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認爲,喝茶一定要到茶源地感受當地的風土。這樣,人跟茶才能建立起發自內心的聯繫。

我的爸爸是個念舊的人,雖然已經離開生他養他的,位於鳳慶的小山村多年,在外面生活得也算可以。卻總是忘不了自己的家鄉。即便爺爺奶奶已經不在世,還是會隔三差五回去看看。

他知道我喜歡喝茶,因此在一次回去時,也帶了一些春茶古樹茶散料給我。茶香郁鬱菲菲,茶湯滑過喉嚨,如山泉般清甜,甘凜在心。這個味道,似乎將我帶到茶樹濃濃烈烈盛放的茶山上,山野間的雨露潤澤着我的身心。茶叫靈應山茶。因爲生長在一座叫靈應山的山上而得名。

因此, 當清明小長假,父親又一次準備回去,我打算跟父親同行,也去看看這些茶的生長環境。

靈應山位於臨滄市鳳慶縣營盤鎮的楊家寨村,楊家寨村全村國土面積有15.73平方公里,海拔1692米,年平均氣溫17 ℃,年降水量1065毫米,立體氣候明顯。茶滋味的濃度跟海拔成正相關關係。因此這裏的茶,呈現出內質豐富的特點。

下過雨後,青碧的山間雲遮霧繞,空氣鮮爽,渾然天成一片流動的詩意。 爬到山上, 植被參差婆娑。茶樹依山就勢,在原始森林間錯落排開。周圍生態環境非常像臨滄的納罕:蔥蘢中有不少石頭,茶樹、核桃樹與這些石頭一起,環繞着寧靜秀美的小村莊,和諧共生。

陸羽在《茶經》中說過:“上者生爛石,中者生礫壤,下者生黃土。”按這樣的說法,這裏生長的茶樹,起碼也算茶中的上者和中者。

靈應山曾經有一座寺廟,叫靈應山寺,建在石崖上。在文革期間,寺廟被損毀。寺院的殘留的牆壁上佈滿了蒼苔, 關於這座寺廟,有一個傳說:到這座廟祈福過的婦女,回去都會生下健康可愛的孩子,並且能心想事成。直到現在,依然有很多人會到靈應山上祈福。周圍還留有香爐和人們前來祈福用的貢品。

現在, 講故事已經成爲很多商家用於茶品營銷的戰略。在這個消費文化盛行的時代,大家有意加入一些能引起共鳴的文化元素,塑造品牌的IP。

而這個故事的傳承,卻不是基於商業動機。而是伴隨着歲月的遷延,基於某種信仰,基於常民文化中樸素的力量。少了功利的色彩,卻多了神祕和世俗的趣味。

村裏近幾年變化還是比較大,很多人家蓋起了樓房。在其他茶山村寨建新房,很多程度上,是茶的品牌效應驅動經濟發展。然而,在這裏,卻是村民結合當地環境,用自己的雙手,再受益於國家政策的結果。因爲至今爲止,這裏的茶樹還不出名,茶價也不像一些知名茶山一樣被炒作。

下山後,抓一把剛製出的毛茶,水沸湯熱,毛茶被水潤溼,被揉進秀麗條索裏的香氣,也混合在熱氣裏氤氳出來。一二泡,清新靈動的氣息讓全身的細胞甦醒,茶湯清亮綿甜;三四泡,茶的內質繼續在水中釋放,如月華照水;茶湯也漸漸變得更飽滿甜潤。五六泡,香氣層層疊疊,舌尖一剎那的微苦,甜味就開始靈動地在舌面與喉間跳躍;七八泡,湯色依然不減,茶入口,過喉,經聲,演奏着柔美的旋律……

走在鄉間小道上,有八十多歲的老奶奶,揹着揹簍,耳聰目明,行走在崎嶇的山間。這裏的老人基本都有喝茶的習慣,因此到高齡依然精神矍鑠。

靈應山茶,源於自然,汲日月精華,沐春秋洗禮,從而纔有了山魂水魄的靈性。

微電影《尋找最美的一杯茶》中,烏克蘭姑娘海倫不遠千里來到臨滄,只爲尋找在她心中最美的那杯茶。她來到南美,喝了在臨滄具備知名度的坡腳茶,覺得味道不錯,可是不是她要找的那杯茶。後來她又喝了臨滄的名片之一冰島茶,覺得還是不是自己想要找的那個味道。

直到在一位老人家,喝到再普通不過的茶,海倫才被打動。海倫領悟出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沒有最美的一杯茶,尋找的過程就是最美的味道。”

林徽因說過:“人生總在祈求圓滿,覺得好茶需要配好壺,好花需要配好瓶,而佳人也自當配才子。卻不知道,有時候缺憾是一種美麗,隨性更能怡情。太過精緻,太過完美,反而要驚心度日。打算在人世生存,就不要奢求過多,不要問太多爲什麼。且當每一條路都是荒徑,每一個人都是過客,每一片記憶都是曾經。”

人總是執着於知名山頭的茶,認爲知名山頭的茶纔是好茶。其實,好茶,可以有漢唐風華與宋明氣度。 好茶,也可以退去浮躁氣息,以自身遺世獨立的美默默存在,就像我喝到與見到的靈應山茶一樣,好茶無言,自帶風流。

茶好不好,歸根結底。在於樹種,在於相應的生長環境,以及加工過程中的歡喜心與用心。茶不是懸浮在空中,而是深深根植於大地,受土壤的滋養,在山水間自我成全。茶生長的山水,以及這片山水帶給茶的滋味,是一杯茶背後的密碼與基因。

茶帶給人的愉悅味道里,有像我父親一樣的淡淡鄉愁,有身在城市對田園生活、青山碧水的嚮往、也有在紅塵俗世中自持自省的淡泊心境……而茶,生長千年也只爲那一醉人的芬芳,跟茶有關的萬千故事,也落在日月山川裏。

我們,只管去感受茶源地的風土,只管喝好手中這杯茶,莫問山頭,放下執着,享受當下。

作者:左曼禕 | 弘益茶道美學撰稿人

雲大新聞系傳播學碩士,有茶癮的斜槓青年

•排版編輯✎ 兮淺

•圖片來源:左曼禕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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