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龙江省一个小山村，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弟弟小我7岁，受到父母的特别恩宠。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弟弟就得到加倍的爱护了。弟弟结婚，没有像我们哥四个这样，带着结婚所欠的部分外债，租房分家单过，而是和老人住在一起。说是自己过自己的，但我知道，他们基本上在一起做饭吃饭，而且私下里肯定给了弟弟不少钱。要不然，弟弟出手怎么会那么阔绰？我们哥四个都是在结婚后靠自己的勤俭，逐渐盖上房子，慢慢还清外债的。当然，到弟弟结婚的时候，我们这个家族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贫穷，父亲在原来的宅基地上翻建了漂亮的大砖房。弟弟不用张罗房子，结婚没欠一分外债。他比我们强太多了。

八年前，母亲去世，70出头的父亲失去了依靠。但水到渠成的是，本来和弟弟同住一个屋檐下，而且翻建的三间大砖房也宽敞明亮，干脆就名正言顺地一起生活吧，再也不用为了“掩人耳目”，说一些单过的话了。我们哥四个都没什么说的，觉得弟弟能照顾父亲，不仅给我们减轻了压力，而且那三间大砖房自然就归弟弟所有。大伙儿认可弟弟养老，父亲也安下心来。但不久，父亲突然宣布，他名下的十几垧地归到弟弟名下。我们没有理由不同意，但媳妇有想法。她觉得：耕地都归弟弟名下不合理，难道老人以后就不用我们管了吗？我们都是农民，基本上，除了种地，很少有其他收入了。但对于老人的开销，我们都有义务支付。

父亲也这么说：往后在我身上花多少钱，你们哥几个平均摊。行，没有问题。虽然媳妇心中不满，但那是我们的老父亲，生养了我们，我们就有责任为他老人家养老送终。而父亲的身体一向很好，基本没有什么毛病，每天乐呵呵地东瞧瞧西看看，过得比较悠哉。我们当然也高兴。那个时候种地还是比较挣钱的，父亲的十几垧地加上弟弟的地，一共二十多垧，一年下来纯收入就十几万。弟弟一家三口再加上父亲，共四口人，生活比我们个哥四个都好多了。我们几个的耕地少，每家才五六垧，在农村，这些耕地的收入能满足生活需要，但剩余真的不多。没办法，我们除了种地，农闲时就出去打零工，补贴家用，供孩子上学，攒钱娶亲。

但弟弟不用像我们这样忙碌，他一律机械化作业。一年当中，用于种地收地卖粮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三个月，余下的时间就尽情地玩儿呀乐呀的。媳妇很生气：要是都能分到两三垧地，是不是就不用一年到头这么劳累了，是不是有更多的钱孝敬老人了呢？本来，父亲把地给弟弟的时候，跟大伙儿说得明白：种地的收成除了支付弟弟的工钱以外，纯收入都存入父亲的账户。可是七八年过去了，弟弟一分钱都没有给父亲存，这是父亲自己说的。当然零花钱是给的，可老人能花几个零钱呢？有心找弟弟说一说这件事，可我们哥几个一合计，还是算了吧，毕竟老人在弟弟那里，而且父亲不说什么，我们找事，岂不让人怀疑我们的意图？

父亲似乎也明白大伙儿的想法，他有意无意地跟村民宣扬：我的钱存在老儿子那里，要花钱他就给我——那些钱是我的，用不着就存着，老儿子给利息。但我们心里明白，弟弟拿着父亲耕地的收入买房置地，让我的小侄子上本县最好的学校，他根本没有那个责任心。父亲不知道我们的不满吗？我猜他心里清楚。但弟弟是他的老儿子，他就是这样信得过，就是这样宠爱。要知道，父亲近80岁了，耳不聋眼不花，说话办事头头是道，一点也不糊涂。他后来又说：自己如果有病有灾的，不用我们几个花费，东西都给老儿子了，让老儿子承担。话是这么说，但谁与弟弟对过口型？难不成，是又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要发生？

果不其然。不知谁传出来的消息，说父亲把他从前的四万块钱也给了弟弟。这事不知真假。父亲是出了名的节俭，这不欠饥荒的日子才有几年，啥时候有的这四万块钱？但风声一出来，媳妇可就不干了：凭啥呀，都是当儿子的，怎么就这么偏心眼？你们哥几个平时照顾得少吗？唉，当儿子的没办法，除了安慰媳妇，就是自己郁闷。很快，父亲的口风也放出来了：我辛辛苦苦攒下的四万，想给谁就给谁，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这下，媳妇终于怒了：算了，以后逢年过节不用给你爹买东西了，压腰钱也不用给了！你要是给这给那的，咱就不过了！我们哥几个基本都是媳妇当家，媳妇管钱。他们妯娌抱成团，我们哥几个手头就紧了。

父亲似乎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仍然每天动摇西逛；弟弟似乎觉得“那就是我的”，从来也不跟我们解释，更不接近我们。我心里也有气，又说不出口。倒不是贪图钱财，而是这事真让人喘不上来气呀！要知道，老人有这一笔钱，作为“过河”之用，大伙儿心里都有底呀，何必绕过我们交给弟弟呢？弟弟得了房，得了地，又得了钱——老人有那一天的时候，他能全都包办吗？不可能的！不是我有这样的担心，是平时从弟弟的所作所为就能看出来。农闲的时候，弟弟和媳妇经常不在家，父亲只能吃口冷饭；有的时候父亲掏出钱来，手里只有几十块……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父亲不在乎，我们也不能惹是生非让他老人家生气呀！

媳妇不能听到说父亲的事，只要一听到就愤愤不已。我们的收入都很有限，就算是没有媳妇管钱，我们又能拿出多少钱来奉养老父亲？但是，我还是尽量做我应该做的事：逢年过节，偷偷塞给父亲一点钱，不多，100元；进城或赶集回来，偷着瞒着给父亲捎一点他爱吃的东西，或给他买双鞋买个帽子之类的小物件；得知父亲吃不上热乎饭，我给他端过去。媳妇跟我吵闹，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你闹就闹吧，谁家没有父母，谁不是爹生妈养的？就算父亲的做法欠妥，但当儿子的还是应该尽自己的本分才对，我不能给自己留下遗憾。自从母亲过世，媳妇基本就不登父亲的门了，现在根本就不去，逢年过节也不去。唉，家家 都有难唱的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