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藝術節總策劃、美國杜克大學客座教授Miguel Rojas-Sotelo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在對喊口號已經麻木時,行爲藝術和電影帶來的觸動,就像小時候奶奶說的那些精靈鬼怪的睡前故事,可以讓我們回到過去,敬畏自然。自然紀錄片是最爲典型的環保主題影片,美國漢密爾頓學院副教授王卓異的研究方向是劇情片,他最近發現,很多劇情片也開始帶有生態的情緒,學界將之稱爲“生態電影”。

Miguel認爲,人類在創造文明的時候,離自然卻越來越遠。文明被切割成非常具體的表達,如語言、知識、科學、文學……而藝術的作用恰恰在於把它們都串了起來。

紀錄片《蜀山之王》中有一幕藏民採集松茸的場景,藏民扔掉了帶有蟲眼的松茸,這並非是因爲擔心松茸壞了,而是因爲“它們已經是蟲子的食物,我們不能享用”。

2012年菲律賓的一場洪災讓Francis看到遍地漂浮的垃圾,他決定做點設計,把trash(垃圾)和fashion(時尚)兩個詞合爲“trashion”(垃圾時尚)。

另類的環保藝術:“人類在創造文明時,離自然卻越來越遠”

環保藝術家孔寧身着約100斤的藍色裙子,4米長的大裙襬上,縫滿了600條帶着傷口的魚模型。 (崑山杜克大學供圖/圖)

00后王瀟楠在崑山杜克大學讀大一,她最近有兩次觸及內心的震動。一次是在2019年4月12日晚上,伴隨着薩克斯的憂傷曲調,環保藝術家孔寧緩緩走過她的面前。

孔寧身着約100斤的藍色裙子,4米長的大裙襬上,縫滿了600條帶着傷口的魚模型。幾個同學跟在她的身後,穿着藍色雨衣,捕魚網兜遮住了臉,身上也掛滿了塑料垃圾。

“噔,一下就觸及內心了。”5個月前,王瀟楠的這個感覺也出現過一次。2018年底,社團一次內部討論時,來自新西蘭的同學提出要關注塑料的使用。從網上看了一些海洋生物吞食塑料的視頻後,王瀟楠產生了極大的愧疚感和使命感。“這麼多年,我習慣了使用塑料,這到底威脅了多少海洋生物。”

2019年4月11-14日,首屆水鄉環保藝術節在崑山舉辦。藝術節總策劃、美國杜克大學客座教授Miguel Rojas-Sotelo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在對喊口號已經麻木時,行爲藝術和電影帶來的觸動,就像小時候奶奶說的那些精靈鬼怪的睡前故事,可以讓我們回到過去,敬畏自然。

跨越語言和年齡

王瀟楠獲得了“最佳學生短片獎”,短片的內容是她跟蹤了自己一週消耗的所有塑料製品——外賣盒、奶茶罐、塑料袋……“我從未想過自己能產生這麼多的塑料垃圾。”

從紀錄片《塑料海洋》到行爲藝術,塑料是藝術節涉及最多的話題。Miguel印象中,藝術節開始策劃時,組委會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這個話題,因爲塑料和人人相關,和自然連接最爲簡單,又有相應的政策和片源。

另類的環保藝術:“人類在創造文明時,離自然卻越來越遠”

《塑料海洋》劇照 (資料圖/圖)

《塑料海洋》在2016年上映,目前豆瓣評分爲9.1,導演是澳大利亞記者Craig Leeson,他想在封閉了30年的斯里蘭卡海域尋找鯨,卻意外發現了大量的塑料垃圾。他遍訪全球學者,發現即便在1600米的深海,還有塑料瓶和酸奶瓶;解剖信天翁和鯨的屍體發現,它們的胃裏裹挾着大量的塑料。

電影和藝術可以跨越語言和年齡。在中國,從“外賣毀滅下一代”到“山竹過後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關於塑料的自媒體文章引用的畫面中,不少都來源於此部紀錄片。

藝術節上,Itee Soni和Heather Kaye是女裝設計師,她們展示了用回收塑料瓶製作的泳衣,這個想法來自她們朋友的恐懼——在海洋裏游泳時,不害怕鯊魚、水母,但是害怕塑料。她們把這些故事講給中國的孩子們聽,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給孩子們放《塑料海洋》這樣的電影。“孩子們看了很震撼,撿了瓶子問我們,可以換一個泳衣了嗎?”

“我們好像位於食物鏈的頂端,‘喫掉了’海洋、山川,但我們只知道菜是從盤子裏來,不知道它們到底來自哪裏。”Miguel認爲,人類在創造文明的時候,離自然卻越來越遠。文明被切割成非常具體的表達,如語言、知識、科學、文學……而藝術的作用恰恰在於把它們都串了起來。“就像我們有各個領域的科學家,但是我們彼此都沒空交流,研究不能只是停留在數字和論文上。”

Miguel希望藝術節今後可以成爲一個平臺,類似於網上圖書館,公衆可以查閱到這類題材的電影信息。

集體主義的“生態電影”

除了塑料,自然類電影是藝術節上另一個受到關注較多的話題。紀錄片《蜀山之王》記錄了貢嘎山國家自然保護區保護區的四季,“王”指的是豹子,但紀錄片介紹的不只是雪豹和金錢豹,還有菌類、植物和其他動物。

紀錄片中有一幕藏民採集松茸的場景,藏民扔掉了帶有蟲眼的松茸,這並非是因爲擔心松茸壞了,而是因爲“它們已經是蟲子的食物,我們不能享用”。

《蜀山之王》製片人董磊說,片子的傳播對象不僅是大衆,還有當地人。在當地播放時,他們最愛看挖松茸這一幕,會激動地說:“菌子!菌子!”這樣非說教式的紀錄片,柔和地傳遞了當地人應如何與保護區共存。

自然紀錄片是最爲典型的環保主題影片,美國漢密爾頓學院副教授王卓異的研究方向是劇情片,他最近發現,很多劇情片也開始帶有生態的情緒,學界將之稱爲“生態電影”。

生態電影並沒有明確的邊界界定。王卓異記得,早在1990年,中國的電影業還在探索市場化路線時,電影風格大雜燴,警匪片、科幻、兒童片……各種風格都開始嘗試。那時候導演馮小寧的電影《大氣層消失》就講述了這樣的故事:一起列車劫持案造成三節黃色罐車泄漏,燒穿了某地區上空的大氣臭氧層。

“但是很難說,那時候就有生態電影的概念了。”王卓異認爲,生態電影的數目正在增加,電影想要展示生態的目的,也日益清晰化。

比如熱門電影《美人魚》《私人訂製》《阿凡達》就很清晰地有這樣的設定,甚至最近的《流浪地球》也是一樣。“突破生態造成的挑戰,也是突破人性本身的挑戰,這個挑戰過程中充滿了衝突和故事。”

災難片中英雄拯救世界的設定,觀衆是否會感到疲乏?王卓異觀察到,主角拯救地球的個人英雄主義範式正在改變,集體作用正被強化。比如《流浪地球》中,即便還有些個人英雄主義的色彩,也已經沒有好萊塢電影中那麼強烈。救援隊運送火石去蘇拉威西,但最終完成任務的,是另外的運送隊伍。

人類面臨的生態問題的解決,不是僅靠個人,而是需要包容個人、尊重個人的集體主義。“如果在電影裏都沒有靠譜的方案,將來危機真的來了,怎麼辦?”王卓異說。

“人們沒有喫飽飯,是不會在意垃圾的”

有知名導演、明星加持,商業片體現的生態力量更強。在自然類電影領域,無人機、紅外相機的技術革新,讓捕捉自然畫面變得更容易。董磊也察覺到,拍片的需求在增加。但對標國家地理和BBC,中國的自然影像紀錄片還太弱。

在發行渠道上,他們也與一些視頻網站交流過,對方的要求是,“能不能一週出一期?”

“這怎麼可能!”董磊搖了搖頭。和快製作的真人秀視頻不同,記錄自然需要等候至少一年的四季輪迴。花朵的開放分大小年,如果不幸運地趕上小年,根本拍不到花朵繁盛的樣子。

王卓異倒是對董磊表示,可以樂觀一點。歐美有成熟的自然紀錄片發行渠道,BBC的紀錄片很成功,說明商業模式行得通。“只要後續的發行渠道跟上,中國人口這麼多,環境教育的力度可以培養出足夠的觀衆羣。”

32歲的Francis Sollano是菲律賓大學的老師,這位T恤花紋由香蕉纖維製成的小夥子也是視覺藝術家和時裝設計師,他很清楚這個道理:“人們沒有喫飽飯,是不會在意垃圾的。”

2012年的一場洪災讓他看到遍地漂浮的垃圾,他決定做點設計,把trash(垃圾)和fashion(時尚)兩個詞合爲“trashion”(垃圾時尚)。

另類的環保藝術:“人類在創造文明時,離自然卻越來越遠”

用吸管制作的裙子。 (Francis供圖/圖)

“婦女們送完孩子上學就是互相八卦聊天,現在她們邊做手工邊八卦。”Francis利用舊雜誌爲原材料,讓社區的婦女捲成一個個珠子,再串成手鐲和項鍊銷售。爲了讓圖案不顯得雜亂,Francis從餐廳、賓館蒐集來同一期雜誌,根據同一頁的圖案製作成一個色系的項鍊,比如白色的雜誌紙做出來好似象牙,帶紅色廣告的就好似瑪瑙。

另類的環保藝術:“人類在創造文明時,離自然卻越來越遠”

雜誌做成的項鍊,可以看到雜誌上的字。 (南方週末記者 汪韜/圖)

這種還可以看到雜誌上字的項鍊在歐洲很受歡迎,售價約在200元人民幣。不過中國人對這種誇張的項鍊興趣不是很大,Francis笑着說,“可能是中國人的手工藝很發達吧,中國人更感興趣的是回收垃圾做成的可穿戴設備。”Francis在倫敦、紐約、巴黎和東京等大城市辦過展覽,還給好萊塢的明星定製了帶有回收垃圾的單品,價格不菲。

另類的環保藝術:“人類在創造文明時,離自然卻越來越遠”

用塑料瓶製作的頭飾。 (Francis供圖/圖)

Francis也會帶着一些中國的創意回去。來自英國謝菲爾德大學政治系講師Thomas Johnson介紹了大量關於北京霧霾的行爲藝術:如孔寧穿着縫滿口罩的婚紗,要“嫁給藍天”;堅果兄弟用吸塵器吸北京的空氣,最終填入了一塊磚;荷蘭小夥收集了北京空氣中的顆粒物,做成了一個戒指。

這些案例集中於2014年左右,已被大量中國媒體報道過,隨着北京空氣的改善,行爲藝術已越來越少。但這依然讓Francis感到震驚,他想把這些表現形式引入到菲律賓,以提高當地人自我防護的意識和應對行動。

南方週末記者 汪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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