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今天是國際婦女節。聯合國每年慶祝這個節日的時候都會擬定一個主題，今年是“我是平等一代：實現婦女權利”。

在汽車圈，“平等”似乎還是一個遙遠的詞。美國已經稱得上是汽車業發達的國家，但美國勞工部2019年數據統計顯示，在汽車及相關設備製造業，只有23.6%的工作崗位由女性擔任。而其中，能夠爬上金字塔尖，成爲高層管理者和決策者的，更是寥寥。

但瑪麗·博拉做到了。2014年成爲通用汽車CEO，2016年進一步當選董事長，她因此成爲第一個打破汽車業女性職位天花板的人。

博拉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女性，“你可以成爲任何人，做任何事”。以下是她的故事：

7年前，瑪麗·博拉被提名爲通用汽車公司首席執行官時，全球汽車業炸開了鍋。這不僅僅是通用這家“百年老店”第一次迎來女性掌門人，更是汽車業第一次有女性站在這樣的位置上。

在此之前，女性在汽車行業的角色大多爲廣告女郎、設計師、行政人員。似乎叼着雪茄的鮑勃·魯茲這樣的男性，更符合通用CEO的形象。有行業顧問評價博拉，“看起來不像其他汽車人那樣骨子裏流淌的都是汽油。”

當時，在美國財富500強企業中，只有15家首席執行官爲女性。紐約一些大型私募投資公司大樓內，甚至很難找到一間女廁所。在一個男人佔壓倒性優勢的環境中做最有權勢的女人，不少人都在心裏打了個問號：博拉可以嗎？

通用汽車前董事長兼CEO丹·埃克森無疑是認可她的，親切地稱她爲“裙子CEO”。從全優生到工廠主管，從人力資源主管到產品研發負責人，博拉在通用汽車有着超過30年的工作經驗，從基層一步步走上巔峯，埃克森感嘆“好像看着自己的女兒從大學畢業”。

女孩子不擅長工科？她是數學科學優等生

11歲時，一輛紅色敞篷車點燃了博拉對汽車的熱愛。

這是博拉表兄的龐蒂亞克火鳥牌汽車。“紅色的車身，白色的頂部，初次見面就愛上了它”，博拉這樣形容。此後，對於新車型的激動，佔據了博拉成長的很大部分時刻。

博拉一家居住在美國密歇根州沃特福德鎮。每年秋天，當地汽車商都會在下一年度新車問世前挨家挨戶貼廣告。產品展出時，全家人都迫不及待地前去一飽眼福。

父親對博拉幫助很大。他是一名模具製造工，在通用汽車旗下的龐蒂亞克工廠工作。在博拉看來，父親是一名天生的手藝人，他在業餘時間會鼓搗些小玩意，也會自己修車、換機油，有時候還會從廠裏把新車帶回家裏做研究。在幫母親做完家務後，博拉的熱情都用在幫父親一起工作上。

汽車的世界有太多知識基於數學和科學。父親非常支持女兒探索科學，這讓她大受鼓舞。博拉頭腦聰穎，高中畢業時，博拉所在的班級有10名學生平均績點高達4.0，她便是其中一員。

多年之後，博拉對此還是頗爲驕傲。2月20日，她在個人社交賬號中上傳了一段視頻，用切身經歷鼓勵年輕女孩不要在中學階段就給自己設限，遠離數學和科學這些難懂的學科：“我告訴她們，你們可以成爲任何人，做任何事。”

高中畢業後，博拉選擇了通用汽車學院攻讀電氣工程。這所學校在汽車界的地位，好比美國西點軍校之於軍事界，意料之中，女性身影寥寥。博拉所在的專業一共64名學生，僅有17名女性，佔比26%；而教職人員也幾乎都是男性，135名教職人員僅有10名女性。

博拉的才華在學習的過程中逐漸綻放。一位曾教過她的教授評價，在實驗課中，博拉曾創建了一支自己的團隊，合力完成新系統的開發和落地，這一新系統能夠識別汽車上失靈的零件。

電氣專業的學生需要同時兼顧去學校上課和在工廠工作。工廠是一個對女孩們不友好的地方，工人們會朝她們發出噓聲、吹口哨或學鴨子叫，而學生有時候需要去監督這幫年紀超過自己兩倍的生產線工人。

雖然受到工人們的捉弄，博拉卻能爲工人設身處地的着想。博拉說：“他們讓我學會了汽車製造之道及如何與工人們相處。”這讓她在日後的工廠管理中終身受益。

文能軟性溝通，武能殺伐決斷

在完成通用汽車學院的學習和費羅工廠的工作後，這個從中西部工薪階層家庭長大的女孩，飄向西海岸的斯坦福大學商學院深造。1997年，博拉重回通用汽車公司。

她被任命爲時任CEO史密斯的助理，致力於爲“底特律帶來硅谷思維”。但一心想要主管運營生產的博拉，在前行的道路上並不順遂。

2003年，博拉被任命接管哈姆特拉米克工廠，這是通用汽車旗下最具爭議的工廠。

上世紀80年代，爲建造這座工廠，市政徵用了波蘭移民者的居住地，引發了居民對政府的強烈抗議。不過由於工廠能提供6000餘個工作崗位，而哈姆特拉米克市失業率高達18%，這場論戰以官方的勝利告終。

然而，工廠後續的生產卻令人大失所望。雖然採用了昂貴的自動化系統，但該工廠的產品相較通用汽車旗下其它產品並無優勢，甚至質量遠遠落後競品廠商汽車。與此同時，每輛通用汽車的生產成本要比豐田多1500美元，信用機構還將通用汽車的債券評級調低，視之“垃圾債券”，引得工會極度不滿。

“這是博拉接手過的最棘手的工作，我們確實給她安排了一個嚴峻的考驗。”時任通用汽車北美運營總裁考格爾回憶時把自己逗笑了。他評價稱，這一崗位是成爲通用汽車高層管理者的必經之路和演習場，“如果你能夠從容應對一個城市大小的工廠，那麼你也能夠管理公司的一個部門。”

博拉改變了工廠氛圍，讓工廠裏男性荷爾蒙指數降低。原先，男性員工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而博拉能夠令他們坐下來談談。她溫和友善，可以喊出生產車間每個工人的名字，甚至還知道他們私人生活中諸如孩子晚上會做什麼活動、哪個工人可能要去夜讀這些細節。

但這並不意味着博拉弱勢。

首先，博拉對工人們的工作方式加以改造。過去每個車間主任要監督50至60名工人，無法掌握每個人的動態，博拉將工人們改分爲5至6人的小組，由小組長向大組長彙報工作，大組長向車間主任彙報工作。若一名組員請假導致目標未完成，小組需要在第二天把未完成的生產補回來。

若遇到有人對她出言不遜，博拉會立刻去找他們擺事實講道理，之後再做出決策。“有幾個完全不懂得什麼是團隊協作，公司已經把他們開除了。”她要求每個人爲自己的行爲負責，假設早班從早上6點30分開始，她會要求工人按時到崗，在6點30分前完成一切準備工作。

保證質量是工廠一大難題，“通用汽車對於生產進度的寬容度十分有限”，但博拉卻將所有負責人聚集起來，告訴他們質量纔是第一重點，之後纔是生產進度。這在之後的生產過程中得到驗證，“神奇的是，當生產質量逐漸提高，生產進度也會有所提升。”博拉說。

在博拉的領導下，哈姆特拉米克工廠從質量低下的工廠代表，變身爲模範工廠。由於哈姆特拉米克工廠距離通用汽車位於底特律市的總部只有10分鐘車程，每次有人想到總部參觀提議“去工廠看看”時，哈姆特拉米克工廠便是最佳選擇。2010年夏天，奧巴馬也踏入這裏參觀了一番。

危機當頭，“她力量”挑大樑

通用汽車史上遇到過兩次大型危機事件，一次是走向破產，一次是安全事件。兩次都被博拉趕上了。

2008年爆發的金融風暴，讓汽車業受到重創。2009年1月，負債1728億美元的通用汽車申請破產保護。美國總統奧馬巴冒着巨大風險，在200億美元資金援助基礎上，又追加300億美元。隨後，美國財政部持股60%的“新通用汽車”誕生。

在申請破產階段，通用汽車的高管們要麼辭職，要麼被解僱。博拉也考慮過離職，但最終還是選擇留下來，“我決定爲通用汽車局勢扭轉出一份力”。

破產後，博拉被任命爲人力資源主管。這份工作比工廠管理更加棘手。在第一大股東美國財政部的要求下，75%高管的薪酬發放受到政府限制：財務部將公司高管的年薪上線設置爲50萬美元，遠遠低於此前水平。在本就水深火熱的背景下，這樣的舉措更容易催化高管主動離開。

博拉站出來爲公司高層呼籲公平。她對每名高管的職責及其對公司的價值瞭如指掌，在與律師的談判中，爲每位高管準備了一系列文檔。據奧馬巴政府指定律師費恩伯格回憶：“在協商薪酬百分之多少被折算成股票等問題上，博拉的靈活變通體現得格外明顯。”

雖然博拉最終未能達成全部提議，但也有所收穫。財政部同意8名高管拿到超過50萬美元年薪，2名高管薪水得到提高，5名薪水和之前持平，前25名高管獲得數量可觀的股票獎勵，三年後可交易。

危機關頭挑大樑的作風延續到了CEO時期。

2014年2月，在博拉上任的一個月後，因汽車點火開關失靈導致13人死亡的事件，讓通用汽車爆發安全危機。“爲什麼公司高層對這一事件毫不知情？”公衆對通用汽車和博拉的怒火達到極致。

關於博拉是否勝任CEO的言論也甚囂塵上。有評論指出埃克森之所以任命博拉爲首席執行官，僅僅在於她的女性身份，能爲通用汽車公司增添一份更爲柔和的形象，使之在輿論中免受攻擊。

雖然博拉私下拜訪了受害者家屬並致歉、允諾相應賠償，但她在接受參議院問詢時，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說辭：“對此我們正在進行調查。”這樣的表達方式遭到了輿論的冷嘲熱諷。

事實上，博拉在公司內部不動聲色地進行了鐵腕改革：開除15名相關員工，並設置了新規定：“但凡員工對於汽車安全有任何顧慮，都必須向經理彙報。如果得不到令人滿意的答覆，他們可以帶着這些顧慮直接聯繫我。”

與此同時，“一旦出現任何安全問題，汽車就必須召回。”整個2014年的春季和夏季，通用汽車幾乎每天都在發佈召回公告。到2014年年底時，通用汽車一共召回3200萬輛汽車，打破了單個汽車製造商的召回紀錄。

“我從破產中學到的是，當你發現問題，最好能夠解決它，因爲如果你不解決，六個月之後這個問題會變得更加棘手。”博拉表示，“兩三年之後，這一問題可能會消失——因爲那時候你也不能在這個位置上了。”

結語：

博拉多次否認自己的職業生涯因爲女性身份而受到阻礙，她經常對女孩說的一句話是：“不要把你遇到的事情，都歸結到你是女人這件事上。”

在她看來，無論身處哪裏，不可能有完美的事情，生活本就不是絕對公平的。“不要擔心那些不受你控制的事情；把握好那些你能夠控制的事情，投入你的精力。”

令人欣慰的是，在科技、創新、資本等領域，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在職場中嶄露頭角。據《財富》雜誌2019年所公佈的數據，在全球500強企業中，女性首席執行官領導着33家公司，相比5年前僅有15家公司，有了不錯的增長。

公司的決策者們逐漸意識到，僱傭和提拔員工不應再忽視女性和少數族裔。尤其在當下的美國，持有駕照的女性人數高於男性，數據顯示女性的觀點會影響80%的汽車購買決策。因此，弗若斯特沙利文諮詢公司表示，雖然汽車行業到現在仍然是全世界女性員工佔比最低的行業之一，但企業應該對此採取積極行動，客戶的女性佔比應一定程度上地反映在公司僱用人員的女性佔比上。

與此同時，性別偏見也仍然存在。聯合國婦女署2019年表示，在過去的27年裏，全球性別不平等現象只減少了2%。世界各地的女性仍然沒有受到足夠尊重、薪資較少、選擇欠缺，並且持續遭受多種形式的暴力行爲。

但博拉的故事或許說明了一點，女性身份不應成爲阻礙你成長的絆腳石，也不應被視作走向成功的“性別牌”。能不能打破性別天花板，最終還是取決於女性自身的能力。

參考資料：

1、《向上生長：通用汽車CEO瑪麗·博拉傳》，勞爾·科比著，陳逸譯，中國出版集團中譯出版社；

2、《我在通用汽車的歲月》，小艾爾弗雷德·斯隆著，劉昕譯，華夏出版社；

3、《“裙子CEO”：通用汽車帝國的“她時代”》，作者洪華，汽車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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