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恩愛夫妻,整日男前女後,如影隨行。

男的來透析,女的來陪護,過程中的關照細緻程度,是其他陪護所少見的。兩人只有四十歲出頭,來了,男人站在磅秤上稱體重,女人爲他記檔案,而後隨他走進透析室,找他的牀爲他鋪好被褥,俯下身去爲他脫鞋、脫褲,搬着他的雙腿置牀上,再後爲他脫去上衣,將牀搖到男人舒適的角度,讓他平躺下,做這一切時,女人氣不喘,輕輕鬆鬆,嫺熟自如。

男人透析有一段時日了,習慣了她的伺候,理所當然地一動不動,等他脫衣穿衣,送飯餵飯,有病友家屬笑她,那麼大個人,何必像伺候孩子一樣,瞧你寶貝得。她笑着應答:“就這麼一個老公,要寶貝的,要寶貝的。”

男人是企業負責人,女人是他的員工,兩人有一個快要參加高考的女兒,日子過得不錯。男人文文靜靜,很少與人說話,女人開明爽朗,平日裏總聽到她明亮的笑聲,安頓好寶貝一樣的男人,女人又去忙別的事情了,菜場買菜,門診拿藥,坐在家屬休息室爲先生或女兒織毛衣,一刻沒見她閒過,兩個小時後,準見她捧着飯盒進來,男人像孩子一樣,張着嘴等她一勺一勺地餵飯,透析完了,女人再爲男人穿上衣服,冬天裏,爲他繫上圍巾,戴好帽子,將他扶上摩托載着回家。

這對夫妻,看彼此的眼神,像三月的陽光,溫暖得讓你感動。我一直想,男人雖然得了如此重病,但上天一定會看在他們相依相伴的份上,成全他們,讓他們白頭到老。事與願違,那個清明節,他們分開了,突然地分開了,永遠地分開了。

爲伺候男人,女人累出了病,子宮肌瘤已嚴重影響她的健康,醫生說要動手術了。

清明節放假,男人對女人說,你伺候了我幾年,這次無論如何不能拖了,讓我也伺候你幾天吧。女人答應了,將男人一週的伙食安排好,衣服整理好,吩咐透析時要注意的事項。男人則忙着爲女人請專家,找醫生,忙裏忙外,一切安頓好,女人進手術室了,男人在外面等,預計三個小時的手術做了足足六個多小時。男人那個擔心啊,人們要他回去休息,他哪肯,堅持要等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出來。女人出來了,臉色煞白,還未醒麻醉,男人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拉着女人的手,高呼她的名字。男人倒下去了,由於過度緊張血壓升高而暈倒,這一倒就再也沒有醒來。

女人醒了,不見男人,人們騙她說男人有事去忙了。女人就一直等,等她的男人回來,她要將手術的苦痛告訴他,她也想當一回小女人,向男人撒一次嬌,她等,最終等來的卻是那樣一個讓人心痛不已的結果。

好多天,我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如不是自己身邊的事,若聽別人講,一定以爲這是一個杜撰起來的故事,它的情節比小說還巧合離奇,無論誰聽了都傷感得痛心。女人終究沒能回去送她的男人,她的女兒用手機將男人最後的影像發給她,她盯着手機上安詳入睡的男人,聲淚俱下地喊:“王東明啊,我那麼精心地照顧你,你就這麼狠心拋下我了嗎?”

人的生命薄如蟬翼,直面生死,任何寬慰的話都是多餘。善待對方,讓對方活着的每一天,如沐陽光春雨,感覺世界美好,來過愛過,家人自己彼此都不後悔。

天空的雲彩飄來忽去,像他們,來了,又會隨着風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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