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長夏是典型的肉食性動物,不僅因爲她從小無肉不歡,就連看的電視節目也非同尋常。

小時候,別人家的小孩一到傍晚,都搬個小板凳坐在電視機前,看灌籃高手、聖鬥士星矢、名偵探柯南、美少女戰士,而蘇長夏卻喜歡看動物世界,尤其看到捕獵者死死咬住獵物的時候,她會興奮得跳起來振臂高呼,家裏的沙發因此都被她踩破了好幾個。

長大後,亭亭玉立的蘇長夏對待男人的手段也像極了肉食動物,沉穩智慧,敏銳果斷,生猛無情,男朋友換了一茬又一茬,卻沒能留住一個人的心。畢竟大多數男人在戀愛中都想喫定對方,而不是淪爲獵物。

就這樣,蘇長夏不知不覺地步入了社會公認的“三十歲大齡剩女”的行列,家裏催得緊,她卻滿不在乎。

捕獵嘛,就得有耐心。隱蔽,等待,看準時機纔出擊,再死死咬住不鬆口,獵物才毫無掙脫的希望。

在蘇長夏三十二歲那年,她的耐心終於得到了回報。

2

那時蘇長夏在一家著名連鎖牛排店做服務員,她熱愛這份工作,不僅能聞到誘人的肉香,在後廚看廚師用噴槍炙烤牛排,還能在掀開鐵盤時,看到牛排在滋滋地痛苦掙扎,給她的內心帶來莫大的滿足。

那天是週末,店裏來了一對男女,男的文質彬彬,看起來像古裝劇中一心求學的書生,女的珠光寶氣,有如港劇中衣服亮嗓門大的富家女。

剛開始蘇長夏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直到現場響起一陣驚歎聲,緊接着就是那女人刺耳的大嗓音。

“不是吧,這麼小的戒指也向我求婚。”那女人不屑地看着對方捧在手中的戒指,聲音尖得像刮骨的刀,“還選在牛排店這麼沒情調的地方。我再強調一次,沒有一百平米以上的房子,沒有國外的跑車,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別這樣,Mary。”那男的一臉窘迫,“你也知道我在盡力存錢了,只要我們一起努力,什麼都會有的。”

“一起努力,憑什麼?”那女人像死魚般翻了下白眼,“追我的有錢人多的很,我只要跟了他們,錢幾輩子都花不完,還跟你?”

“可是我們交往這麼久了,你難道對我沒有絲毫的感覺嗎?求你就給我次機會吧。”

“哼,感覺能變鑽石變黃金嗎?你爸那麼好賭,去年把整個公司都搭進去了,你家也破產了,你現在什麼都不是,我可不想跟你過原始人的生活。”

站在不遠處的蘇長夏看不下去了,決定出手。

“請問需要什麼幫助嗎?”她一臉微笑地走到兩人桌前。

“沒看到我們在談事情,走開啊。”那女人跋扈地瞪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看你們牛排差不多喫完了,就先幫你們撤掉。”蘇長夏端起鐵盤,乘那女人不注意,把鐵盤裏剩下的食物全部倒在她頭上。

“喂!你幹什麼!”那女人像彈簧跳了起來,頭髮和臉上滿是黑胡椒醬,幾根意大利麪幸災樂禍地掛在耳朵上。

“你這麼垃圾,我以爲你是垃圾桶變的,就把垃圾都還給你咯。”蘇長夏氣定神閒地拿過那男子手中的戒指,戴在手上,“而且這戒指挺好看的,她不嫁給你,我嫁,讓她自己找其他垃圾過吧。”

當天蘇長夏理所當然地被牛排店辭退,那名男子爲表感激直接把戒指送給了她,並請她喫飯,一來二回後,兩人正式開始交往。

那名男子叫劉檬,是一名程序設計員,老爸原本是一家著名科技公司的老總,在公司裏給他掛了個總經理的閒職。上個月公司破產後,他離開了自己的公司,自力更生地在一家遊戲公司找到新工作。

他的性格隨和聽話,沒有大男子主義,不亂髮脾氣,屬植物性生物,自然被蘇長夏這種肉食性動物牢牢抓在手中。很快,蘇長夏在保險公司找到一份業務員的工作,一年後,兩人順理成章地步入婚姻殿堂。

可蘇長夏忘記了,就算是植物,也會有喫肉的品種,而且還是喫完不吐渣的。

3

蘇長夏不清楚劉檬是什麼時候出軌的,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出軌,但女性的直覺告訴她,劉檬出軌了。

蘇長夏對出軌恨之入骨,出軌意味着對方把她玩弄於股掌之中,她失去了關係中的控制權,這是她所無法容忍的。於是她決定主動出擊,抽絲剝繭,找出來源,斬草除根。

但劉檬平時的表現很正常,定時上下班,沒什麼應酬,連加班都是在家裏完成。蘇長夏翻遍他的手機和所有的社交軟件,清白得像貓舔過的碗,蘇長夏只好求助小雪。

“我出去下。”蘇長夏換了條裙子準備出門,劉檬此時正專注於玩電腦遊戲,蘇長夏不懂遊戲,覺得裏面的打打殺殺太幼稚了,還不如自己生掏魚的內臟來得實在。

“去哪?”劉檬隨口問,眼睛都沒離開電腦。

“去找小雪,她今晚正好有空,我跟她去新開的絲芙蘭逛逛,可能不會太早回來。”

“我發現你們最近經常在一起。”

“廢話,她是我大學閨蜜,我們的關係本來就很好,怎麼,擔心我轉蕾絲呀?”

“不是,就說下。去吧,別太遲迴來,玩得開心。”

見到小雪後,她們沒有去絲芙蘭,而是去了一家咖啡店。

“我懷疑我老公出軌了,可是沒證據。”蘇長夏開門見山,用細長的勺子漫不經心地攪拌着面前的咖啡。

“女人抓出軌如卷福附體。”小雪是位律師,專接離婚案,經驗豐富,“男人很清楚女人的厲害,他們鬼得很,豈能輕易露出破綻。況且他不也沒發現……”

蘇長夏瞪了小雪一眼,對方立刻識趣地轉移話題:“我看得從他的日常起居着手,越容易忽視的細節越要關注,如果他出軌了,肯定會有變化或異常。”

“嗯,我再注意下。”蘇長夏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真苦,就像放久的婚姻,需要加入方糖和牛奶來中和苦味,否則根本沒人想喝,出軌也是這個道理吧。

“如果抓到他出軌的證據,你打算怎麼做?”

“你懂的。”蘇長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總之抓到後再說吧。”

“那先祝你成功。對了,等等我們去哪?”

蘇長夏想了想:“去看電影,《完美陌生人》。”

連着幾天,蘇長夏都像貓盯老鼠洞一樣死死地盯着劉檬,不管他做什麼都細心揣摩。擠牙膏還是從底部擠,聊天表情包還是那麼幾個,衣服上沒有令人警覺的味道,連兩人牀上運動的姿勢都沒有翻新。

到底是哪裏有問題!蘇長夏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個不同尋常的細節引起她的注意。

劉檬每晚都要玩一兩個小時的網遊,這是他的習慣,蘇長夏也觀察過屏幕,畫面就是一個英雄人物拿着把浮誇的刀到處暴走砍人,偶爾會有類似隊友的召喚或對話之類的,她也看不懂,就沒太在意。

可最近她忽然發現,自己聽到劉檬打鍵盤的的聲音,遠遠多過他點擊鼠標的聲音!

玩個遊戲還花那麼多時間打字,看來不是遊戲不好玩,而是屏幕那端對話的人太重要。

蘇長夏不由得欽佩起劉檬,他用了最完美的方式,把他和情人都藏在她無法觸碰到的僞裝裏。

她冷冷地看着劉檬忙碌的背影,發誓要把對方挖出來,碎屍萬段,再埋回去。

敢耍我,我會把你們啃得一乾二淨。

4

要如何登錄遊戲讓蘇長夏絞盡腦汁。劉檬遊戲的賬號她偷看過,是他的英文名加生日數字,可是密碼卻無從下手。

她也嘗試偷看劉檬輸入密碼,可是劉檬輸入一個數字時,四個指頭都放在不同的數字鍵上,根本不知道他按下的是哪根手指,每次他去洗澡或離開電腦,都要欲蓋彌彰地先退出遊戲,不給她任何機會。

蘇長夏感覺自己像是實驗室裏的猴子,香蕉被高高吊在天花板上,她跳再高也夠不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流口水。

她只好再次求助小雪。

“牆角和密碼一樣,想挖總能挖得到。”小雪總是那麼地自信,像全世界都握在手中,“放心,我告訴你個辦法,肯定能搞定。”

蘇長夏滿心期待,以爲小雪會出奇制勝,比如讓自己裝作忽然受傷,或親人臨時出事,或安裝隱蔽的高清攝像頭,甚至找陌生人接近劉檬套情報。

結果小雪只是發給她一個盜取密碼的軟件,附加使用說明。

有效率啊。

乘劉檬上班時,蘇長夏偷偷地在他電腦中裝好軟件,第二天劉檬前腳剛離開家,她就迫不及待地反鎖家門,打開軟件收割登錄密碼。

六位,“654321”。

蘇長夏再次感覺智商受到了侮辱,偷情也就算了,密碼還設得這麼不上心,這次我一定要你好看。蘇長夏氣憤地登錄劉檬常玩的遊戲,查看聊天記錄。

聊天記錄顯示,劉檬經常和一個網名叫露露的人聊天,聊天內容天馬行空,從古羅馬神譜到克里米亞美女檢察長,還有幾個頻繁出現的關鍵詞,比如“親愛的”、“我好想你”、“你聲音真好聽”、“你聞起來像茉莉”。

看着這些赤裸裸的挑逗,蘇長夏氣得渾身發抖,她恨不得立刻打給劉檬,把平生掌握的所有髒話都化成尖錐,刺入他那滿腦子都是其他女人的顱骨裏。

可是她知道這時候要冷靜,失去理智不是個好辦法,她打電話給小雪,告知對方自己的發現。

“別急着揭發他。”小雪表現出做律師的素養和鎮定,“這些都不算是直接證據,他很容易辯解。先保存好聊天記錄,他們宅現實中肯定會見面,到直接空降到他們面前,讓他們無話可說。”

小雪說得對,要用足夠的耐心來進行埋伏,等的越久,等來的獵物就越大,才能撕咬得就越久,對方也纔會越痛苦。連續幾天,蘇長夏都留心着劉檬的一舉一動。在一次晚飯時,劉檬接了個電話,聽了幾秒後,短促地應了聲“好”,就匆匆掛掉了。

“誰打來的?有事?”蘇長夏敏銳地嗅到了什麼。

“哦,同事打來的,明天要去個地方見客戶,談點事情。”劉檬說得輕描淡寫。

我看是去談戀愛吧,蘇長夏暗暗在桌下捏緊拳頭。

“一個人去?”

“和那同事一起。”

“叫什麼名字?”

“怎麼你查水錶?”劉檬皺了下眉頭。

“這個月都沒怎麼籤保單,想看看能不能介紹下做我的客戶。”蘇長夏嚼着今天煎的肉,有點硬,咬得她腮幫疼。

“她叫何露,有空我把你名片給她,但適可而止,別太煩着人家,免得我在公司被人說閒話。”劉檬有些無奈地回答。

顯然這個露露就是何露的暱稱。晚飯後,蘇長夏和小雪互通了消息,蘇長夏幾天前在劉檬的手機裏裝了定位軟件,可以在她自己的手機裏實時查看劉檬的位置。蘇長夏不會開車,明天小雪正好又有空,小雪就負責當司機,帶着蘇長夏跟蹤劉檬,把他和他的情人一網打盡。

當晚蘇長夏在牀上激動得輾轉反側,像根來回拉動的鋸條,她想象着自己出現在劉檬和他的情人面前時,他們會是什麼樣的表情,驚愕,恐懼?到時她要吼叫、拍桌子、砸東西,盡情撕扯下獵物身上的每一塊肉,讓他們顏面盡失,傷痕累累,然後她正式提出離婚。

一場她蓄謀已久,終於抓到時機兌現,令對方無法拒絕的離婚。

5

第二天出門前,蘇長夏抬頭看了看天,天上的雲層壓得很低,像憋了一肚子的祕密無處安放。

婚姻中誰沒點祕密呢,只是看能藏一時還是一輩子罷了。坐在小雪的車上,蘇長夏拿出鏡子看着自己,今天她特地早起一個小時化了個精緻的妝,順帶捲了下發尾,噴了點香水,挑了件豔麗的洋裝。

抓姦和約會一樣,都不能輸陣勢,都要讓對方看到最完美的自己,只不過後者是讓對方眷戀,前者是要讓對方後悔。

蘇長夏通過手機查到劉檬在一家溫泉會所裏。她忿忿地咬着嘴脣,一想到他和另外一個女人渾身赤裸地在水汽氤氳中肌膚相貼,就恨不得多添幾把火把這對狗男女煮死。

“到了。”小雪利落地停好車,熄火,拉手剎,“什麼計劃?”

“我先進去。”蘇長夏平靜地舉着鏡子補好被自己咬壞的脣彩,“找到他們後,我有多大我就鬧多大,斬斷和他的一切,就可以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小雪默不作聲地點點頭,蘇長夏整理好頭髮和衣領,赴約般朝會所裏走去。

她步履矯健地邁進大門,順帶從錢包裏抽出幾張鈔票。她計劃好了,等等就去賄賂前臺,套出劉檬和他情人的所在位置,實在不行她就衝進去一個個房間搜,定位軟件顯示他在東南角的方向,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

會所裏的燈光亮得刺眼,蘇長夏正準備到前臺去,忽然發現在一樓角落的一家小型咖啡廳裏,劉檬和一位女子正面對面地坐着,他們似乎在聊着什麼,那名女子笑得很開心。

找到不如撞到,受死吧。蘇長夏二話不說,進入狀態,像洶湧的泥石流衝到他們面前。

“你怎麼會在這?”劉檬正襟危坐,意外地看着她。

“別管我,我就想問她是誰!”蘇長夏扯着嗓門,兇狠地指着那女子,彷彿要在對方身上戳個洞,那女子一臉的驚訝和茫然。

“她只是我工作的同事,我說了,我今天有事來談。”

“她是不是叫何露?”

“對呀,就是我那晚和你說的同事。”

“同事?同事會天天在遊戲裏卿卿我我嗎?”蘇長夏的眼淚像開閘的洪水往外湧,臉上的妝也一路潰敗,“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揹着我和這女人偷情,看你網上和她的聊天就夠噁心的了,不知道你們現實中還做了什麼,你這樣對得起我嗎,你這沒有良心的……”

“小姐,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那女子謹慎地問。

“你才小姐,你全家都小姐!這是我和我老公的事,輪不到你插嘴,你這不要臉的死三八!”蘇長夏冷冷地俯視着她,露出鋒利的虎牙,彷彿要把對方生吞活剝。

“我和她是清白的。”劉檬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如果你是指天天和我在遊戲裏聊天的人的話,那不是她。”

蘇長夏一愣,口氣明顯弱了很多,“難道露露不是她嗎?那是誰?我不管,你今天給我把事情說清楚,把那女人叫出來!”

“別急,現在就叫。”劉檬打開電腦登陸游戲,“露露是吧,它是一個人工智能。”

蘇長夏凍在那裏,渾身毛孔緊縮,劇情的發展出乎她的意料。

“我們公司最近正在研發一種能夠在遊戲中自動回覆的人工智能。你知道,現在玩遊戲的大多數都是宅男,於是我們的人工智能就模擬年輕女性和用戶對話,增加用戶粘合度。”

“不過目前還在測試階段,因爲何露是主設計師,所以程序暫時以她的名字命名,我每晚在遊戲裏和人工智能對話,就是想測試它在程序設計上是否還有缺陷,不信的話,你自己試試。”

蘇長夏看着打開在面前的遊戲,半彎着腰,手指有些顫抖地開始打字。

好多天不見,我好想你。

我也是,沒有你在真是不習慣。

你最想去哪旅行?

當然巴黎,和喜歡的人,比如你這樣的,在埃菲爾鐵塔下拍照啾啾。

“你問它,它是不是人工智能。”劉檬在一旁指點。

你是不是人工智能?

哎呦,被你發現了,但可別這樣就不要人家了。

蘇長夏看着電腦中的回覆,目瞪口呆。

“如果你問它,它就會承認自己只是個程序。”劉檬解釋道,“這個也算我們故意留下的bug,以免有用戶把它當真人,爲它傾家蕩產,然後發現真相後把我們告上法庭。”

“那你們幹嘛約在這種地方?”蘇長夏依舊懷疑地看着他們。

“我們是來談贊助的,贊助商就是這個會所的老闆,他還沒到,我們就先在這等他,順便對下對客戶的口徑和策略。”那女子回答道。

“不好意思老婆讓你誤會了,那個老闆隨時會到,如果沒其他事的話,你先離開這吧。”劉檬說。

蘇長夏呆呆地點點頭,機械轉過身剛要走,劉檬又叫住了她。

“對了,三個月前,我在路上碰到了小雪。她說我們結婚後沒多久她就移民去了美國,前段時間回來接奶奶過去,待了幾天就又回去了。”

蘇長夏兩眼失焦,感到腦袋轟一下炸了。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相信你能處理清楚。”劉檬直直地看着她的後背,彷彿在用激光眼灼燒她的心臟。

蘇長夏沒有回答,她沒敢看劉檬,踉踉蹌蹌地逃離會所。

“被發現了,全完了,全完了……”蘇長夏喃喃自語地坐回小雪的車上。

“怎麼了,你還好嗎?”小雪剛抬起手想碰她的肩膀安慰她,她立刻驚慌地側過身子躲開。

“我們分手吧。”蘇長夏臉色煞白,一字一句地說道。

6

剛結婚時,蘇長夏覺得自己的婚姻是美滿而幸福的。劉檬樣樣都聽她的話,不干涉她的自由,她想要什麼就給她買什麼,她說什麼他就做什麼,還承包了家裏所有的家事,逆來順受得就像個無可救藥的俘虜。

肉食動物之所以喜歡玩弄獵物,是因爲知道獵物會逃跑,會反抗,會帶來一種對方逃不出自己手掌心的快感,可當獵物生無可戀般任你擺佈時,卻反而會讓肉食動物失去興趣。

那時的蘇長夏就是這種感覺,覺得婚姻乏味生硬,像放久後冰涼的光餅,食之無味,只能充飢。就在她思考自己的婚姻下一步該何去何從的時候,鄭澤宇爲她的猶豫撕開了一道無可抗拒的口子。

鄭澤宇是蘇長夏的一位保險客戶,年近四十,離過婚,身材健壯,風趣幽默,走起路來威風凜凜,像一頭得志的雄獅。

要說蘇長夏對鄭澤宇沒有好感那是假的,渴望征服他人的動物,同樣渴望被他人征服。但她畢竟是已婚人士,不敢抱太多非分之想,平時只和鄭澤宇保持着業務員和客戶之間的接觸,維護着自己這不願多碰但也不願撕破的婚姻。

事情發生的那天是兩年前的十月底,那個月蘇長夏的業績爲零,爲了向月末的獎金衝刺,她在公司給潛在客戶打電話打到七點多,正準備回家時,接到了鄭澤宇的來電。

“我家裏準備了神戶牛排。”鄭澤宇的嗓音渾厚又有磁性,“原本約了朋友,可是她臨時有事沒空來,我牛排又做好了,不喫太浪費了,我知道你一向對肉很講究,好的肉要配懂它的人,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來幫我消滅它?”

“好。”蘇長夏短短地猶豫了下,就點下了頭,她分不清自己答應是因爲神戶牛排,還是因爲鄭澤宇。

“我把我的地址微信發給你,我等你。”

鄭澤宇的公寓裝修典雅,燈光曖昧,在享用過神戶牛排和紅酒後,伴着音響裏的莫扎特,一臉緋紅的蘇長夏半推半就地被鄭澤宇抱到柔軟的牀上。她沒有問對方那晚是不是真的約了朋友,也沒問爲什麼不叫其他朋友只叫她來。成年人的世界裏一切都是心照不宣,無論是在飯桌上還是在牀上,默契永遠比直說更重要。

那晚之後,蘇長夏和鄭澤宇就保持着隱祕的地下情。蘇長夏知道好閨蜜小雪已經去了國外,就讓鄭澤宇披上了小雪的“外衣”,無論是社交軟件還是電話來電,都瞞天過海地把他標註成“小雪”的名字。

漸漸的,蘇長夏在這段感情中越陷越深,她一直想找個藉口和劉檬離婚,直到發現劉檬“偷情”,才自以爲抓到了機會,卻被反將了一軍。

想來劉檬自從遇見小雪,知道她平時其實不是和真的小雪出去後,就起了疑心,故意裝作和人工智能在戀愛,並讓她發現,再讓她自以爲是地去“抓姦”,在她顏面掃地後,撕開她骯髒隱祕的真相。

現在想想,劉檬作爲一個程序員,要發現盜取密碼的軟件和定位軟件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劉檬像熟練的獵手,用一層僞裝的陷阱,引誘蘇長夏進入,並卸去了她僞裝的外殼,當年的獵物,而今成爲了獵殺她的肉食動物。

7

和鄭澤宇分開後,蘇長夏一個人在街上走了一天,晚上去酒吧喝到很晚纔回家。到家時劉檬已經睡了,房間裏靜謐得像被凍結的冰屋。蘇長夏洗好澡後在劉檬身邊躺下,端詳着他熟睡的面孔,聽着他發出均勻平靜的呼吸聲。

酒精在她的腦中持續發酵,這幾天發生的一切肆無忌憚地在她的回憶裏橫衝直撞。

很多地方蘇長夏還是不明白,劉檬完全可以在前幾個月見過小雪後就直接揭穿她,爲什麼他沒有,而選擇了這麼複雜和曲折的方式。

要是她沒有發現他在遊戲裏和露露聊天,或者沒有破譯他遊戲的密碼,更或者她在那天劉檬打電話時沒有問,甚至沒有去跟蹤他,那他做這麼多鋪墊不都白費了嗎?是爲了什麼?僅僅是好玩嗎?

忽然,另外一條思路像棺材中爬出的殭屍,猝不及防地用佈滿蜘蛛網和灰塵的骷髏手鎖住了她的脖頸。

如果劉檬所做的這些並不是爲了揭發她出軌,讓她丟臉,而是真實的發生呢?

如果那天的人工智能表演只是場掩飾,他平時真的是以遊戲爲掩護,暗度陳倉地與何露聊天,真的和何露在外面祕密約會,真的早已出軌,只是湊巧得知自己發現了他的行徑,才僞裝出後來的一系列“騙局”呢?

蘇長夏感到一陣莫名的頭痛,不會的,劉檬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可是這麼多年來,她對自己的丈夫有多少是真正的瞭解,又有多少是自以爲的瞭解?在婚姻中,又有多少夫妻能做到真正瞭解對方呢?

算了,就這樣吧。一股睏意向蘇長夏襲來,她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墜入睡夢中。

此時,躺在她對面的劉檬忽然睜開雙眼,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她,過了好一會兒,纔拿出枕頭下的手機,發個信息給何露。

“今天好險,明天見,愛你。”(作品名:《肉食動物》,作者:三文魚Simon。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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