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年代,教育是最能引發公衆關注的熱門話題之一,有幾家沒個唸書的孩子?誰能完全置身教育之事外?從幼兒園到大學,從統一考試到招生改革,從擇校競爭到“搶”學區房,從兩會提案到“家校通”舉措,從“再窮不能窮教育”到“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再到“頂尖大學培養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不同於醫療話題的巨大信息不對稱所帶來的討論門檻,對於教育話題,人人都有話說,人人都能批評。

教育,也因此成爲影視作品的一個母題。

《死亡詩社》《起跑線》《三個傻瓜》《放牛班的春天》《可愛的你》《少年班》《尋找回來的世界》《蒙娜麗莎的微笑》《西小河的夏天》《翻滾吧,阿信》《匆匆那年》《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脫離》……這一長串外國和中國作品,或重在塑造靈魂人物教師,或細膩描繪校園青春,或批判社會現實,但都有一個共性:它們關注教育的要旨——對人的精神世界的改變。真正的教育是對人的頭腦的啓迪,對人的心靈的引領,而這一切必須得依託到一個具體的人、一對或幾對具體的關係,比如某個起主導作用的教師,這位教師和他/她的學生們。有關鍵人物,有相對關係,有大環境下小羣體的奮鬥和無奈,有相對關係之間的目標不同與由此帶來的行爲衝突,故事就可以鋪陳了。何況,誰沒有經過校園時代?教育類電影因此討巧,似乎有着能讓觀衆代入的天然優勢。

可是也有難處。就像學校教育總是強調安全第一併在此最高守則下難免循規蹈矩,教育類電影要出彩也很不容易,很容易陷入套路。我們常常看到的套路故事無非是:一個心懷理想的老師遇到一羣平凡甚至自暴自棄的學生,爲了拯救和重塑他們的靈魂,老師突破框架、特立獨行,不惜因此對抗體制,後來,學生中的刺兒頭深受觸動,再後來集體發奮圖強回報老師,甚至連最慫的慫包也連跳三級,最後,教育實驗取得了初步成功……故事相似而又要賣座,那麼,電影便少不得要有些感人肺腑的細節,還得有些觸及靈魂的金句。

現在,這串成功之作的名單裏可以增加一個——《嗝嗝老師》。

《嗝嗝老師》:一場理想主義的教育實驗

這是印度寶萊塢繼《三個傻瓜》和《起跑線》後,輸出到中國市場的第三部教育主題電影。不同於前兩部影片明顯的批判意味(一部諷刺扼殺創新的僵化的印度高等教育,另一部揭示中產階級在教育越來越與階層固化捆綁的當下的擇校困境),《嗝嗝老師》沒有密集的劇情反轉跌宕、人心的焦灼起伏,一句話就能說出劇情梗概:電影描述了患有神經類疾病而導致語言障礙的女教師奈娜,引領一羣在著名私校就讀卻出身貧民窟的初中生9F班進行心理重建和行爲重塑,從垃圾生成爲優秀生的故事。

這一句話的梗概裏,當然必須包含如下戲劇衝突要素:作爲喫“開口飯”的教師而患有嚴重語言障礙,女教師奈娜必然遭遇困境;作爲在私立學校就讀而單獨編班的貧民窟出身的孩子,必然面臨與學校主流羣體(精英家庭)孩子的衝突;自暴自棄的垃圾生VS心懷教育理想的好老師這一對關係,當然更有持續不斷的矛盾。此外,電影還有一條複線:奈娜因爲先天性疾病而在童年時即與父親對立,這一對立,在她爲改變貧民窟學生的人生而努力的過程中,由於父親的理解而逐漸消解。因此,這個故事不僅僅是一羣不合格學生逐步成長的過程,也是一位身體不合格教師逐步成長的過程,還是一個在“接納孩子的不完美”這方面不合格的父親的逐步成長過程。

逐步成長除了自身努力,必須要看到的是還得有外部積極力量的引入。正如9F班命運得以改變,是從心懷理想又善於教學的奈娜老師開始的。奈娜老師得到這份教職,則有賴於兩位關鍵人物,一位是力排衆議聘請她的校長,另一位則是在她童年時期當衆鼓勵她的校長。事實上還有她的家庭支持,如果不是家庭給予經濟支持,她本人顯然難以獲得良好教育;如果不是她的弟弟始終給予情感上的支持,則她遇到職業困境時難以紓解,和父親之間的溝壑也就沒有了可以跨越的橋樑。連片中基本上作爲“反派”出現的負責學霸9A班的夏老師,也兩次給予奈娜職業幫助:一次是“無心插柳”地提醒她去深入瞭解學生們的生活,從而爲她和學生間的關係破冰走出關鍵一步;另一次則是當衆肯定9F班的努力與榮譽,甚至不惜爲此承擔當衆道歉的責任。即便是學霸班的“上等人”、貧民窟的媽媽、打工場的工友,這些人都給予了9F班這個“垃圾班”學生以信任、鼓勵、支持。善意與支持,並不因爲其小而有損價值,相反,正是這些細微處的友善支持,以其細小而更真實,因而也更動人。

《嗝嗝老師》還借老校工之口講到了政府在這樁教育案例中所起到的作用:正是由於教育公平政策,片中這些原本在貧民窟的孩子才得以進入到從設施到師資都一流的好學校。

影片結尾是不出意料的“大光明”——垃圾班裏出了第一名,垃圾班學生集體做出了優秀的科學裝置參賽作品。終究,對學生優劣的評價還是落在了考試成績和競賽獲獎上,這既是電影尊重現實的一面,也說明電影將所有教育要素都化爲積極正面的力量。從這個意義上說,影片講述的是一場理想主義的教育實驗。

“教育就是一棵樹搖動一棵樹,一朵雲推動一朵雲,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雅斯貝爾斯這句充滿詩意的表述,常常用來說明教育的生成性特徵,它是師生之間的啓發與接收、期待與實現、觸動與傳遞。但這句話同樣適用於教育作爲一個生態系統的整體,在這個整體裏,每一個分子,無論教師還是學生、校工還是校長、父母還是鄰居、設施還是制度、社區還是政府,都能對教育的最終結果產生影響。教育是一個系統工程,每一個關注教育、希望教育承載未來的分子,都可以成爲推動教育的那片葉子、那陣微風。

本文圖片: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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