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哨位为你站岗的

第1523天

你问我当兵的人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尤其是那些整天接触重武器的男人

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我只知道

他们是重金属“音乐”熏出来的硬核男孩

他们是一群犯着“中二病”的硬汉

这首赛博朋克风浓郁的《坦克》

讲的就是这群男人的故事

(网易云搜索NotYet戴天抒《坦克》)

八年前本科毕业分配工作,想都没想就选择了装甲部队。

对于一个痴迷二战史并且看着《变形金刚》和《高达》等舶来动漫长大的男孩来说,怎么能对称霸正面战场的坦克说“不”呢!

幻想自己驾驭合金机甲维护世界和平,是青春期里最寻常的白日梦。一腔热血且不切实际,用时髦的网络词来讲,就是“中二”。

是的,我要开着我的坦克踏平前方所有坎坷。

起初并不遂愿,我被分到高射机枪连,跟着步兵一块儿训练。“步兵跑断腿”——此言不假,每日训练的核心就是跑步,往山上跑、往沟里跑、往墙上跑,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作为“三枪手”,肩上得多扛一支几十斤重的机枪架。

每当我跑得面如死灰之时,扛枪身的“一枪手”和提弹药箱的“二枪手”却在一旁冲我傻乐。“训练这么累,有啥乐呵的!”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哈哈哈,你看我们仨,像不像取经路上的唐僧师徒?我这枪身就是金箍棒,他那弹药箱就像箩筐,训练就好比西行,一路降妖除魔……”

“打住!那我这枪架是什么?”“看你跑这么慢,只能是八戒了,你这枪架嘛,九尺钉耙!”说完两人乐得直跺脚。

幼稚!对这种低质的想象力我嗤之以鼻,心想我可是要操纵机甲拯救世界的男人。

每当隔壁坦克连踩着履带的鼓点从我们面前威风驶过,我的内心就万马奔腾,总觉得组织是为了全面锤炼我的素质,才特意让我从扛枪干起。

一次夜间射击,我和班长二人负责去山顶警戒,偶尔有射偏的跳弹打在我们身前的树干上,擦出道道火光。

一脸严肃的班长点了根烟,眺望着射击的方向,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般瞪大了眼睛:“这密集的曳光弹弹道真是好看,比放烟花强多了,浪漫极了,我要是把对象带到这里求婚,她一定答应!”

在射击地域求婚?呵呵,她倒是敢不答应。哎,想不到班长也这么“中二”。

很久之后,在参与坦克实弹射击时回想起这茬,我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如果班长当年用“破甲弹”而不是“曳光弹”进行求婚,也许成功率会更高。

没有技术就没有装甲兵。但装甲部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科技含量。坦克里既没有高科技的智能操作系统,也没有互动AI支持下的精密电子部件,有的多是实打实、硬碰硬的钢筋铁骨和“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职业形象标识。

连队的坦克技师对于我描绘的酷炫装备概念表示不屑,他的理论是“上了战场,越简单的机械结构和越稳定的操作系统才是最重要的”。

事实上,简单的机械结构和扎实的做工带来的伴随问题是对装甲兵身体的损耗。硬邦邦的座椅让大多数坦克兵的腰椎间盘都有病患,未安装空调的舱体在夏天就是天然烤箱,在四五十摄氏度的密闭空间里作业,中暑和痱子也是寻常伴侣。

极不“人性化”的装备并不能阻止我们发挥“革命乐观幻想主义”。训练间隙,脏兮兮的坦克兵爱蹲在一块儿吹牛,常常为了“是开坦克牛逼还是开劳斯莱斯牛逼”这样的世纪难题争得面红耳赤。信口讨论着价值上千万的物件,是大兵们距离亿万富翁最近的时刻。

尽管造价千万的坦克不是自己的,但装甲兵“爱装如命”的情感倒是不假。然而,人与装备“融为一体”的体验更多源于坦克的保养,而非驾驶和射击。

每到车场日,你就能看到一字排开的坦克上遍布了满身油污的坦克兵,一会儿从上装部分钻出一个,一会儿从底盘爬出一个,手上攥着零部件,小心翼翼地检测、擦拭。

负责监督的军士长会在场地上来来回回地兜圈,边检查边念叨:“发动机是心脏,机油是血液,炮塔是脑袋,负重轮是大腿……别怕脏,身上沾了油,才能和坦克心灵相通!”

对于敷衍了事或者偷工减料的同志,军士长总会踹上一脚,吹胡子瞪眼地呵斥道:“这可是陆战之王,你不好生伺候着,上了战场,它怎么跟你卖命!”

说完还会轻轻地拍拍反应装甲,仿佛在劝坦克“别和这小子一般见识”。

这种拟人化的交流充斥着中二的仪式感。在一次保养中,连队坦克内发现了一只幼猫,连长破例同意带回连队圈养,他认为这是坦克的“孩子”,并按照坦克编号,给猫取名为“四三五”。

现如今,一切都在改变。随着战争形态的变革,“陆战之王”的黄金时代已经落幕;当年的高射机枪连,在陆军改革中转型成了特战分队;“四三五”随着坦克连的解散,已不知所踪;而我也在改革浪潮的推动下,投身于新型作战力量。

曾经想要拯救世界、斩妖除魔的“中二病”被生活治好了,对于战争、国防和装备的认知,随着军人职业生涯的延展,也变得理性和具体了。

休假时老友聚会,推杯换盏间,有人发问:“阿戴,你在部队搞什么呢?”

我:“开坦克……”哈哈哈哈,一阵笑,“开那玩意儿是不是和挖掘机原理差不多啊?那还不如学门挖机技术,回地方用处大一些。”

我摇摇头:“挖掘机能发射导弹吗?”又是一阵笑。

的确,和平年代哪里来的顽敌呢?歌舞升平还需要装甲吗?我一度以为我不再“中二”了,但可能选择成为军人本身就是“中二”的,为假想的敌人枕戈待旦,和冰冷的枪炮称兄道弟,为不掺杂实际利益的荣誉激动自豪。

正如我歌词中写的那样——

妈妈问我花团锦簇为何要学习屠龙术,因为我洞见潜在的威胁还隐藏在深渊处。

前不久,因为任职需要,我调动至科研单位工作。

当了八年的装甲兵,如今不再是了。

冲击耳膜八年的坦克引擎交响乐,如今听不见了。

混合着沙尘和燃烧不充分柴油气味的滚烫空气,如今吸不到了。

坐在隔音效果极佳的办公室里,不禁有些恍惚,仿佛一个重金属摇滚乐手加入了唱诗班。

窗外的斜阳打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映出我脸庞的轮廓和满目数据的投影。嚯,真像“黑客帝国”——在自恋3秒之后,我意识到,在半封闭的坦克炮塔里待得久的人,对于强光多少有些敏感。

心里念着,回忆冒上来。

这首《坦克》献给所有开战车的人!

硬核说唱致敬硬核青春

词曲、视频 | 戴天抒

摄影 | 王佳寅

查看原文 >>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