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模糊糊感到,自己是跳進河裏也洗不清了,因爲大家都認定他本來就老奸巨猾。一想到這種毫無道理的偏見,他就心如刀割。 ---莫泊桑《繩子》

莫泊桑是法國著名現實主義作家,他常常會用自己的作品,來諷刺當下的生活。《繩子》寫於1883年,講述了主人公奧西科爾納,因爲撿繩子,而被衆人誤會成,撿錢包不還的“騙子”。最終,在嘲諷和懷疑中,精神崩潰,抑鬱而終。

莫泊桑用“繩子”作爲線索,串聯起了整個故事。也通過“撿繩子被誣告”來告訴我們,一個充滿偏見的社會,到底有多可怕。

1. 表面上是“繩子”引起的誤會,其實是偏見造成的悲劇

奧西科爾納是法國農民,也是地道的諾曼底佬。他生活簡樸,看到有用的東西,一定會撿起來。所以,當他看見被丟棄在路邊的繩子時,想都沒想,就直接撿起來了。

起身後,才發現冤家馬具商正直視着自己。奧西科爾納有些尷尬,匆匆將繩子“藏”進了口袋。恰巧這天,商人在市集丟了錢包。馬具商出於報復,便向鎮長舉報,是奧西科爾納撿去的。

奧西科爾納四處解釋、並配合搜身,但遺憾的是,直到別人返還了皮夾,奧西科爾納也沒能取得大家的信任。

那麼,爲什麼大家不願意相信奧西科爾納是清白的呢?因爲偏見。

在19世紀後期,法國社會的道德急劇墮落、敗壞,法國人變得越來越自私、越來越愚昧、越來越偏見。

馬具商因爲生意上的過節,便誣陷奧西科爾納。而衆人一直對諾曼底人有偏見,認爲他們生性狡猾。馬具商又是個講信用的人,所以大家便認定,奧西科爾納就是那個撿到皮夾的人。

他們纔不管什麼證據、事實,他們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同樣的偏見,祥林嫂也遇到過。魯四爺覺得她嫁了兩次,敗壞了風俗,怕沾染了晦氣,所以不讓她碰祭品。

爲了能重新被接受,祥林嫂攢錢去廟裏捐了門檻。但她還是被偏見打敗了,因爲沒人願意再接受她。

於是,她淪爲乞丐、化爲魂魄;奧西科爾納也是一樣,當偏見擊垮了他最後的尊嚴時,他憂憤成疾,一命嗚呼。東野圭吾曾說,一般情況下,人都是首先從自己的角度來看問題,而不會力圖站在他人的立場來考量,完全意義上的中立是不可能的,由己及人是必然的思維定勢,偏見遂自然而生。

偏見像化骨綿掌,“殺”人於無形。雖然我們無法做到絕對的客觀,但是起碼要努力客觀地看待身邊的人和事,拒絕做偏見的“幫兇”,傷害無辜的人。

2. 解釋永遠沒必要,懂你的人不需要,不懂你的人沒必要

偏見像一臺壞掉的體重稱,無論你多麼努力的減肥,稱上的數字永遠是不忍直視的過去。既然自己也知道“稱”壞掉了,那爲什麼還要在意別人的看法呢?

奧西科爾納知道自己被誣陷後,極力想還自己一個公道。於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撿繩子”的故事。可是,不管他怎麼解釋,大家非但不相信他,還在背後議論他的狡猾。

祥林嫂也是一樣,一句“我真傻,真的”開頭,她重複了多遍的悲慘故事,不僅沒得到大家的同情,反而遭人厭煩。

解釋永遠沒必要,懂你的人不需要,不懂你的人沒必要。既然奧西科爾納知道,無論怎麼解釋,大家都不願意相信自己;既然祥林嫂明白,不管她多悲慘,也沒人真正的心疼她。

那他們爲什麼還要不斷找人傾訴呢?因爲傾訴,是一個人的基本需求。正如劉心武所說,“人類應當懂得他人的傾訴,在相互承接傾訴中,逐步達到人類大同。”

傾訴不光可以增進彼此的感情,還能夠在交流的過程中,達到思想上的置換,從而拓展思路。人類是羣居性動物,又想要和所屬羣體建立起內在聯繫,所以纔會想要得到大家的認同。心理學上稱其爲“社會歸屬感”,即指個體與所屬羣體間的一種內在聯繫,是某一個體對特殊羣體及其從屬關係的劃定、認同、和維繫,歸屬感則是這種劃定、認同、和維繫的心理表現。

奧西科爾納想讓鄉親們認同自己的人品,所以竭力解釋;祥林嫂想得到魯鎮人的安慰,所以拼命講述自己的故事。

但遺憾的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體諒你的難處,相信你的解釋。他們無法一視同仁,他們只有在偏見中,才能獲得滿足感。

3. 小說的藝術特色:在繁豐的語言風格中,寫出了奧西科爾納受到偏見的全過程

莫泊桑在《繩子》中的用詞精雕細琢、句子也細緻入微,在繁豐的語言風格中,寫出了奧西科爾納受到偏見的全過程。繁豐:指不節約辭句、任意衍說、說到似乎無可再說而後止的風格形態。其特點是內容充實,辭藻豐富,描述詳盡,篇幅較大。

下面我們就來看一下,小說中的句子。·他彎下身去,因爲患風溼病而十分喫力。他從地上撿起了那段繩子,並準備繞繞好收起來。這時他發現馬具商馬朗丹大爺在自家門口瞅着他。他們過去爲了一根絡頭曾有過糾葛,雙方懷恨在心,至今互不理睬。他立即將繩頭藏進罩衫。接着又藏入褲子口袋。然後他又裝模作樣在地上尋找什麼東西,但沒有找到。

莫泊桑將“撿繩子”的動作,不吝筆墨地進行了拆分。不僅寫出了奧西科爾納謹慎、節儉的性格特點,還對後文的被誤解,起到了鋪墊作用。

“立即藏進罩衫”“藏入口袋”“裝模作樣找東西”等詞句,寫出他被冤家看到撿繩子時,表現出的膽怯和謹慎。也正因爲動作鬼祟,纔給了馬具商機會,誣陷他撿到錢包。·老天有眼,這可真是千真萬確,絲毫不假的啊,鄉長先生。他整天講他的遭遇,在路上向過路的人講,在酒店裏向喝酒的人講,星期天在教堂門口講。不相識的人,他也攔住講給人家聽。

莫泊桑用“千真萬確、絲毫不假”,來重複強調奧西科爾納,沒有撿到錢包的事實。“在路上講、在酒店講、在教堂門口講、攔住陌生人講”這些場所、動作的重複,強調了奧西科爾納極力想還自己清白的渴求。

小說中,奧西科爾納的解釋,也是整個故事的關鍵部分。那種不被人相信的苦感,在莫泊桑繁豐的語言風格下,被寫的深入人心。·他回到家裏,又羞又惱。憤怒和羞恥使他痛苦到了極點。他特別感到狼狽,因爲,憑他諾曼第人的刁鑽,他是做得出別人指責他的事情來的,甚至可以自誇手段高明。他模模糊糊意識到他無法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了。

莫泊桑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對奧西科爾納的心理狀態,進行了描寫。作者將奧西科爾納的絕望,通過“憤怒、羞恥、痛苦”等詞,表達了出來。

既強調了,奧西科爾納解釋無果後的鬱悶;也引起了讀者共鳴,讓人透過文字,爲奧西科爾納的遭遇感到悲傷。

《繩子》雖然是短篇小說,但是莫泊桑在用詞上,卻不吝筆墨,盡顯奢華,值得你細細品味。

4. 我們爲什麼要明白偏見的可怕?

知乎上有個提問:“偏見到底有多可怕?”高贊網友分享了紀錄片《不中看的美食》中,美國人對中餐的偏見。

一位韓裔大廚召集了一些美國志願者,來談談他們對中餐的看法。

這些人都表示,中餐裏的味精,讓他們渾身發抖。甚至有位大媽在談到中餐時,直言:“可怕的緊束感,就像在腦袋裏面收縮,下巴也在發麻。”

大廚沒說話,分給大家一些零食,這些志願者們便邊喫邊聊。暢聊之餘,一位專家說到,其實剛分的零食裏,都含有味精。

事實上,味精在美國食品工業中被廣泛使用,中餐廳並非是味精的主要使用場所。所以,美國人並不是對味精感到痛苦,他們是對喫中餐感到痛苦。也可以說,是他們對中餐的偏見,纔會讓他們感到痛苦。

因爲對中餐有偏見,所以即使有人喜歡中餐的味道,也會下意識地告訴自己,“不可以”。活在偏見裏的人,連選擇喜歡食物的權利都沒有。

祥林嫂和奧西科爾如果沒有受到偏見,或許他們的結局,會有所不同。偏見的可怕之處,在於摧人心智、破人皮囊,令人沮喪。

如果你能懂得偏見的邪惡,就一定會想要給社會,帶來更多公正的善意。電影《嗝嗝老師》裏的女主奈娜,就是一個戰勝偏見,並且呼籲大家告別偏見的人。

因爲奈娜從小患有圖雷特綜合症,經常會不自覺地抽動、怪叫。所有人都嫌棄她,並對她抱有偏見,學校的老師都覺得這樣的孩子,智商也有問題,根本會拉低升學率。圖雷特綜合徵是指頻繁的運動性抽動和聲帶抽動,症狀只出現在白天,且持續1年以上。

奈娜很痛苦,直到校長呼籲大家平等地看待她,她才能像正常孩子一樣,接受教育,併成爲優秀的中學教師。

9F班的學生,和奈娜的處境相似。他們成績不好,在學校受到排擠,就連優秀學生的評選,他們也是局外人。

只因爲9F班的孩子來自貧民窟,只因爲沒人相信他們可以成功。偏見,讓孩子們在學校,連上廁所都要排上好久;偏見,讓孩子們不願意相信任何人;偏見,讓他們自暴自棄,成爲成績差、又玻璃心的人。

但是,奈娜不同。她用實際行動,帶領孩子們戰勝了偏見;也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別人,偏見的可怕,並最終讓9F班得到了公平的機會。

如果大家奈娜沒遇到校長,而繼續被偏見所累,那她恐怕這輩子都很難走出圖雷特綜合症的怪圈;如果9F班的孩子們,沒有遇到奈娜,而是繼續相信偏見,自輕自賤,那恐怕他們真的會活成別人“希望”的樣子。

授人玫瑰手有餘香,這個社會需要像校長、像奈娜那樣,拒絕偏見的人。願我們不爲偏見所累,也能給別人多一點善意,這樣生活才能處處充滿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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