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孫宏雖然儒裝,卻腰挎長劍,紫紅的臉膛油亮,一道細劍眉,斜插入鬢,滿臉透着颯爽。前日王濟喪禮,正是他用旗槍把刺客捅死滅口。

東安公司馬繇在四個人中年紀最長,怕那個王爺說話不慎有漏洞,就立刻警覺地回言:“回覆太尉,我們幾個人趁楚王等回洛京的機會,剛剛在郊外射獵玩耍歸來,未及向朝廷稟報……”

楊駿連忙擺擺手,“無妨,無妨,諸位王爺好好休息,最好先入宮覲見陛下。待我得空,一定與衛瓘、和嶠二位大人共擺筵宴,招待諸位殿下。”

楊駿 畫像

幾個王爺所騎乘馬匹躁動着,它們聞到洛陽熟悉的氣味,很興奮;它們踩踏着積雪和地上散發出濃烈的、沉悶氣息的乾枯落葉,紛紛揚蹄,快活地小步兜圈走了起來,不停打着響鼻。

楚王等四人騎上馬,在馬上再向楊駿等人拱手施禮。然後,他們繞過諸人,經過落滿白霜的巍峨宮殿外門的門樓之後,鞍座咯吱咯吱響着,幾匹馬小跑起來,往宮內方向馳去。

馬蹄鐵的聲音,在寒冷晴空下尤其顯得清脆、刺耳,令人心碎。朱雀大道兩旁,有幾大片不久前由融雪水窪結成的薄冰,熠熠生光。一些凍結的草莖,纏繞在冰面上,在正午陽光下,如同道道白色的流火,詭異地閃爍。

楊駿、衛瓘、和嶠等人,望着幾個王爺背影消失後,皆若有所思。

楚王(司馬瑋) 畫像

“替我擬旨,撤掉楚王、淮南王兩個人的‘都督荊楚、都督揚州諸軍事’的職位,再給他們兩個人都加個‘侍中’的虛銜。嗯,一定要趁他們進京的機會,把他們都留在京中,不再讓他們回藩地折騰……”楊駿對潘岳吩咐道。

侍中傅祗追問:“楚王、淮南王所帶的這麼多兵士怎麼辦?應該馬上解除他們的武裝,勒令那些軍士歸京兆統管……”

索靖旁邊插言:“東安公司馬繇絕非善類,聽說此人最近常與宮內的殿中司馬等武弁往來,以飲酒請客爲名,收買人心,太尉對他不可不防!”

索靖 畫像

楊駿鼻孔裏面哼了一聲。“連楚王、淮南王都成爲籠中之鳥,東安公司馬繇又何能爲!算了,沒有幾天就到元日了,一切還等等吧,等過了新年元日再說……至於免去諸王兵權的詔旨,也不在乎快這麼幾天,反正這幾個人已經在洛陽,狂龍入枷,他們在京城翻不起什麼大浪……”

衛瓘、和嶠兩個老臣沒有再多講話,皆眉頭緊鎖。在與諸人拜別後,他們相繼登車離去。

白雲弄皺了洛陽的天空,太陽在粼粼微波似的蒼穹中迅捷地飄移。在滿眼白色、遍覆積雪的洛陽平原上,在光禿禿的樹林梢頭,罡風陡起,氣勢洶洶。一陣旋風颳過,楊駿頭上的冠忽然被吹歪,許多覆蓋在枝頭上的積雪,也被吹落。

楊駿怔了怔,扶扶帽冠,在侍衛扈從下離去。

潘安 畫像

皇宮內庭方向,透過乾枯無葉的樹梢,隱約可見樓闕的覆瓦閃閃發亮,從青灰色高牆上,露出搖曳的鋒芒。

手拍門樓下那兩隻巨大成對銅駝中的一隻,尚書郎索靖長嘆一聲,意味深長地說:

“不久之後,諸位當會看到,這兩隻銅駝,會陷於殘陽荒草之中!”

忽然間,已經遠去的楚王一行人中,有一人掉轉馬頭,縱馬而來,瞬間,他已經疾馳到潘岳面前。

來人一拉繮繩,翻身飛下馬來,給潘岳下拜。

潘岳(潘安) 畫像

“潘大人,我乃譙郡人公孫宏……王武子喪禮,我已經見到大人在場……大人昔日在河陽爲縣令,多蒙大人提攜於我,日後,倘有機緣,在下當報大人深恩!”

未等潘岳答語,公孫宏復縱躍上馬,揚鞭而去。

“王武子之喪,原來出手殺刺客的人真是他!我當時看他就覺得十分眼熟,十多年不見,故人容貌有變啊……”潘岳受了驚嚇一樣,表情很複雜。

看到身邊石崇一臉詫異,潘岳對他解釋說:“咸寧五年(咸寧五年,公元279年。),我到河陽做縣令,公孫宏客居河陽,以力田爲生。此人文采斑斕,善於鼓琴,可謂才藝雙全,閒極無聊,我終日延請到縣府,待之甚厚……我日後離開河陽,公孫宏再無消息。哪裏想到,如今他已經成爲楚王手下官屬……”

石崇 畫像

石崇拈鬚,半晌沉吟。

與潘岳臨別的時候,石崇躊躇片刻,掏出一個絲織的繡囊,塞給潘岳,低聲說:

“安仁,近期,洛陽可能有大事發生……倘若事急,立刻拆開這個繡囊觀看,或許可救你一命!你現在不要打開看……”

潘岳的臉本來就白皙如玉,如今卻因爲深懷的憂慮,變得近乎慘白。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石崇遞過來的錦囊,小心地揣在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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