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復,字三白,號梅逸,江蘇蘇州人,1763年(清乾隆二十八年)生於姑蘇城南滄浪亭畔士族文人之家。其妻陳芸,字淑珍,同年十一月出生,爲舅家親戚之女。沈復著《浮生六記》,記錄生活點滴趣味及漫遊經歷。俞平伯評其爲“儼如一塊純美的水晶”;林語堂豔羨其書中陳芸“布衣菜飯可樂終身”的生活,認爲是“宇宙間最美麗的東西”,而陳芸又被其贊爲“中國文學中一個最可愛的女人”。

讀《浮生六記》聽沈復與你“嘮嗑”——“曬狗糧”“吐苦水”

穿過歷史的煙雲,作爲一個現代人,我漸漸向沈復走去,與之把酒飲盞,邀約同遊,歷覽山川,同享世俗之樂。聽其嘮嗑,不時有精妙之語,讓人不勝歎服。暫且聽其娓娓道來。

閨房記樂,知己難覓

這一輩子老天對我厚至甚已,成了一門好親戚,娶了一房好媳婦。我家內人陳芸,人長得“削尖長項、瘦不露骨、眉彎目秀,顧盼神飛”,不僅“才思雋永”,嫺於女紅,寫詩論文,皆具慧心,而且通情達理,爲人賢惠,即使我落魄如此,她都不離不棄,與我惺惺相惜,難覓知己,我永生難忘。

讀《浮生六記》聽沈復與你“嘮嗑”——“曬狗糧”“吐苦水”

尚未婚配時,有次,我隨母親去她家觀禮,當夜送親戚到城外,回來時已是三更,不覺飢腸轆轆,餓從中來。她家的老婢女給我棗脯喫,我嫌其太甜,陳芸便暗扯袖子隨其到她房間裏,給我暖粥和小菜喫。正在喫時,玉衡擠將進來,看到這一切,便笑睨着說,我剛纔和你要粥喫,你說沒有了,誰知卻藏在這裏專門招待你的夫婿。賢弟,陳芸那窘態,至今我都記得一清二楚,以致我再去她家時,她便躲了起來。

婚後,我們更是舉案齊眉,相敬相惜,耳鬢相磨,親同形影。對上,她侍奉尊敬有佳;對下,溫和有口皆碑,辦起事來,井井有條,並無缺失。每見日頭上窗,便披衣急起。有次,我返回武林趙省齋先生會館學習三月,就如同十年般漫長。連如回家在船上那會兒功夫,都感覺度日如年。到家向母親問安過後,就馬上回到自己的房間,見面後,我倆握手未說一句話,感覺兩人魂魄化爲煙霧,竟感覺不到自己存在了。我倆相惜之感竟至如此,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呀。

讀《浮生六記》聽沈復與你“嘮嗑”——“曬狗糧”“吐苦水”

有一年夏日六月,家裏炎熱燻蒸,我們就在滄浪亭愛蓮居西側板橋旁臨水小軒“我取”消夏避暑。此名取之於孟子“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濁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她終日陪我課書論古、品月評花。真是人間之樂,無過於此了。不知賢弟是否有此一感呀。

七月十五,俗稱鬼節,這一次可把我倆嚇壞了。當日正準備對月暢飲,忽然陰雲密佈,見到此景,內人陳芸就愁着臉說,如果我能與你白頭偕老,月亮就會出來。正說話間,三更時候,風掃雲開,月亮湧出,此時,我們倆有說不出的歡喜。倚窗對飲,忽然聽見橋下鬨然一聲,就好像有人掉落水中,可進窗細細觀察,卻什麼也沒有看見。陳芸說,這聲音怎麼來的。我知道滄浪亭畔,素有水鬼,怕她膽怯,就沒敢說。於是我們倆就關了窗戶,帶酒回了房間,羅帳低垂,杯弓蛇影,驚魂未定,陳芸就寒熱發作,我也跟着生病,真是樂極生災。這恐怕也是我們倆無法白頭偕老的徵兆。

陳芸嫁入我家,初始沉默寡言,聽我引論。後來,我就逗她說話,漸漸,她也開始發些議論了。她每天用餐,喜歡喫“臭豆腐”。賢弟,你有所不知,這種食物我最討厭。於是我就和她開玩笑說,狗沒有胃,卻喜歡喫糞便,是因爲他不知道何謂臭髒;蜣螂團糞球而化爲蟬,是因爲它們想修行高飛,你喫這東西,算是狗呢還是蟬呢?她說,豆腐因其價格低廉,可做粥做飯,小時候喫習慣了。如今,嫁入你家,就像蜣螂化蟬,仍喜歡喫,是因爲不敢忘記我的出身。於是,我就問,依你這麼說,我家算作狗洞了?陳芸窘住了,強作解釋,說道,糞便這東西家家都有,就看喫與不喫了。賢弟,話說回來,在喫這方面,內人陳芸處處隨我。我喜歡喫蒜,她也跟着我喫,從未發現有不想喫的樣子。後來,她又接着解釋道,滷瓜可以按着鼻子嘗一嘗,喫進去就知道美味了。她還用古代齊國的鐘離春做例子,說其容貌醜陋,卻品德美好。於是我就接着逗笑她,你設計陷阱,讓我做狗了?賢弟,當時真是害苦我矣,她邊說邊夾起滷瓜,強塞進我嘴裏。還說什麼,她做狗都很久了,就委屈我一下,試着嚐嚐吧。呵呵,真沒想到,內人能說會道,還直接下手,逼喫滷瓜。

讀《浮生六記》聽沈復與你“嘮嗑”——“曬狗糧”“吐苦水”

後來,我們從倉米巷搬到了一個老僕婦那裏,住了段時間。白天拜訪鄰居,釣魚摘菜;日落時,登高土山、看晚霞夕照、吟誦詩詞。“瘦雲吞落日,弓月彈流星”,賢弟,你看這詩怎麼樣。天色晚時,月印池中,蟲聲四起,我們就在籬笆下設榻,月光對飲,或坐或臥,三更之後,通體清涼,感覺不到自己身居鬧市了。擇日,我也邀請賢弟你去光顧那老夫人處。直至後來,我們又在那住了十天,對着菊花,喫着螃蟹,賞玩了整整一天。就連內人陳芸都高興說道,今生有幸,我要與君在這裏造個房子,買十畝菜園,種植瓜果蔬菜,供給日常家用,你畫畫,我刺繡,布衣菜飯,可樂終身,你也不必遠遊謀生了。哎,可如今,我到有了做這些事的境地,而人已逝去,真是讓人感嘆不已。

賢弟,我再給你敘敘我家內人陳芸女扮男裝去趕廟會之事,有趣之極。在我們那裏,有個水仙廟,每逢神誕,都會懸掛玻璃燈,按佈置華麗程度來定勝負。回家渲染之後,陳芸就把髻改爲辮子,添掃峨眉,帶上我的帽子,穿上我的衣服,腰間打折縫好,外披馬褂,買上蝴蝶鞋,欣然前往。最後到了一個地方,那裏有個小姑娘坐在寶座後面,爲相識之人,陳芸想擠過去打聲招呼,誰知按了一個少婦的肩膀,旁邊的老婢女就大怒喝道,哪裏來的狂生,竟做如此不法之事。我家陳芸見情勢不妙,竟脫了帽子,踮起腳尖,說道,我也是女子!對面看了,先是愕然,隨即轉怒爲笑。

圖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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