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工作的巨大压力让我不想去面对太太因为疾病的痛苦而变得抑郁寡言,疲于应付工作的我也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哄我的太太,去想她昨晚是不是又因为难忍的“瘙痒感”而无法入睡。加拿大婚姻专家克里斯托弗.孟在经典著作《亲密关系——通往灵魂的桥梁》详细分析了亲密关系的四个阶段:月晕、幻灭、内省和启示。

我原本以为,我们会真的一起走到最后。但原来我和太太也逃不过一句“七年之痒”,我甚至悄悄地准备好了离婚协议书。婚姻多年,把多少夫妻从爱人变成了亲人,也把许多亲人,变成了陌生人。

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很多夫妻度过了人生中在有限空间里,相处最长的时间。在这根本无法出门的日子里,在这无法打破的空间里,忽然也让我和太太再一次彼此认清了对方。

加拿大婚姻专家克里斯托弗.孟在经典著作《亲密关系——通往灵魂的桥梁》详细分析了亲密关系的四个阶段:月晕、幻灭、内省和启示。

幻灭

疫情前,我和太太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好像彼此也不知道要和对方说些什么。

我好像已经对我的太太产生了“免疫力”,她不再能“感染”我。

感情初期那种令人眩晕且上头的荷尔蒙逐渐在消退,我的太太走进房间时不再令我感到心旷神怡,我看到她的微笑好像也不再觉得像烟火一般灿烂,让人怦然心动。

我们甚至已经分床睡了近2年的时间了,一开始的分床其实是我太太提出来的。

我的太太是个AD患者。

不是阿尔茨海默病,但这个AD,论可怕程度却毫不逊色,

它叫特应性皮炎(Atopic Dermatitis)。

瘙痒难忍到无法入睡,这种瘙痒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时时刻刻。甚至可能是越痒越抓,越抓皮肤损伤越大,损伤越大越痒的恶性循环……

其实一开始明明互相都是好意,我太太不想影响我休息,我也害怕影响她本来就浅的睡眠。

因为睡眠不足,因为病情的加重,我太太的脾气变得易怒且暴躁,人也变得越来越孤僻,她不再愿意出去社交,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去见朋友,在家里的朋友聚会,都彷佛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我的耐心一点点丧失,慢慢得一点“忍耐力”也没有了。

在这个“幻灭期”,我好像恍然发现我的太太离我理想伴侣相差甚远,然后悄然失望,也好像忘记了,最初的怦然心动。但我刚认识我太太的时候,她已经是个特应性皮炎患者了呀。

月晕

在经历幻灭期前,明明我和太太也有那样甜蜜的“月晕期”。

“月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阶段,梦幻而美妙。我们看到对方身上往往都是优点。夫妻双方都把自己对完美伴侣的期待投射到对方身上,对方亦是如此,当彼此同时承接了这个投射,就会强烈吸引,进入非你不可的美妙情感体验里。

在那样忘我的体验里,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切会有期限。

我和太太相识于日本的隅田川花火大会。

那是七八月份的夏天, 她穿着浴衣捞金鱼(日本夏季的穿着,常见于日本夏季祭典),手里还拿着脆脆的苹果糖,咬一口满嘴的甜腻。烟花一个接一个得窜上天空,突然绽开,流萤四散。她身后是被繁华花火映亮的天际,我眼里只有她明亮无比的笑容。

认识不久后,太太就告诉我她是一名特应性皮炎患者,还问我:“你不会觉得我手臂上的红疹很难看吗?”

因为喜欢她,我搜集了好多好多关于特应性皮炎的资料。特应性皮炎在人群中的流行度非常高,特应性皮炎患者在成年人中占比有5-10%,儿童中更达到10-15%。[1]这是一种慢性复发性炎症性皮肤病,以剧烈瘙痒为特征,通常伴发其他特应性疾病( 如哮喘、 过敏性鼻炎) 。特别是到了中重度,全身都一刻不停地在痒,在疼。这种疾病的疼痛感/干燥感就像让人在忍受火焰的极刑,需要特别强大的精神去忍受这种疾病的痛楚。然而特应性皮炎的致病机制,至今尚未完全明确,但最被认可的假说,还是免疫系统的异常炎症。

于是我告诉我太太,“不会啊,花火节让我们相识,在我眼中你就像绽放的花火一样美丽,这些痕迹反而更让我觉得你命中注定是我的花火女孩!我会陪你一起去找到治疗这个疾病的方法,我相信最终有一天这个病会好,你也会凤凰涅槃!”

内省

现在想想,当时的心情就像动漫《烟花》里那句:“烟花是圆的也好,扁的也好,奇怪形状也罢。只要我两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突如其来的疫情让人平静了下来,大把的时间让人能够以一种既热烈而又客观的态度来审视自己的感情。就像加缪在《鼠疫》里分享的:“在这种情况下,很少有人看不出自己明确的缺点……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们才更容易追溯自己的爱情,并自己审视其中的不足之处。平时,我们都不自觉地知道,没有不能再完善的爱情,而我们却多少有点心安理得地让我们地爱情甘于平庸。”

我们在习惯性的忙碌后,便会感受不到时间的动静。一日一日的,仿佛给自己上了发条,绷着高度紧张的弦。即使没人催促,也会着急忙慌的不断往前赶,总是觉得自己要走得快点,更快点,再快点。慢慢的,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下,我却开始嫌弃太太的矫情,我总在想不就是皮肤病吗?真的就这么痛苦吗?工作的巨大压力让我不想去面对太太因为疾病的痛苦而变得抑郁寡言,疲于应付工作的我也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哄我的太太,去想她昨晚是不是又因为难忍的“瘙痒感”而无法入睡?她今天流泪暴躁易怒是什么原因?我下意识地选择躲避,我总是想,我多赚点钱就是对这个家庭最好的付出了吧?

现在回想起来,在一开始我以为我做好了接受太太这个疾病的一切准备,但实际上我并没有真正陪她一起去面对,真正地为她做些什么。而这突发的疫情终于让我不得不慢下来,重新让我好好地去正视自己的生活和婚姻,以及这个疾病。在这无法出门的日日夜夜,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曾经的怦然心动和对执子之手的无尽憧憬,又像放电影般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太太又一次戴上口罩出门买菜的时候,我拦住了她,说我去吧。或许这时候全民戴口罩反而不显得太太面颊上的特别,使得她难得的愿意出门,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解。我顿了顿,解释道:“专家不是一直在强调自体免疫力将是我们个人对抗新冠肺炎病毒的直接途径嘛,你本来免疫力就不太好,还是少出门,我去吧。”太太顿了顿,疑惑的眼神转而湿润,或许,她对我的期待从一开始就这么简单吧。

很多时候战胜一种疾病,最需要还是家人的陪伴,甚至良好的亲密关系可以提升人体自身的免疫力。人们对亲密关系的诉求最主要的是归属需要(need to belong),如果这种诉求得不到满足,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问题。有研究证明,亲密关系的丧失会损害人的身体健康,人们离婚后比婚姻关系美满时血压更高,免疫系统更弱。[2]

启示

国内的疫情逐步控制,这期间也给了我们停下来、慢下来的时间和空间。

生活突然按了静止键,从前匆匆的一切一一展现在我们面前。

很多人说,疫情后终于看懂了婚姻,看懂了对方。

而我也在这样的时刻,看到了过去,重拾起自己的“初心”,也想到了未来:想继续陪她一起看花火,陪她走过人生的起伏变化。好的爱情,是经得起平淡的流年。好的婚姻,更是久经考验后,彼此拥有相濡以沫的坚定,和细水长流的陪伴。

我们慢慢“治愈”了婚姻的“七年之痒”,太太的病情好像也迎来了希望。

因为自己工作的原因总能接触到不同行业的朋友,疫情期间充裕的时间更是让朋友间的“联系”变得紧密起来。偶然和一位医生朋友聊天,和他分享我太太的事情,得知一种针对特应性皮炎的生物制剂Dupilumab已在2017年被FDA批准上市,而且也正在内地开展专门针对中国患者的临床实验。那一瞬间,我和太太久久平静无波的内心又突然泛起波澜,听朋友介绍,早在去年年初,海南博鳌超级医院就已经用Dupilumab治疗了第一名特应性皮炎患者。这个消息就像在一片黑暗之中,楼道里突然亮起的廊灯,像在幽暗逼仄的生活中看到一丝猩红的希望,像疫情下难得盼来的暖阳和春色,像裂痕里冒出的嫩芽。

我相信,在不远的未来,太太很快就可以摆脱掉这经年的难忍之痒。

我也相信,我们的共同坚守和希望,将涅槃成更美的她。

我们相识于日本的花火大会,虽然中间经历过些曲折,我们好像丢失了彼此。但兜兜转转,我的太太一直都是我心里比花火本身还要绚烂的姑娘……

参考资料:

1.Weidinger S, Beck L A, Bieber T, et al. Atopic dermatitis[J]. Nature Reviews Disease Primers, 2018, 4(1): 1.0

2.[美]莎伦·布雷姆,丹尼尔·珀尔曼,罗兰·米勒,苏珊·坎贝尔,《亲密关系》,2005,人民邮电出版社

本文转自“凤凰WEEK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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