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五哥会画画,歌唱得非常好听,我背着小麻袋跟着他去捡“煤核”,他总爱唱那首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那时候妈妈没有土地/全部生活都在两只手上。常听有人说画就是玩,我以为画家对画仅仅赏玩是不够的,还应把它作为认识人生的途径。

李老十

1957-1996

祖籍山东,生于哈尔滨。1977年毕业于哈尔滨师范学校美术专业,并留校任教,1985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民间艺术系。曾任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诗词协会会员。1996年,李老十从北京国际饭店22楼跳下……

文章何处哭秋风

钟进士把读图

我家祖宗三代没文化人。祖父不是个勤劳的农民,沿街乞讨,饿死他乡。曾祖的行状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父亲十几岁跟着奶奶“闯关东”,打山东掖县来到了哈尔滨。

父亲是我所见到的人当中最肯吃苦的人。父亲是木匠。我出生的三间草屋是他一个人盖起来的。他极少说话,脾气很大,全家人除了奶奶都怕他。

钟馗

达摩面壁

莫道情难了

他孝顺奶奶。孝顺的方式很有些特别,每天收工后总要把一包“槽子糕”放到奶奶的炕头,然后转身就走,奶奶照例骂一句:“兔崽子,回来就往老婆屋里钻。”奶奶瘦小,裹脚,爱挑剔,爱干净,九十多岁的人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衣服整得平平展展。我小时候最怕奶奶“上吊”。遇到不顺心的事她就闹一次,且多是在深更半夜。她在小屋里穿好“装衣”的衣服(寿衣)、一身黑,很瘆人。把小窗子和门统统关好,并用被子挡上,再把裹腿的布条挂在房梁上。上上下下打点好了,就用拐棍敲墙。估摸着全家人从梦里惊醒,就哭闹着要上吊。每次都得母亲把好话说尽,她才安然睡去。父亲习惯了这一套,可又不能入睡,便低着头在屋里走来走去,把门摔得“咣咣”响。奶奶每次折腾是要父亲说句软和话,可他就是不说。在我的记忆里,他好像没和奶奶说过话。奶奶活了九十三岁。

济公

怪石游鱼图

秋风

母亲和父亲生了十一个孩子,八男三女吃糠咽菜的居然都活了下来。她要安抚奶奶,伺候父亲,还要为一大群孩子做衣、做鞋、做饭。尽管她劳累之极,却从不对我们发脾气,我从未听她呵斥过我们。有一次,我玩累了就躺在门口迷迷糊糊要睡着,我心里很希望她能发现我并把我抱进屋。我又困又忍着,她终于看见了我,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我是哥哥姐姐抱大的。

我们都怕惹母亲生气。父亲的棍棒痛一阵就过去了,可母亲偷偷地流泪让人心里难受。母亲受了那么多的苦,心里一定有很多的委屈,我很早就有一个愿望:把她——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平常而又了不起的一生写出来。

如何是好

月午树立影

觅诗图

我十多岁时,家境好些了,大哥二哥到外面自谋生路,不时还能寄点钱回家。四哥还上了大学,他带回的书和画片给我开了眼界。他讲书里的故事,教我吹笛子。五哥会画画,歌唱得非常好听,我背着小麻袋跟着他去捡“煤核”,他总爱唱那首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那时候妈妈没有土地/全部生活都在两只手上……”这是我能完整唱下来的第一首歌。那忧伤的曲调我终生难忘。童年能影响人的一生。

十四岁时,我参加了道里文化馆的美术班。刘吉弟是我的启蒙老师,另有一位叫王田的小老头,他把煤块、砖头和棉花摆在一起要学员们来画。我用6B的铅笔把煤块画得死黑死黑,又用手指轻轻擦出棉花的暗部,他双手插兜站在我身后说:“好!敢画。”他的另外两句名言也常挂在学员们的嘴上,“宁方毋圆,宁脏毋洁”。我想至今我作画时仍容易走极端,是否和这两句话有关呢。王田老先生的书法是很棒的,他恐怕不记得我这个学生了。

文化馆培养了一大批美术方面的人才,真可以说是功德无量。据说至今已有几十人考上了全国的各类美术院校。那些日子是单纯的,快乐的。

醉归图

观花图

鬼趣图

学会了静物画,我就在家里把坛坛罐罐摆起来画素描、色彩。一天,我正在作画,猛回头见父亲站在身后,他肯定看了很长时间。我的心里忽的一热,忙又低下头继续涂调子,我以为他能说点什么。背后的门响了一下,他出去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给我的印象很深,我从一种不可名状的满足中获取了极大的力量。如果不是惹了祸,父亲是不太过问我们的事情,对他来说,能使全家人填饱肚子也就不容易了。

我出生在这样一个普通、贫寒的家庭里并成长到十七岁。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形成了我自卑又自负的性格,同时我也懂得了理解人和同情人。有一位作家朋友看了我的画之后说我的作品里有一种平民意识和人情味。我是很同意的。我刻过一方印,印文是“木匠之子”。

打山门

秋风又起

除垢图

诗堂

1975年8月8日,我来到黑龙江北部的嫩北农场接爱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们队归属于六分场。来自北京、上海、哈尔滨的近六十名“知青”分住在对面的两排大铺上,宿舍是个很大的车库。白天随了大家去锄地、割麦子或在场院上扛麻袋;晚上躲进行李房,点上蜡烛(晚九点停电)把白天画的速写整理出来。有人画过一幅油画,就是描写了我所经历的那段生活,题目是《我们那时正年轻》。画面大致如下:一间昏暗潮湿的大房子里,拥挤着一群刚刚收工回来的“知青”。有人在擦身。有人头枕双手躺在铺上,两眼发呆的望着天棚。灯光被水汽笼罩着。灯下有人用小提琴拉着低沉的曲调。坐在铺上的人正在用针挑着脚上的血泡,身后的阴影里有个瘦小的青年在读刚刚收到的家信……后来我从事了专门的美术工作,见到了很多名画,但是,真正使我感动得几乎落泪的画,仅此一幅。

十年如梦,他们在那里,在一种无望的生活里度过了人生最美丽的时光。

钟馗赏花

泥塘独趣图

息机图

鬼趣图

1978年我考取了哈尔滨师范学校美术专业。经过八个月的学习,提前留校教授美术课程。

美术教研室有三位教员,高天秋先生、于老师和我。于老师也是从兵团回来的,他和我同住在学校里。他读书成癖,长得文弱书生相,常爱从眼镜的横梁上面看人,目光狠毒。他上课是很轻松的,把范画挂在黑板上,就低头读他的《契诃夫小说选》。三十好几的人了,也不张罗结婚。他的自行车丢了,就把我的车借去骑。不到半个月他对我说(更像是自言自语):“怎么会丢了呢?明明锁好了嘛。”我知道,他把我的车也给骑没了。事后他丝毫没有不安的表示,同事们都笑他迂,我倒是能理解他,也很敬佩他的学问。我不止一次怂恿他写小说,我以为他肯定能写出比契诃夫还深刻的小说。可惜他的目光太锐利,把世态人生看得太明白了。人有时太明白了会推动热情。他爱读书,随便抄起什么有文字的东西都能读进去。

洗耳图

啼笑皆非

读书图

高先生是老文化人。我们对面而坐,各自读书或修改学生的作业,他常捧着一本《古文观止》读,得意之处就吟诵一段给我听,我也渐渐有了兴趣,读了《前赤壁赋》《归去来》《秋声赋》等几篇古文。至今我尚能把《前赤壁赋》一字不落地背下来。我只能说是背下来。因为我不会吟唱。我听过老先生的吟唱,那是要闭了眼睛,摇头晃脑、一唱三叹才有味道。可是能听懂的人越来越少了。他借我一本何绍基《临李北海——麓山寺碑》的帖子。我感到很新奇,碑帖居然可以这样临!高先生说这叫“意临”,是借古人形迹,抒发自家怀抱。我至今还很欣赏这种临帖的方法。

伯乐相马图

东坡爱砚图

高先生引荐我认识了杨沙先生,此时我的兴趣由书法转向了国画。杨先生出生在吉林榆树县的一个农民家庭,待人和善。他创作的连环画《闪闪的红星》在全国是有影响的。我向他学习水墨画的同时,还在他的引导下创作了几套连环画。有一次,他拿着一个厚厚的脚本说:“你勾草图,我来落墨。”当我把草图勾好给他看时,他说:“还是你自己完成吧。”于是我用了半年的时间画了一套长篇连环画《王昭君》,并由黑龙江美术出版社出版。

以先生当时的声望能提出与我合作,可见先生对我的厚爱和提携之意。如今先生已做古了,每念及此,心中怅然。

1981年我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民间美术系。

秋荷图

一团和气

秋荷

近几年我以“残荷”为主题,创作了水墨残荷系列。因为画残荷,也时常独自到圆明园、颐和园去观荷,我画的残荷半是目中所见半是心中所想。我把枯蓬败叶置于秋风苦雨、冬雪寒霜之中,画面大都苍茫沉郁。有人问我为什么画得这么苦,这让我如何回答呢,比如一朵美丽的花败落了,有人会伤感,甚至还要联想到人生的短暂。可有人根本注意不到,也有人会淡淡地说:“明年还会开呢。”这也许是人生观的不同吧。

我倒是希望人们见到这许多被风雨摧折的枯枝残叶能生出些同情的心来,反而去加倍地爱惜那易逝的花朵。我更希望自己能参透人生的真相,再从中获得倔强和快乐,那种快乐恐怕会更真实些。

罗汉像

笑倒图

群雄图

有人把人生分为三个层次:一是物质的生活二是精神的生活三是灵魂生活。只有脚力最强的人才能够不满足于衣食和学术、文艺,去探求人生的空间、宇宙的根本。尽管我目前只能生活在第一层和第二层之间,却非常钦佩脚力强健的人。

由此想到绘画。常听有人说画就是玩,我以为画家对画仅仅赏玩是不够的,还应把它作为认识人生的途径。“著书都为稻粮谋”只不过是一时的自嘲而已,果真如此,那填饱了肚皮又去做些什么呢?

乞食图

饿来吃饭困来眠

寒夜读书图

撑荷图

我曾刻印一方,印文是“生死之间”。回顾1985年创作《荆轲刺秦王》组画,1987年画了《问道集》和至今还在画的《残荷系列》,似乎都围绕着死亡这一主题。1992年初,我画了一系列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称之为《子不语系列》。其中包括《铁拐李乞食图》《庄子鼓盆图》等计二十幅。这些“人物”奇奇怪怪、颠倒狂放,在生活里做些常人不解的事,说些不明不白的话。他们有自己的快乐,这种快乐是超越了痛苦的大欢悦。1993年创作《钟馗和鬼》系列三十余幅。中国画很可能成为我终身为之追求的事业,诗、书、画、印寄深情,此生无他愿了。

草书

行草东坡词句

草书

赤壁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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