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比如臨唐代顏真卿《爭座位帖》,帖學一路的明代董其昌臨本(圖五爲作品局部)與碑學一路的清代何紹基臨本(圖六爲作品局部),在用筆虛實方面有着明顯的差異。清人因爲崇尚碑學,所以厚重蒼勁便成了書法學習的主要追求,“留”與“慢”成爲他們用筆的關鍵詞。

金石碑版中的筆法,可以讓書寫者進行天馬行空的想象與延展,甚至與原本之用筆“南轅北轍”。
帖學一路的書法,正如清人姚鼐贊東晉王珣《伯遠帖》(見圖一)時所說的“如升初日、如清風、如雲、如霞、如煙、如幽林曲洞”,展現的是一種珠圓玉潤的青春之美。而碑學一路的書法則如千年古柏,有着老而彌堅的韻味。
對於欣賞者而言,我們既要能領會到青春之美,也要能欣賞滄桑斑駁的“歷史感”。(圖二爲鄧石如《峻爽樓晚眺詩》)
碑與帖,兩者的藝術美感與趣味均有不同。碑與帖不同的審美趣味,同時也帶來了書法用具——筆與紙的差別,以及筆法的不同。
一、筆與紙
如果用狼毫之類的硬毫來書寫碑版書法,那麼很難得到好的效果。這一方面是因爲狼毫筆鋒太健、太銳利,一落筆就隨處是鋒鍔。啓功先生認爲,學習碑版書法,要“透過刀鋒看筆鋒”,目的是爲了迴歸本原。
其實,對於走碑版書法一路的清代人來說,他們根本無意於“透過刀鋒看筆鋒”,而是有意尋求筆鋒被“修整”“失真”後的特殊效果。現在看漢代人與北魏人的墨跡會發現,他們其實都非常注重筆鋒的表現。我們如果要“透過刀鋒看筆鋒”,不如直接學習古人墨跡。
風化殘損以後的碑文書法,往往不見棱角,尖銳處也很少,雖然顯得剛健硬朗,但也在筆畫的外表披了一層“包漿”。這樣的效果用狼毫筆是表現不出來的。
用生宣與柔毫作畫、作字,是今人的普遍觀念。許多人認爲,練字時就用毛邊紙,條件好了、水平上去了,再用好一點的生宣。但是很少有人會思考,爲什麼要用這樣的紙和筆,以及自己所學習的範本用的是什麼樣的紙和筆。
有的學書者用羊毫在生宣上接近原書大小臨寫《蘭亭序》(圖六爲《虞摹蘭亭序》局部)。他們用這樣的工具材料臨寫《蘭亭序》數十年,雖然不可謂不用功,但也只是達到了在字形上與範本相似的地步,而神采與氣韻則相差甚遠。更有人在臨寫《蘭亭序》之後自以爲功力深厚,深得右軍筆法,其實是自欺欺人。
因爲在王羲之所處的時代,書家所用的筆是硬毫,而所用的紙多爲“硬黃”一類的熟性紙。如果以羊毫加生宣臨習那個時代的作品,難以學到硬毫加“硬黃”造就的筆法。晉人書法這種用筆與紙的情況,在唐、宋、元、明一直延續了下來。雖然各個時代略有差別,但都大同小異,直到清代碑學興盛,才產生了較大的差異。  
二、筆法
碑與帖,審美追求、書寫工具材料均有差別,由此有了筆法的差別。
(一)行筆速度
疾澀相間雖然爲碑學與帖學之用筆所並用,但是相比較而言,碑學一路更趨於澀,帖學一路更趨於疾。清人因爲崇尚碑學,所以厚重蒼勁便成了書法學習的主要追求,“留”與“慢”成爲他們用筆的關鍵詞。那麼對於想走帖學一路的人來說,如何才能明白東晉王羲之書法的妙處,又如何才能切入“二王”一脈呢?
其實,“二王”一脈,不是不要留,也不是不要慢,而是顯現出一種不同於碑派書法的留與慢。可惜的是,在許多碑派書法癡迷者的眼中,“二王”的書法留不住,又太滑、太快了。
所以從總體來看,碑學一路的行筆速度比帖學一路的行筆速度要慢一些。清代碑學理論家阮元說:“短箋長卷,意態揮灑,則帖擅長其長;界格方嚴,法書深刻,則碑據其勝。”碑學書法,要想像帖學那樣“意態揮灑”,終究不易。
(二)筆鋒變化
帖學一路的用筆追求“八面出鋒”,以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爲極致。宋代米芾是“八面出鋒”筆法的忠實傳人。其他的書家雖然未必有此二人用筆的變化多端,但是也無不在筆鋒變化的精熟度方面下過很大力氣。即便楷書一路的書家如唐代褚遂良、元代趙孟等人,也追求筆法的精緻入微。
而到了清代,這種對筆法精緻的追求轉爲對線條厚重與蒼澀的追求。帖學對“側鋒取妍”之側鋒的使用被極大地弱化了。因爲碑學一路審美崇尚的是質和實,而不是之前帖學的靈動與虛和。
這一點也體現在清代以後書家臨“二王”的作品中,如曾熙臨王獻之《不審尊體帖》(圖一爲原帖唐摹本,圖二爲臨帖)和胡小石臨王羲之《初月帖》(圖三爲原帖唐摹本局部,圖四爲臨帖)。
(三)虛實
在清代,因爲碑學推崇的主要書法作品屬北朝碑刻,而帖學推崇的作品則大多爲南朝一脈,所以碑學與帖學也被稱爲“北書”與“南書”。
清代劉熙載說:“北書以骨勝,南書以韻勝。”他又說:“南書溫雅,北書雄健。” 碑學之着力點正在實處,帖學之着力點正在虛處。帖學與碑學可以說是一文一質、一虛一實。
所以,碑學的用筆主張厚實,展現的是艱澀中的流暢;而帖學的用筆主張虛靈,展現的是飄逸中的沉着。比如臨唐代顏真卿《爭座位帖》,帖學一路的明代董其昌臨本(圖五爲作品局部)與碑學一路的清代何紹基臨本(圖六爲作品局部),在用筆虛實方面有着明顯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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