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1月3日，火曜日，陰

自正日（1日）起至今兩天兩夜幾乎未閤眼，現在補記1月1日至3日的日記。

到山海關警察隊任副隊長已有半月有餘，本是好事，但沒想到因爲這次調動導致美代寄給我的新年禮物被錯寄到瀋陽，幾經周折，竟然於正日收到，實在驚喜。我與美代結婚近20年，第一次分隔這麼遠，並且分開這麼久。算來已有兩年多未見，實在想念。太郎在照片上看起來已顯些許成熟，他在信中說想考陸軍學校，或許不數年便可與我在滿洲相見，父子共同效忠天皇，我已不知道是該喜該憂。因爲我一直希望的是戰事能儘快平定，我們便可以儘快團聚。雖說我的事業在滿洲，可私心還是想念故土。

可是，自日滿協定簽署之後，便一直流傳着要武力進攻熱河的傳言。上月10日，部隊對山海關的試探性出擊，或許便是前奏罷。

正日一天，雖有放假，卻又被要求不得遠離。不過收到妻子的禮物，喜不自禁，也不想外出，就在住處拿着她們母子的幾張照片傻看了兩個小時。又是回信，又是佈置新年裝飾，一天下來，心情仍是大好。

晚上守備隊召集了一百多名駐山海關的僑民共同參加新年晚宴，隊長落合少佐在致辭中明確的提到“山海關處在國境線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爆發某種事件。”他希望到時候各位僑民不必緊張，一旦有事便可以到守備隊來避難，無敵的皇軍將是所有僑民的後盾。

國境線上還能爆發什麼事件呢？並且有事的話還要出動皇軍。當時我就猜到這裏面一定有文章，但沒想到會那麼快。

晚會結束之後，我決定去拜訪他一下，看看到底有什麼情況。

結果，落合少佐一見到我，就說正等着我呢。

“山海關是國境線上最重要的一個城市，也是滿洲國的大門。所以，必須要控制在我們的手中。”他遞給我一杯紅酒，然後開門見山地說道，“但通過之前的試探，何柱國並不打算就犯。所以，我們必須採取行動。”

我猶豫了一下，決定有話直說：“可是，我什麼都不清楚。”

他揮揮手，接着說道：“你剛來，有些事情不清楚是正常的。爲了讓你儘快的熟悉這邊的情況，所以，也想請你承擔一份工作。具體的內容，你的部下國弘亮一排長會告訴你的……”

這句話讓我極爲不滿，就算我是新來的，但也不能讓我的部下告訴我應該承擔什麼工作吧。但我不打算和他起衝突，所以就沒有說話。

他或許看出了我的不滿，就和我碰杯，又說了一堆客氣話。可是，我仍然什麼都不知道。

回到住處之後，不一會兒。國弘亮一就來找我。

“副隊長閣下，少佐告訴您了吧？”他用一種帶有挑釁的眼光看着我。

我輕描淡寫的點點頭，隨手拿起美代母子的照片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我不想給他一種我很在乎的錯覺。

果然，他只得繼續說道：“今晚的任務，由我和長澤一、佐佐木源九郎和阿部睦雄去完成。我們每個帶3顆木柄手榴彈，我和阿部到山海關憲兵分遣隊那邊去，長澤和佐佐木到守備隊派出所前邊的鐵路上去，把手榴彈一扔就算完成任務。”

之所以記錄的這麼詳細，因爲在兩天後的今天，我突然意識到，他們這四個小人物，或許會被記入歷史了。

當時我沒有想太多，只是嚴肅的，用告誡的口氣說了一句：“這個任務非同小可，你告訴他們，無論如何，絕不向其它人泄漏一句。完成任務之後，就把這件事，爛在你們肚子裏。”

他愣了一下，點點頭出去。

當天夜裏11時許，遠處響起了手榴彈的爆炸聲。我知道，事情成了。不過，我突然想起我必須得做些什麼。所以，我馬上衝到院裏，叫值星官馬上召集全隊緊急集合，又傳令給吉田排長去偵察情況。

隊伍集合完畢後，吉田排長回報：憲兵分遣隊後院和守備隊派出所門前，都有手榴彈爆炸事件。但是，沒有造成任何傷亡。

我便下令警察隊進入警戒狀態，全部崗哨改爲雙崗，並要求嚴密檢查營房四周。

半個小時後，守備隊來讓找我，說落合少佐已經派人向何柱國部隊提出抗議，他們派人到守備隊進行交涉。少佐讓我也過去。

我到落合少佐的住處以後，他彷彿什麼也不知道，反倒向我介紹了一下情況，說是剛纔的爆炸聲他懷疑是中國軍隊所爲，已經派人向中國軍隊提出抗議。

我只得應和，向他彙報了一下具體的調查情況。正說着，中國軍隊派來的一個祕書帶着一個姓石的團長也到了。

落坐之後，落合少佐一口咬定，說在兩處爆炸的手榴彈都是木柄的，一定是中國軍隊越境投下的。

那個祕書很謹慎的說，現在沒有調查清楚，他不能承認這件事。

落合少佐冷笑一聲：“不！這件事日軍已經調查的很清楚了！這樣的事情之所以屢次發生，是因爲你們的警備工作太不可靠。必須把山海關南門的警戒工作移交給我們日軍。”

說到這裏，我終於恍然大悟。

得益於1900年和中國的條約，我軍可以在山海關、秦皇島等地駐紮。到現在，我軍在四炮臺的駐軍距山海關南門不過2公里，東門外不遠就是關東軍駐地，守備隊也在南門火車站，相當於山海關東南兩門已經處在我軍監視之下。如果南門的警戒任務交給我們，我軍便可以完全控制南門，這樣等於將山海關完全包圍在我軍的控制之中。一旦開戰，能瞬間形成四面包圍的態勢。

但中國人似乎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可是他們的何柱國將軍現在身處北平，他們自然無權做出任何承諾。那個姓石的團長只得表示：夜間搞移交工作，恐怕不合適，無論如何，這件事還是明天再商量吧。

雙方又你來我往的交鋒了幾次，中國人始終抱着明天再說的態度，最後交涉不了了之。

他們走了以後，落合少佐又交待我讓我做好一切戰備準備。因爲我們兵力不足，所以警察隊也有可能要上前線。

我回去之後，又親自檢查了一遍彈藥庫和戰備狀態，等躺下時已經2日凌晨3時許了。

但我只睡了不到五個小時，便被遠處的爆炸聲驚醒。我跳起來馬上命人去偵察情況。

原來，落合少佐一大早就派兒玉中尉帶一個排去接收山海關南門，中國軍隊說沒接到任何移交的命令。兒玉中尉便就近找了幾個梯子搭成雲梯往城牆上爬。中軍軍隊當即開槍，並扔下手榴彈。兒玉中尉和三個士兵被當場炸死。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我馬上趕去見落合少佐。他要我不要緊張，他已經把這件事報告給了華北駐軍司令官和關東軍司令官。然後就 讓我先回警察隊，加強各派出所的警備工作，要求一旦有變，能夠立刻組織起所有警力爲戰鬥隊，協助展開作戰。我點頭答應，便回警察隊了。

午後2時許，落合少佐叫警察隊發出通知，要求山海關所有日本僑民向南海兵營集中。我知道，看來戰爭在所難免了。

在組織僑民集中的時候，我無意得到了一張中國軍隊的告示，是他們的何柱國將軍發的“告士兵書”，現全文摘錄如下：

願與我忠勇將士，共灑此最後一滴血，於渤海灣頭，長城窟裏，爲人類張正義，爲民族爭生存，爲國家雪奇恥，爲軍人樹人格，上以慰我炎黃祖宗在天之靈，下以救我東北民衆淪亡之慘。

我向來愛好中國文化，深知中國人最爲看重節操，在他們的骨子裏有一種“士可殺不可辱”的尊嚴，這一點在軍人身上尤爲深刻，並值得我欽佩。可是，從滿洲事變之後，我所看到的這種尊嚴已經淪落爲寫在紙上踩在腳下的口號了。就像他們的何柱國將軍，一面寫下如此慷慨激昂的告士兵書，一面在距山海關咫尺之遠的秦皇島，不願再往前一步。

到了2日晚8時許，我才知道，原駐錦州的鈴木旅長已經命令駐綏中的谷團長率兵向山海關運動，並且親率步兵第27團的兩個連和炮兵團的6門野炮到達了山海關火車站。同時把守備隊和警察隊都納入了他的指揮下，準備向山海關發起進攻。

在對我們的講話中，鈴木旅長說他已經要求中國軍隊的何柱國將軍在3日午前6時回到山海關進行交涉，被對方無理的拒絕了。他只得放寬時限，要求其在10時前回來，結果沒有回應。中國人以粗暴的方式拒絕和談，使得戰爭一觸即發，要求我們做好爲天皇犧牲的準備，爲建立繁榮昌盛的滿洲國而奮鬥。總有一天，在日本國和滿洲國的歷史豐碑上，必將有我們的名字。

當晚，警察隊全員 領取了武器和彈藥，全幅武裝，嚴加戒備。 我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本想寫日記，卻不知如何提筆，只得拿出美代的照片，看了又看，親了又親。

3日凌晨5時許，接到命令，警察隊全員至守備隊集結，並接受命令。命令決定由守備隊和滿洲國防軍擔任主攻，而警察隊則要提前對山海關南門外的民居進行清理，以便以房頂上架設平射炮和機槍。總攻開始後，擔任攻城部隊的預備隊參與佔事。入城後則迅速佔領各處警察局，並開始維持城內治安和抓捕漏網士兵。

雖說計劃午前10時開始總攻，但8時許，有六架飛機就開始向城內投彈。我當時正坐在南門外的派出所內，玻璃都被震得嘩嘩直響。

9時左右，11旅1000餘人在南門外展開，進入戰前準備。

10時整，炮兵陣地上的6門野炮、2門山炮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但很快我就察覺到火炮有些太過於猛烈了，除了野炮和山炮發出的正常的“嗚嗚”聲，還有如同火車一樣的“隆隆”聲。我連忙派了兩個警員出去瞭解，最後才知道，停泊在南海距此只有6海里的兩艘驅逐艦也在向南門轟擊。

“萬歲！”陣地上的警員們喚呼起來。

很快，城內冒出雄雄火光。我知道，那是城裏的商民住宅被炮火引燃了。那裏還有一家我最愛去品嚐的“謝氏牛肉火燒”估計也無法倖免，希望那個胖老闆沒被炸死吧。

城內守軍也在用炮火還擊，但他們火炮的數量、口徑、基數，甚至是常備和後備的炮兵陣地，都早被我們輕易的瞭解到了。所以幾乎沒響幾聲，就徹底啞巴了。

炮火準備進行了15分鐘，城門洞被轟塌了一部分。攻城部隊開始進攻，城牆上的守備部隊還擊。一時烽火四起，硝煙瀰漫。我英勇的皇軍，以拼博的鬥志和無上的決死之心，和敵人展開了激烈的交鋒。

但是，畢竟敵人有城牆之險，又居高臨下，我軍被擊退數次，不得已只好暫停攻勢。

中午12時，伴隨着飛機和火炮的轟鳴，第二次總攻開始。城牆上的工事和南門樓被破壞的更加嚴重，終於，我們的工兵利用煙霧彈的掩護，將城門炸燬。我軍攻入城內，和敵人展開白刃戰。同時，有50餘名勇士分別在城門樓和城牆的東南角攀登上去，並且佔領了城牆上的魁星樓。可是，城內的敵人隨即增派援軍至此，經過半個小時的血戰，戰果依然無法打開，我軍只得無奈退卻。再次派出飛機和大炮，對南門進行轟擊。並且命令警察部隊在接下來的攻擊中也要投入戰鬥。

午後2時整，東南城角竟然被強大的炮火轟開了一個豁口。攻城部隊馬上抓住戰機，調整部署，跟蹤突進。我也帶領警察隊和大部隊一起，向前豁口展開攻擊。但敵人顯然也將兵力集中於此，並且組織了大刀隊，第一批突入的30餘士兵被斬殺，反抗甚爲堅決。我本人也曾兩次從豁口處邁入城內，但皆被擊退。而於此同時，正面進攻的部隊也登上了城牆，在上面用機槍向敵人掃射，給他們造成了極大的傷亡。我們的尖刀部隊終於順着城牆來到城門處，佔領了城門防禦陣地。等候在城門外的坦克在步兵的簇擁下入城，在我方強大的火力攻勢下，敵人不得不邊戰邊退。

我率警察隊入城之後，並未直接參與後續的巷戰。而是隨攻城部隊開始接收警察局，此間與敵警察隊也展開了數次戰鬥，但總歸未遇太大抵抗，多數警察在稍做反抗之後便繳械投降。只有一個別頑固份子在被俘後寧死不降，也分別得到了懲處。其中北寧鐵路3名警察不肯投降，被派出所的亮太所長綁起來，背上插上“歡迎大日本”的旗幟繞城遊街，爾後在南關槍決，一時引爲笑談。

至午後3時許，我軍已攻佔至西關附近。四面城牆，盡被我軍佔領。西關敵軍眼見已無險可守，便再退至石河西岸佈防。至此，山海關城內戰事便告完結。

此時，我的案頭尚擺放着關於此戰總結的簡報。此戰，我方共出動步軍3000餘人，而敵人則有6000餘人。雖說我軍有海空炮軍優勢，但步軍多爲滿洲國防軍，其戰力極低，不堪爲用。勝利關鍵，依然需仰仗我日本皇軍。而最終，我方以傷亡共計120人的代價，不但拿下山海關，還有力的打擊了敵人的有生力量。

至此，大日本終於關閉了滿洲的國門，並且對東北四省中的熱河，形成了鉗形攻勢。希望總部能下定決心，儘快將其收復。屆時，滿洲將終成我大日本在海外的王道樂土，到時候我便可以將美代母子接來與我團聚，共享天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