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银翼杀手》到《第六日》,从《逃出克隆岛》到《月球》,故事都是以上述的方式进行建构,并且在视角的选择上,大部分电影也都采用了克隆人视角,以此构建更加剧烈的叙事冲突。相比此前的克隆人电影,《双子杀手》对于克隆人的观点和态度,其实是非常激进的。

李安的新片《双子杀手》上映至今,国内票房累计2.2亿元人民币,北美累计票房4300万美元,全球票房总共1.4亿美元。

从票房收益上来说,《双子杀手》基本已不会有太多上升空间。虽说票房的账面数字基本和影片1.4亿美元的成本相抵,但目前估计制片公司要承担超过7000万美元的亏损。

作为一个两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断背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两次获得威尼斯金狮奖(《色戒》、《断背山》),两次获得柏林金熊奖(《喜宴》、《理智与情感》)的华人大导演,中国观众历来对李安和他的电影都有着特殊的情结。

片面地来说,这种特殊性源于:相比于其他或是作品过于小众,或是水准参差不齐的中国导演,李安似乎总能获得口碑和票房皆赢的成功电影,而他个人所呈现的谦逊品格,又满足了很多人对于一种成功中国人身份的想象。

所以,自李安从《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起开始尝试全新的120帧技术,全世界的观众,包括中国的观众在内,似乎有点困惑:在技术上义无反顾的李安,似乎偏离了他们对于一个成功者的认知。所有新的东西,意味着对旧的,让人熟悉的东西的取舍和放弃。这样的李安,令大家很陌生。

我还记得,3年前《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上映之时,当国外的影评人开始抨击此片时,国内还是小心翼翼,夹杂着怀疑,不确定和本能维护李安地位的冲动。

不过,到了如今的《双子杀手》,可以明显看到相比“比利·林恩”时的委婉,质疑和差评已是纷至沓来。某种程度上说,李安在中国观众心中的神位就算没有崩塌,也已经是裂痕斑驳。

很多人把对影片批评的焦点放置在了120帧技术上,但是我认为对技术的讨论意义不大。对于我们绝大多数观众来说,只能单方面接受观看,表达喜恶,无能对其进行判断。我认同陈丹青在反派影评里所述的观点:全世界只有李安在做高帧率电影、120帧电影目前只有《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和《双子杀手》两部,因而我们无法对其进行准确评判。

我们还是要回到电影文本本身。从类型上说,《双子杀手》是一部标准的动作电影,威尔·史密斯饰演的高级特工被神秘组织的另一位特工追杀构成了本片的主线。而这另一位特工,真实身份是亨利的克隆体。这是一个关于克隆人的故事。

也正是克隆,成了这部电影题材和叙事在受众上的最大短板。

题材之殇

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双子杀手》的剧本成型于上世纪90年代末。1996年,克隆羊多莉诞生,对于克隆技术的期待和焦虑和关注一时间铺天盖地,占据了人们的视野。因此《双子杀手》完全是当时热门社会话题启发之下创作的故事。

但是好莱坞对克隆故事并不感冒。原因很简单,虽然在公开的技术上,克隆是在90年代末才有所突破。但在科幻小说和科幻电影里,有关克隆人的故事很早就已经出现了。

乔治·卢卡斯在构思第一部《星球大战》(1977年)时就已经在为之后的克隆人战争规划蓝图。在1982年根据科幻小说家菲利普·K·迪克的《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的科幻电影经典《银翼杀手》,就是以克隆人(仿生人)为主角,探讨人类的生存意义。而且当时影片关于主角究竟是否是克隆人的开放式结尾一度引起了影迷的广泛讨论。

不过,关于克隆人的电影始终没有在好莱坞形成气候。即使在多莉羊出世之后,对克隆争论最为激烈的几年里,好莱坞制作的成功的克隆故事也是屈指可数。

2000年,阿诺·施瓦辛格在《终结者2》和《终结者3》的空档接演了克隆人电影《第六日》。在电影中,他被自己的公司利用,成为了克隆实验体,而他的克隆人甚至成为他,进入到他的家庭中扮演他的角色。

在巅峰期阿诺的助力下,影片成本8200万美元,但是北美票房只有3400万美元,惨败。

连施瓦辛格都失败了,克隆人的电影在好莱坞一度没人敢碰,直到2005年,由迈克尔·贝导演,伊万·麦克格雷格,斯嘉丽·约翰逊主演的大制作电影《逃出克隆岛》上映,才打破僵局。影片成本1.2亿美元,北美票房竟然还是只有3500万美元。

从此之后,几乎再无制片厂敢制作大预算的克隆人题材电影,偶尔会有低成本的独立科幻电影试水(比如2009年的《月球》)。在众多科幻电影中,克隆人虽然经常出现,但往往只是作为影片大叙事中的一条支线。

可以这么说,完全讲述克隆人故事的电影,在好莱坞几乎没有商业成功的先例。这也是为什么《双子杀手》的剧本在好莱坞兜兜转转了近20年,始终难以找到买家的原因。

某种程度上,《双子杀手》在被拍出来之前,已经预先被好莱坞判了刑。

叙事之限

除了市场上的前车之鉴,克隆人较为局限的故事也是这个题材最终走向死角的重要原因。

绝大部分克隆人题材的电影,故事的核心归根结底都是在探讨克隆人生存的合法性。

克隆人到底应不应该存在,这既是现实中克隆技术面对的首要伦理问题,也是几乎所有克隆人电影的主题。而这些电影也无外乎从两个视角切入:正常人看待克隆人存在的视角以及克隆人看待自身存在和正常人关系的视角。

从《银翼杀手》到《第六日》,从《逃出克隆岛》到《月球》,故事都是以上述的方式进行建构,并且在视角的选择上,大部分电影也都采用了克隆人视角,以此构建更加剧烈的叙事冲突。同时,绝大部分克隆人的故事,最终还是落脚在了普通人和家庭。

克隆人也是人,克隆人也想是一个普通人,克隆人也想有家庭。克隆人是,在社会和技术的干预下,另一种形态的人。

所以,本质上,所有克隆人电影中,克隆人的存在,最后都是为了映照人类自身的处境。

这就在叙事层面造成了克隆人电影的存在悖论。作为一个叙事元素,“克隆人”在电影中并非在它的主题中独一无二,更加模糊或者更加精确的基因技术,生物技术,甚至世界观构造(比如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奥威尔的《动物农场》)都可以在叙事表达上达到和克隆人一样(甚至更强)的效果。

让我们回看《双子杀手》。相比此前的克隆人电影,《双子杀手》对于克隆人的观点和态度,其实是非常激进的。

《双子杀手》不再去探讨克隆人的存在是否合法,而是直接肯定了克隆人的合法性,甚至让克隆人自然融入了正常人的家庭之中。

在影片里,不论是克里夫·欧文饰演的克雷·魏瑞斯,还是威尔·史密斯饰演的亨利,他们和亨利的克隆体小克之间的关系都如同父子。尤其是亨利和小克之间的关系,变得尤为微妙。小克不是一模一样的亨利,而是年轻版的亨利,当他出现在亨利面前时,年过50,膝下无子的亨利顿时愣住了。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和自己一样,又和自己不一样。《双子杀手》借用克隆(120帧技术),完成了影史上画面最虚假的真实,最让人困惑的一次父子关系呈现。

但是,在激进的态度之下,《双子杀手》又是明显躲躲闪闪。尤其是它以小克进入大学,拿到驾照和身份证,和亨利愉快相处的大团圆式的结局收尾,回避了所有内容问题的探讨。

这也反映出了《双子杀手》和其他想用克隆人做文章的电影的尴尬:即使态度尖锐,想推陈出新,但始终无法真正绕过“克隆人合法性”这一终极主题。而这终极主题本身又在叙事构建上存在着悖论。

如果要参照的话,小克的存在犹如《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的老虎理查德·帕克。两者都构成了文本和技术的互文,进而完成技术和电影主题的映照。

不同于理查德·帕克所承载的得天独厚的文本优势(派和理查德·帕克的旅程既是视觉的盛宴,生存之旅,也是内心之旅),《双子杀手》的文本阐释空间相当有限。

最终的最终,我们只能离开文本,回到技术,感性而无力地表达我们在技术革新前的感受:好看,真实,难看,虚假……

而对李安来说,《双子杀手》是他在《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之后继续探索120帧高帧率电影的影像实验。相比前作,《双子杀手》加入了完全虚拟制作的角色,有了更多的动作场景。这一切,做成了,是革命;失败了,是殉道。

随着《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和《双子杀手》两部电影在口碑和市场上的双输,留给李安的机会和时间也真的不多了 大概率上来说,下一部《马尼拉之战》 有可能是他最后一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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