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5100年左右,屈家嶺文化主導完成了長江中游文化共同體的構建,實現了長江中游地區史前文化的空前統一和繁榮。它西入關中,北進河洛,挺進淮河,爲史前中國多元一體的文明進程貢獻了獨特的力量

新中國70年來的考古研究證明,長江中游地區在新石器時代有一段時期足以和當時的黃河流域、長江下游文化媲美,這就是距今5100—4500年的屈家嶺文化時期。

距今5100年左右,屈家嶺文化主導完成了長江中游文化共同體的構建,實現了長江中游地區史前文化的空前統一和繁榮。它西入關中,北進河洛,挺進淮河,爲史前中國多元一體的文明進程貢獻了獨特的力量。

長江中游最早發現的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

1954年,湖北省水利部門決定在京山、天門一帶實施石龍過江水庫渠道工程。剛從全國“第三屆考古訓練班”上結業歸來的王勁、譚維四等年輕學者,帶着在訓練班學到的最新理論知識和考古發掘經驗,與湖北省原有的考古專業人員一起,配合工程開始了江漢地區的首次田野調查。經過一個冬季的艱辛調查,他們發現了上百處古文化遺址,京山屈家嶺村就是其中的一處。這些重要的發現迅速被上報,國家文物主管部門、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當即派王伯洪、張雲鵬等人趕赴現場。經實地考察,大家認爲屈家嶺遺址有重點保護的必要,提請將此段乾渠改道至遺址邊緣地帶穿過。意見被批准之後,他們於1955年2月在新規劃的水渠線路上開始了小面積的試掘。一個影響至今的考古發掘就此開始。

1959年,考古學家夏鼐、安志敏在不同場合的發言和文稿中,對屈家嶺文化進行了初步命名和表述。隨後,張雲鵬完成了發掘報告《京山屈家嶺》,正式命名了屈家嶺文化。這是長江中游地區最早發現並正式命名的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

迄今爲止,考古工作者已發現屈家嶺文化古城近20處。作爲長江中游最爲興盛的考古學文化,其遺址分佈縱跨湖北、河南、湖南三省。文化版圖以兩湖平原爲中心,東起大別山南麓,西至鄂西三峽,北達南陽盆地,南抵洞庭湖沿岸。屈家嶺文化以其鮮明的自身特徵,兼容外向的文化品性,在區域間互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實證長江中游史前社會發展的物質文化成就

2012年至今,經國家文物局批准,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荊門市博物館、沙洋縣文物管理所組成聯合考古隊,對湖北沙洋縣城河遺址展開了系統發掘和持續研究,希望以此瞭解屈家嶺文化中等規模城址的功能佈局和社會結構。長達8年的考古工作表明,城河遺址的保存面積約70萬平方米。作爲屈家嶺文化在漢水西部的一個區域性中心,它以體量宏大的城垣、規則有序的水系、引人關注的大型院落建築等一系列相關遺存,再次實證了距今5000年左右長江中游地區史前社會發展的物質文化成就。

沙洋縣城河遺址是屈家嶺文化的一座中等規模城址。這座城址選在兩河交匯的三角地帶,可能在最初的營建之時就已有較清晰的規劃。南方多雨,處理水的方法體現着先民的智慧。遺址上隨處可見先民對水的利用和改造。在城牆內坡地面,有規整的排水溝渠,雨水順着城牆流到溝渠中,再匯聚到固定區域,有效防止了水流對城牆根基的沖刷破壞。城牆外側,有完備的“護城河”環繞,最寬處達61米,最深處有6米以上。與“護城河”呼應,城牆東南、西北及北部中段均設立有水門,城外的河水從西北、北部兩處水門進入城內,又分別從西、東兩處水道彙集於東南水門,進而藉助人工溝渠排至城外的自然河流。如此,既保證了城內大量人口的生產生活用水,又避免了旱澇之災,體現了嫺熟的水資源利用和管理模式。

在城河城的最中心位置,分佈着大型院落建築、陶器生產區、祭祀區以及大型廣場。

或許,正是在這個廣場上,城河的首領們帶領着他們的族人護城挖溝,改造大地,開啓了各自的不凡人生。他們的墓葬被安置在了城外海拔最高的地方。規模龐大的墓室、結構複雜的獨木棺、精美的玉石鉞、豐富的隨葬物品、象徵財富的豬下頜骨,無不訴說着當時的人們對英雄的尊崇。此外,罕見的同穴多室墓葬形制,也表達了先民們生死與共的美好願望。

屈家嶺文化的房屋建築工藝絲毫不遜於它們的築城技術。應城門板灣城址出土的大型排房建築,結構複雜,設計合理,不僅用結實的土坯壘築牆體,而且還有近似落地窗的設施,蘊含着不輸於現代的“家居”元素。

石家河古城作爲屈家嶺文化的都邑性聚落,也是一座在早期聚落的基礎上不斷增長和改建的史前城址,相當於“老城改造”。它展示出了比其他中、小型城址更爲複雜的狀態。挺拔高聳的城垣、寬大的壕溝、規則有序的水道、密集的建築堆積、專門化的陶器生產區、生動的陶塑人偶動物、結構複雜的社羣來源,皆顯示這座古城曾經的輝煌。

豐富的經濟生活和多彩的精神世界

無論在江漢之間,還是在洞庭之畔,屈家嶺文化的陶器風格具有一致性。造型獨特的雙腹豆、雙腹碗、雙腹鼎、壺形器等陶器,無不昭示屈家嶺文化的內涵。

豐富的陶器類型也意味着當時陶器生產的發達程度,不僅採用了先進的快輪製陶技術,而且出土的蛋殼彩陶杯,最薄只有0.5毫米,代表了當時製陶工藝的最高水平。同時,儘管由於埋藏環境的原因,目前沒有發現屈家嶺文化的有機紡織物,但出土的大量陶質紡輪說明,關於先民們已經掌握了紡織能力的推斷應該是可靠的。屈家嶺文化的陶質紡輪以彩陶紡輪爲主,紋飾豐富,從側面也反映了當時先民的多彩精神世界。

製陶業和紡織業是史前社會經濟發展和手工業進步的重要內容,但其終究離不開農業生產的有力支撐。

屈家嶺文化的相關發現,不僅存在大量與農業加工有關的專門器皿,而且發現了稻穀、稻殼痕跡,反映出豐收、穩定的農業生產活動。植物考古浮選出的大量炭化種子、殘留物分析揭露的微觀世界,展現出屈家嶺文化的混合農作物經濟狀態,南方的水稻和北方的粟作在這裏共同生長。與此相適應,農業生產工具的製作更加精良,甚至出現了加工石器的專業化聚落。造型規範的磨製石斧、鏟、錛、鑿等工具大幅提升了勞動生產效率,爲稻作農業的進一步發展提供了條件。

豐碩的農業種植爲糧食酒的釀造奠定了物質保障。

屈家嶺文化出土的紅陶杯、圈足杯等器具,在造型上與今天的酒具相差無幾。經過對沙洋縣城河遺址出土器物表面殘留物的取樣分析,發現一些陶器內壁附着有水稻、粟以及薏苡屬等植物澱粉粒,其中一些觀察有類似糖化的形態特徵,說明當時可能已經有糧食酒的存在。近年來,在天門石家河遺址,僅三房灣一處地點就發現陶杯堆積上百萬件,反映出當時社羣對酒的需求量已十分龐大。

無論是石家河這樣的都邑性聚落,還是其他普通城址,其周圍都分佈有數處或數十處從屬聚落。不同古城之間呈現出大致規律的距離分佈,說明它們有着固定的領地範圍。都邑性城址、普通城址、從屬聚落三個層次構成了大型的網絡體系的基本構架。大量的人口和社羣聚集在古城內外,憑藉高大城牆、寬深壕溝帶來的引水、避洪和防禦優勢,更好地組織生產生活,應對來自大自然或其他外力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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