆、爆炸的危險,一個箭步跑上去,奮不顧身地脫下衣服壓到冒煙的硝化棉缸口上,防止雨水繼續滴入,用衣帽蓋住酸缸,救下了鄰近十幾缸硝化棉,保護了抗日軍用物資,避免了一次事故,保證了生產的順利進行。

硝酸班的王淑芝同志17歲,是一位長得白淨漂亮的女孩,在工作時因容器破裂,濃硝酸從她臉上流到脖子上,當時就痛得昏了過去。她那青春漂亮的面容被毀,傷好後又繼續回到硝酸班工作。

雷管班的張美金同志,制雷管時被炸斷了右手食指。還有的同志在生產中,至殘或失去了年輕而寶貴的生命。

但是,毒氣嗆不倒英雄的中華兒女,在那頃刻之間能把石頭和鋼鐵變成粉塵的硫酸、硝酸面前,更顯示了她們的堅強勇敢。酸液濺到手上、臉上如火燒刀割般的疼痛,但她們都咬牙忍受。長期酸燒、酸燻,她們的手被燒得橡樹皮一樣粗糙,皮膚都變了顏色。在困難、危險面前,她們更堅強勇敢,她們說,“爲了抗日我們什麼都得豁出去。”

永遠不會忘記的是女工明毅大姐。她是華北聯合大學分配來的。在女工中,她算是有文化、有知識的人,在工友中有較高的威望。記得有天夜班,她因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嗆得吐了血,呼吸困難,躺在地上喘的動不了,同志們把她扶到外邊場地上,讓她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然後準備送她回宿舍休息,可是她拒絕回宿舍,只在外邊休息了半個來小時就又回到車間繼續工作了。她看到同志們都困了,說:“同志們,我給大家唱個歌,提提精神好不好?”“好!”同志們都表示歡迎,因爲她常用歌聲鼓舞大家的精神和幹勁。“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裏有森林煤礦,還有那……。”她的歌聲優美動聽,富於感情,同志們都被她那歌聲所感動,又被她那堅強的毅力所激勵,振作起精神,投入生產。

在1943年“五一”反圍剿後,這個廠轉移到阜平縣一個山高溝深人跡罕至的地方——齊家莊戶。爲恢復生產,要蓋幾十間廠房,男同志採石運木,女同志去背黃土。蓋廠房的地方沒有黃土,要到五六百米遠的對面山腰去背,像挖煤一樣一點點地摳,再用布袋裝滿,從崎嶇的山道上揹回來。爲了儘快建成廠房,她們相互激勵,進行背土比賽,一天要背幾十個來回,只用了五六天時間,就備足了建廠用土,廠房很快建成投入生產,爲前線源源不斷送去質量優良的火藥、子彈。

那時她們所有的東西就是一牀棉被,一年發的一身棉衣和一身單衣。除此而外,連梳子都沒有,更談不上什麼鏡子、香皂、擦臉油等化妝品。她們住的是低矮的石頭房和草棚,睡得是土炕和地鋪,十幾個人擠在一起。喫的是小米飯、豆芽湯。長年如此,許多人都得了夜盲症,無藥可治,只好上山挖野菜喫。等夜盲症好了,浮腫又來了。衣服被酸燒得破爛不堪,沒有破的也被酸燻得一碰就碎。硝酸班有位女同志在院內剛想坐下,一不小心,褲子一下子繃開了,只好坐在原地不動,等別的女同志找來草繩子綁好褲腿纔回到宿舍。衣服破了沒有布補,只要找到一塊布,不管新舊、不管什麼顏色,補上就好,不少同志衣服袖子和褲腿都被酸燒掉了。即便是這樣的條件,她們依然堅持學文化、學政治、學技能,從不識字,不會看溫度計、比重計,到學會了化學符號、分子式、化學方程式,熟練地掌握了生產技術,有的當了班長、有的入了黨。龐秀玲同志表現突出,被評爲勞動模範,光榮地出席了晉察冀邊區的英模大會。

1944年11月,美國一個軍事考察團到這個廠參觀,看到了這些女軍工在這樣困難的條件下,長期困在大山溝裏,環境這麼惡劣,穿得這麼破,但個個情緒高漲、鬥志昂揚,用土方法生產出這麼好的軍工用品,豎起大拇指說:“你們是奇蹟,你們是真正的英雄!”

1944年年底,晉察冀軍區唐延傑副參謀長在軍工部爲全體同志作形勢報告,幾個連隊均按時到達整齊地坐好等待着化學廠戰士的到來。化學廠路遠溝深,當這支服裝不整大多是女工的隊伍出現時,在場的隊伍先是驚呆了,隨後是一陣熱烈的掌聲。這掌聲不是恥笑,而是敬仰、是同情。這隊伍衣着破爛,補丁顏色雜亂、棉絮外露、布片飛揚,但隊形整齊、精神飽滿,顯得光榮和驕傲。軍區首長也感動了,他沒有批評她們遲到,反而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向她們行了一個軍禮,大聲向她們說:“向光榮的軍工同志致敬,人民不會忘記你們,你們的犧牲精神和對革命貢獻,將永遠載入抗日戰爭的史冊!”

我們這些軍工女戰士女職工,不過是抗日戰爭中女戰士的一小部分,是億萬中國婦女中的一朵浪花,這無數的浪花匯聚成了洶湧澎湃的巨浪,抗擊着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爲中華民族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在那個物質極端匱乏的年代,在敵後爲抗日製造軍火的女戰士女工們,以堅強的意志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用自己的行動唱響了一曲可歌可泣熱愛祖國的民族之歌。

來源:城南莊紀念館」;值班編輯:陳龍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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