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未來都拋擲在江潮的身上。這是丁喜麗18歲時的壯志豪言,如今,那句誓言言猶在耳,可江潮卻早早地跑路了。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也不打算找了。倒也不是說不憂愁,她哭過也酩酊大醉過,醒來又繼續去公司上班,這纔是丁喜麗。除了川菜館老闆的兒子謝敏輝,大概沒有人知道她失戀了。還記得她剛得知江潮去日本那天,她跑去跟老闆要了一箱啤酒和海鮮鍋,謝敏輝給她端來一份與川菜館氣質完全不符的三文魚刺身。她喝得七葷八素,喫了一口生魚片突然嚎哭起來,還一把抓住他的袖口,你說,難道他就不會覺得痛嗎?

謝敏輝還是大二的學生,哪見過這陣仗,他一慌冒出一句:你喫吧,它說它不怪你。她對這樣的男孩失去了信任那時候,丁喜麗在一家化妝品公司做策劃。丁喜麗是辦公室裏資歷最淺的,每天負責給他們點餐,順便照顧川菜館的生意,每週五都喫川菜。九月那天,來送餐的人是謝敏輝。結完賬,丁喜麗把他攔在電梯口,以一個大姐的口吻問他:不用上課嗎?連續兩個月,每個週五都是謝敏輝來送餐,誰都知道他說的放假是個幌子,誰也都看出來,這小子是爲了丁喜麗。

那是因爲她什麼呢?丁喜麗問一個男同事。男同事一臉看透地說:“一個男人總打着幌子來見一個女人,那絕對是對她有了企圖心。”於是,丁喜麗決定把週五的川菜調到週四。謝敏輝只錯過了一個星期,然後就跟上她的頻率換成每週四來送外賣了。丁喜麗的心動了動,但很快又讓自己平靜下來,就算她是個女人,可在她看來,謝敏輝也只是個成了年,長得好看的男孩子。當初,她就是陪着江潮從這樣的男孩子長成男人,再被拋棄。她對這樣年輕的男孩已經失去了信任。最後,她狠下心把自己最愛的川菜從菜單裏取消了。

謝敏輝再一次出現,是兩個星期後。帶來許多生魚片料理,分發給辦公室裏的同事們,還說感謝他們之前一直照顧他們家生意。丁喜麗看着跟同事們打成一片的謝敏輝,拉着他去樓下的咖啡館。“我不會喜歡你的。”丁喜麗開門見山。謝敏輝的神色慌了慌,他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心意已經被發現,她還在朗朗乾坤之下拒絕了他還沒說出口的表白。這真是最失敗的暗戀,他連一句爲什麼都沒好意思問。丁喜麗卻有點懊惱,“你連爲什麼都不問?”“因爲你不肯再信任一個20歲男生的喜歡。”謝敏輝一語戳破,丁喜麗愣住了,她不知道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麼早熟,說起話來拿腔拿調,一點兒也不像個20歲的男孩。一點兒也不像當年痞子樣的江潮。

謝敏輝走之前撂下一句,“失個戀,怪男人太年輕,便個祕,難道還怪馬桶太新嗎?我是比你小4歲,但這不代表我不靠譜,既然被你知道了,那就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吧。讓我證明20歲的男人也值得愛。”丁喜麗一怔,看着眼前的大男孩,雖有些年少的輕狂,但目光卻那麼炙熱,她險些就要沉醉在那樣的目光裏了。只是她剛經歷江潮的背叛,還不想談愛情。所以她說了一句:對不起。謝敏輝的目光柔和下來,炙熱變成失望。然後就沒再從學校逃課來送餐了,偶爾她跟同事一起去川菜館聚餐,會碰見他,他也會多看她兩眼。但是,丁喜麗從心裏蔓延出一絲莫名的失落。

丁喜麗幾乎用盡了所有的理智不去找江潮,他的消息卻從她QQ空間裏,以特別關心的身份彈出來。她愣愣地看好久,原來他去了日本,照片上還有一個卡哇伊的女生。丁喜麗突然很難過,在深圳唸了4年大學,和江潮戀愛6年,她忙着經營愛情,在他離開以後才發現她竟沒有一個可以訴衷腸的朋友。但丁喜麗不會去找他,因爲她知道一旦去找謝敏輝,他就會誤以爲她是在給他機會,所以她深呼吸3次以後,直接把江潮拖進了黑名單,埋頭呼呼大睡。醒來,她盯着窗外躲在樹枝裏的路燈,光芒被樹枝剪碎。謝敏輝就在這時突然打來電話,丁喜麗條件反射地接聽。他說他在樓下,想見她一面。她也不知道怎麼就下了樓。

謝敏輝看見她眼睛都亮了,兩人並肩繞着小區走了兩圈。他們並沒有說什麼話,氣氛有些尷尬,也有些曖昧,還有兩顆撲通跳動的心。接下來每天晚上謝敏輝都會來找丁喜麗,她也不再扭捏。這樣一個月後,丁喜麗已經完全清楚了自己對謝敏輝的感覺,她想姐弟戀也許可以試試。兩圈快要走完時,丁喜麗鼓起勇氣想要牽他的手,可沒想到被他領先了。他握着她的手,溫柔又有力,氣氛一下子就變了,24歲的丁喜麗在黑夜裏悄悄紅了臉。12月,謝敏輝突然告訴丁喜麗,他爸爸的身體出了問題,川菜館的生意也不行了。深圳的夜晚,也像是被西伯利亞南下的寒冷入侵,冷得人牙齒打顫,謝敏輝的手搭在丁喜麗的肩上,她頓時覺得肩上像是生出一團火,燒得她臉都燙了。

“那你有什麼打算?”她問。“把學退了,去日本學料理,回來開個料理店。”“去多久?”“兩年。”謝敏輝說。丁喜麗肩上的火滅了,又繞了一圈走到她樓下,謝敏輝突然停下,直勾勾看着她,在她毫無防備之下,啄了一下她的臉。丁喜麗惱羞成怒啐了他一口,但被他吻過的地方卻像是長出了一朵春天的花,那一刻謝敏輝在她眼裏,終於不再是個20歲的男孩,而是一個發着光亮的男人了。謝敏輝真的去日本了,丁喜麗開始一週叫兩次川菜,有時候甚至三次,喫得同事們怨聲載道,但也沒能拯救川菜館倒閉的命運。丁喜麗鼓着上火紅腫的腮幫子,看着歇業的川菜館,嘆了口氣。

謝敏輝去日本以後,仍然會經常打電話給丁喜麗,但是她正在轉正期,每天加班到很晚,10個電話會錯過7個,打過去不是沒人接,就是暫時無法接通。漸漸地,丁喜麗手機上顯示的未接來電越來越少了,她也不再打回去了。春天的時候,丁喜麗換了住處,樓下也有川菜館,但總覺得味道不對,去過一次就再也不去了。生活變得很無趣,她突然很想知道,謝敏輝在日本過得好不好,會不會找了一個日本女孩,如果真是這樣,她就祝他找的女朋友上輩子是個女優!謝敏輝已經連電話都不打了,看來這個混蛋,終究是要成爲她記憶裏的一枚冰花,隨着時間融化在春天裏了。可有時候她也會想,如果那天是她先握住了他的手,他是不是就知道她的心意而留下來了。

她一個人繞着小區走兩圈,只覺得風很涼,連路燈投下她的影子都有一種悽楚感。11月,公司跟電視臺合作一檔節目,丁喜麗作爲工作人員參加,最後一個環節是觀衆跟情感作家提問。話筒不知怎麼就遞到了丁喜麗的手裏,鏡頭對向她,她握着話筒慌亂之中想起的第一個人是謝敏輝。她問那位挺知名的女作家,自己好像喜歡上了一個比自己小4歲,並且毫無經驗的男孩,但是他去了國外,她應該如何對待這份感情。作家說,愛情之中根本就沒有經驗之談,即使跟同一個人戀愛兩次也會有不同的結果。確定愛的話就要去愛,想等的話就等,一切聽從自己的內心。在場的觀衆們毫不知情地鼓掌,丁喜麗卻覺得對方說的都是屁話,根本沒給她解決什麼問題。

女人啊,對自己喜歡和喜歡自己的人,有天生的敏感。其實,她比誰都清楚自己對謝敏輝的感情,那麼多失眠的夜晚,腦海中浮現的也只有他的臉,她不是真的介意年齡,她只是怕一心等到謝敏輝回來,他還是會變成另一個江潮。冬天的時候,丁喜麗晉升部門副經理。一上任就被派去日本出差,她一完成工作就乘電車去池袋,懷着也許能在茫茫人海遇見謝敏輝的小心機。但最終,丁喜麗還是悻悻地回國。自從她晉升後,點餐的任務就換了人,那天中午她正埋頭寫策劃,有人來問她中午喫什麼。“餃子。”她沒抬頭。“現在不喫川菜了嗎?”丁喜麗不耐煩地抬起頭,旋即怔住了。謝敏輝直直地站在她跟前。

這突如其來的久別重逢,讓她的心像是浪潮翻湧,眼淚差點就要奪眶而出。謝敏輝說他在網上看到了一檔女作家情感問答的節目,然後一個人笑到嘴角抽筋,他原本打算結束夏天的課程就回國找她,但是沒想到中途出了些狀況,手機和證件都丟了,一直聯繫不上她,所以現在纔回來。謝敏輝還說,他剛去日本的時候一直聯繫她,可是她給他的感覺很倦怠,他的熱情一點點被消耗掉,漸漸地他也不敢那麼熱情了。直到看到了那檔節目才知道原來丁喜麗是愛他的,他還說,既然丁喜麗喜歡喫川菜,他還學什麼日本料理。

而且,他也忽然懂得,其實最樸實無華的浪漫,是陪伴。他想要永遠陪在她身邊,還要重開川菜館,給她做最美味的麻辣海鮮鍋。丁喜麗被他一番表白說得心跳都漏掉好幾拍,還來不及反應,謝敏輝已經張開雙臂,在衆目睽睽之下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文:陳若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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