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来，除了上厕所，36的吉特恩德尔·马亨德尔一步也不敢离开家。马亨德尔居住在印度孟买北部的瓦尔米基贫民窟，他是一个清洁工。

马亨德尔的居住环境让人绝望。他的小屋里既没有自来水也没有厕所，他的家人食物不足。为了遵守印度政府的“封国令”，马亨德尔不能出去工作，失去了收入。

为了应对日益严峻的新冠肺炎疫情，印度总理莫迪于3月24日宣布全国封锁21天，当时印度已经发现1024例确诊病例，其中27例死亡。

莫迪说：“封锁全国不仅仅是为了病人，也是为了每个人，包括你的家人。”

然而，印度的“封国令”可能只对中上阶层有用，他们可以住在现代化的住宅中侍弄侍弄花草，吃着储藏室里丰盛的食物，甚至可以在家工作。

但是印度各地发生的混乱情况表明，对于7400万生活在贫民窟中的人来说，这种封锁令根本无法得到有效的执行。

马亨德尔说：“贫民窟房屋密集，道路狭窄，人们走在路上都是摩肩擦踵，很难保持安全距离。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是去户外公厕，我家附近大约20户人家使用同一间厕所。”

“可以说我们大家都生活在一起，只要有一个人生病了，其他人都会被传染。”

孟买的贫民窟中已经至少有一个人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随着恐慌情绪的弥漫，成千上万生活在城市里的打工者正在逃离贫民窟。他们试图乘公共汽车甚至步行回到农村老家，这引发了更大的安全隐患，他们很可能将病毒带到农村，造成疫情蔓延。

莫迪承认“封国令”给印度穷人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不便，他请求得到大家的谅解，并且敦促民众看看有没有其他选择。

水是印度穷人每天必须离家外出的最大原因之一。

希亚住在新德里附近的古鲁葛拉姆贫民窟，她是农村来的建筑工人。尽管莫迪号召民众呆在家里不要外出，但希亚每天凌晨5点就得起床出门，走到100米外的一个水箱洗漱打水，大约有70名生活在这个贫民窟的建筑工人靠这个水箱解决生活用水问题。

希亚并不是唯一一个违反封锁令的，每天早晨，很多在建筑工地打工的妇女都聚集在水箱附近一起洗漱，并且把家里要吃的水打好带回去。贫民窟的屋子里没有浴室，这种公共水龙头是她们唯一的水源。

印度政府2014年启动了“清洁印度行动”，改善基础设施，消灭露天排便的习惯，印度政府声称现在100%的印度家庭有厕所可用。

但是非政府组织“印度水援助组织”政策经理庞内特·斯里瓦斯塔瓦表示，“清洁印度行动”重点放在了建造家用厕所上，包括贫民窟在内的很多地区并不在行动范围之内。

比如说，最近的一项调查显示，在孟买的达拉维，每1440人才有一个厕所。而根据大孟买市政公司的调查，孟买贫民窟78%的社区厕所缺水。

印度住房和城市事务部长杜尔格·尚克·米什拉近日表示：“印度厕所覆盖率达到100%，贫民窟的居民没有私人厕所，但他们可以使用公共厕所。”

呼吸系统流行病学专家萨尼亚·阿什拉夫表示：“‘清洁印度任务’只是增加了私人厕所和收费公厕的覆盖范围，在疫病大流行期间，公共厕所如果不干净的话，这些努力没有什么意义。”

阿什拉夫还说，通风状况不佳会导致空气受到污染形成含有病毒的气溶胶，有利于病毒传播。

鉴于有证据证明新型冠状病毒可以通过粪口传播，印度公共厕所的卫生状况和人民露天排便的习惯都令人担忧。

贫民窟居民无法遵守封国令的另一个原因很简单——他们需要工作。

贫民窟居民很多都是从农村到城市讨生活的，他们拿的是日薪，手一停，口就停。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的数据，印度日薪工人每天的收入在138-449卢比（约合1.84-5.97美元）之间。

经济学家阿伦·库玛表示，“日薪工人和富人不同，他们没有钱在封锁之前囤积很多的生活用品，他们必须靠每天的收入购买当天的生活用品，所以必须天天出门。”

21岁的教师索尼娅·玛尼克拉依住在孟买的达拉维贫民窟，她说：“我必须出门购买食物，这里的杂货店仅从上午11点开到下午3点，店门口道路狭窄，总是挤满了人。”

现在，日薪工人们必须做出一个痛苦的抉择：要么冒着感染病毒的危险出去工作，要么呆在家里等着挨饿。

也有一些工人出去工作实属无奈。比如清洁工属于为城市提供基本服务的人群，所以不可能被封锁在家里。

孟买一家劳工组织的创始人米林德·拉纳德说：“清洁工必须每天上班，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是负责收集医疗垃圾的，下班之后还回到贫民窟拥挤的小木屋中休息。”

拉纳德说，他们没有得到口罩或手套等任何防护用品，政府也没有开展宣传活动来告知他们新型冠状病毒的危险性和传播特点。

“他们染病了会发生什么？”拉纳德问。

印度政府公布了225亿美元的经济刺激计划，其中包括为政府医院的一线医护人员（包括清洁工）提供了每人500万卢比（66451美元）的医疗保险。

对此，孟买卫生工人工会领袖拉贾·卡加达说：“这份医疗保险可能覆盖了环卫工人，但是住在贫民窟中的其他人呢？”

经济学家阿伦·库玛说，加大病毒检测力度会有助于控制疫情。根据印度医学研究理事会的数据，截至3月29日，印度已经进行了34391例测试，大约每百万人中有19人接受了测试。库玛说，在印度私立医院或实验室进行病毒检测的费用是4500卢比（60美元），政府医院虽然免费，但是检测的数量非常有限。

马亨德尔是孟买一个住宅小区的清洁工，每月收入5000卢比（66美元），他需要靠这份薪水养活妻子、三个孩子和78岁的父亲。遗憾的是，他并不在印度政府刺激计划的医疗保险受惠人群之列，也就是说，如果他染病了，必须自己负担医疗费用。

马亨德尔说：“我的电话一直不停地响，我负责打扫的那栋大楼的居民一直在喊我去上班。但如果我去上班，就必须走到每家每户的房屋外面收集他们的垃圾。我没有口罩和手套，甚至没有肥皂洗手。另外我还在担心，如果我今天再不去，他们会不会雇佣别人。”

3月底，大量在城市打工的印度人经历了艰苦的旅程，回到了自己农村的家。由于印度铁路暂时停运，许多人只能徒步数百英里返回家乡。

他们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在城市了。由于封锁令的执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失去了在城市里的工作，而他们生活的贫民窟正是传播新冠病毒的好地方。

印度可持续发展中心的研究人员表示，虽然新冠病毒的传染率在全球范围内介于2-3之间（平均一个人传染2-3人），但在人口密集的印度贫民窟，一旦爆发疫情，传染率将远高于这一水平。

在贫民窟居民开始大迁徙之前，北方邦、比哈尔邦和哈里亚纳邦地方政府安排了数百辆公共汽车运送务工人员返回农村，结果场面一度失控，大量民众涌进车站，挤不上车的人就跟在车子后面一路狂奔。

3月29日，莫迪下令封锁地方边界，阻止疫情从城市向农村蔓延。现在，印度政府正在拼命寻找已经返回农村和小城镇的数百万劳工，发现之后一律采取隔离14天的措施。

古鲁葛拉姆的希亚没能搭上公共汽车返回家乡，封锁期间，她从贫民窟逃到了建筑工地居住，这个选择虽然令人沮丧，但也实属无奈之举。

希亚说：“自从停工以来，我已经有20天没拿到工资了，我每天只能靠做零活挣到5美元的生活费，我们一家就靠这点小钱维持着。”

“一切都在关闭停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生活在城市的贫困和污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