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地产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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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中为文海。一位倒在闲置土地上的公安局局长

　　中房报记者 陈标志 海南报道

　　土地闲置2年以上政府要无偿收回，身为市委常委、公安局局长的他受人请托，几个电话之后，看似棘手的问题却变得简单起来——政府原本要无偿收回的两宗闲置土地，像变戏法般成了“企业自行盘活”。事后，请托人分6次送给他1200万元“劳务费”。

　　孰料，时隔多年后，异地任要职的他被人举报而锒铛入狱，成为阶下囚。他就是时任海南省文昌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局长文海。从一名普通中专毕业生在职修完成人大专、自考本科及法学硕士课程；从一线民警到刑侦大队长，然后官职升至市委常委、公安局局长，假如人生没有迷失方向，年过半百的文海，其成长经历是一个努力的传奇故事。

　　但是人生没有“假如”。最近，随着一份刑事判决书上传网站而公开，“消失”两年之久的文海再次回到公众的视线。日前，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赴海南采访，试图还原一个真实的文海。

　　百亩闲置地与公安局局长的两个电话

　　李洛峰专程找到文海，彼此显得格外熟悉，刚落座就直奔主题。

　　李洛峰对文海说，他朋友有两宗面积近100亩的土地因“闲置”要被政府无偿收回，看能不能帮忙让政府撤回决定文件。李洛峰还凑近文海，声音突然低了八度，耳语说：“事成后，朋友愿意每亩给15万-20万元的‘劳务费’。”

　　上述镜头发生在2010年六七月份的一天，地点为海南省文昌市公安局家属院。李洛峰所找的文海，便是文昌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

　　在一个不足60万人口的县级市，1962年出生的文海显然是位尊权重的人物。

　　虽位尊权重，但此时的文海成了忘记法条和纪律的性情中人。听完李洛峰的简要讲述，文海微微点了点头，当着他的面，拨通了文昌市国土环境资源局郑昊天的电话。文海也没有太多的客套，直截了当地询问起文昌资源花木场两宗土地的事。

　　“都是朋友的事情，你就关照一下。”至于郑昊天在电话里讲了什么，文海觉得并不重要，他最后向对方摊了底牌。

　　在通话过程中，李洛峰就在文海的身旁，他一旁补充解释两宗地块被搁置的历史原因。

　　而郑昊天的答复，也许让文海和李洛峰看到了些许希望。但郑昊天又表示，他仅是文昌市盘活存量建设用地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能否收回政府决定文件，决策权在领导小组组长陈范模手里。

　　当即，文海又拨通了文昌市盘活存量建设用地领导小组组长，即时任文昌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部长陈范模的电话。因为同为市委常委，且对方在常委班子里排名靠前，文海语气较为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让开发商看起来十分复杂棘手的事，在文海的两个电话之后，似乎变得十分简单起来。

　　政府发文被成功“拦截”废止

　　中国房地产报记者了解到，上述两宗土地位于文昌市文城镇清澜新市区，面积共计92.98亩，用途均为工业用地。2010年1月4日，随着国务院发布《国务院关于推进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发展的若干意见》后，在整个海南岛再次掀起房地产开发热潮。

　　文昌资源花木场的这两宗土地也不例外，由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也变得炙手可热。

　　据资料显示，早在2004年8月，商人黄大海通过转让的方式，取得了上述两宗国有土地的使用权。但由于种种原因，该两宗土地并没有进行实质性的开发建设，致使土地闲置超过2年以上。2010年5月28日，文昌市人民政府以“土地闲置超过两年以上”，依照程序给土地使用权人发告知书，决定无偿收回。

　　而事实上，早在2009年，商人黄大海已与一家房地产开发商达成了开发协议，其出地，对方出资金，在上述地块上合作开发房地产项目。经文昌市国土环境资源局调查认定，截至2010年5月文昌市政府发文要收回土地前，两宗土地投资未达25%以上，正处于闲置状态。

　　政府无偿收回土地使用权看似是“铁板钉钉”的事了，房地产开发热潮之下的上述开发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向文昌市政府提交申辩和异议材料后又倍感无力的开发商，开始另辟蹊径，试图阻止政府文件的进一步执行。

　　关系找来找去，时任文昌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局长的文海，成为开发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中国房地产报记者了解到，2010年6月12日，开发商再次以相同的理由向政府提出申辩和异议。黄大海等提出申辩和异议的理由是，上述两宗地已合计投入1600余万元，且2009年前，两地块的控规尚未编制，导致花木场无法按规划要求申请报建工业项目，所以两宗土地不应认定为闲置土地。

　　是年6月25日、8月27日，文昌市盘活存量建设用地领导小组再次开会研究包括花木场两宗地在内的土地处置情况，确定花木场两宗地系由于控规不明确无法报建，待控规修编完毕后，让企业自行开发。

　　同年11月1日，文昌市政府发文，同意花木场的两宗地由“无偿收回”改为“自行盘活”的方式进行处置。

　　说情的背后是一场“见光死”的交易

　　文昌市政府此前做出的“无偿收回”决定被撤回，公安局局长文海从中“打招呼”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背后的一场黑色交易也正在进行。

　　在文昌市政府发文废止“无偿收回”相关文件之前，掮客及开发商等已提前知晓了结果。此期间，开发商相继兑现了2000万元“劳务费”给掮客。但最后落入文海腰包的“劳务费”仅为1200万元。

　　整个事情经过看起来天衣无缝，但时隔多年后却东窗事发。2016年7月，已调任异地的文海被检察院反贪局传唤到案。

　　对于官员文海的落马，中国房地产报记者最近在海南文昌市采访时，也听到坊间多个版本的说法。多名接近本案的知情人士告诉记者，文海的落马源于他人的举报。“中间的原因很复杂，一句半句说不清楚。”该知情人士称，举报人手头证据确凿，一举报就一个准。

　　2017年3月23日，海南省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做出“（2016）琼97刑初75号”刑事判决书，被告人文海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1年6个月，并处罚金220万元，继续追缴其余赃款340万元。

　　身为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且长期在刑侦、经侦及治安战线上摸爬滚打的文海，按理说应知法懂法守法。但年过半百的他，还是在金钱上栽了跟头，其受贿经过令人唏嘘。

　　文海先后6次收受他人“劳务费”共计1200万元，而送钱人每次都要准备4个纸箱，表面上言为“送书”。据判决书载，第一次是2010年下半年，送钱人到文昌市公安局宿舍找到文海，两人在楼下见面，对方指着地上的4个纸箱说是送了些书，文海叫协警把箱子搬到宿舍。当晚，文海连夜驾车将200万元送到海口其母亲的住处。

　　如果说文海第一次收钱还有所顾忌，那接下来的5次显然有些麻木了。最后一次，文海还亲自上门去取，送钱人将4个纸箱搬到文海的车上后，说杂物房里还有2个纸箱。文海手一挥说：“剩下的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6次收了24箱“书”

　　还有几年就要退休的文海，为何突然栽在了金钱之上呢？当地一名曾与文海关系要好的知情人士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文海的独子曾患重病，高额的治疗费用让其经济压力很大。

　　“文海早在海口公安机关任职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关系还不错。”该知情人士告诉记者，文海业务能力很强，为人低调，“你到网上搜一下，关于他之前的公开报道很少，甚至很难找到他的照片。但他又是一个很爱学习的人，遇到法律上的问题经常去请教一些律师朋友。”记者也注意到，在文海的履历上，专门记载他在工作期间，先后获得成教大专、自考本科及在职法学硕士等学历。

　　“这次他收了别人那么多钱，跟他家庭经济压力有关。”上述知情人士透露，文海的独生子曾患重病，花了不少的钱，“这笔治疗费用巨大，单凭他个人的薪水难以维持。虽然巨大的经济压力给他造成了极大的精神焦虑，但不管怎么说，这也不是他受贿的理由。”

　　文海交代，其收受1200万元的去向包括：给其老母亲800多万元，其母亲大概花了300万-400万元在海南万宁老家盖房子，后因其母亲突然生病失忆，不知道剩下的钱去哪了。另外，文海的堂哥盖房子，文海也投了100多万元，“我儿子常年有病，治疗费用高，花了不少钱，我父母生前治病花了不少，加上日常生活消费，一共300多万元。”

　　文海落马后，其家人分多次积极筹款860万元予以退赃。

　　“法院一审判决后，有人曾劝文海继续上诉。但他想了想片刻后说，算了，不要再折腾了。”当地一知情人士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本文除文海外，文中所涉人名均为化名）

　　本文原刊：中国房地产报

　　原标题：一宗闲置土地的处理江湖：公安局局长倒在开发商千万“劳务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