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那一年,中国发生了两件大事。虽与百姓无直接关系,但也让他们震惊不已。就在当年的四月十一日(5月30日),为大清操劳一生的恭亲王薨逝。这位传奇王爷(清朝唯一一位在遗诏中被封为亲王的皇子),曾与嫂子在政治上分分合合,在生活中又联系密切(以女儿荣寿固伦公主为纽带,清朝唯一一位亲王之女被封为固伦公主的王女),在心理上又互相敬畏。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恭亲王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虽然自己有能力,但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为大清他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恭亲王薨逝,京城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城中百姓,无不为之惋惜。


慈禧

当所有人还没有在悲痛中走出来时,仅仅过了四个月,就在八月十三日(9月28日),接着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维新变法失败,戊戌六君子血洒宣武门外菜市口。这一次对当时的人来说,是喜是悲,很难一概而论,有人喜有人悲,但对后人来说,却是一件让人悲痛的事情。(最真实戊戌六君子被逮捕,赴刑场和监斩过程可参见亲历者军机大臣廖寿恒《廖寿恒日记》和当时任刑部山东主稿唐煊的《唐煊日记》,在此不多说。)


恭亲王

而就在这一年,山东兖州府境况也相当不太平,辖下多州县农田被淹,以致颗粒无收,百姓无法度日,多投靠远方亲戚,总之都为了躲过这一劫。当时,年仅十五岁的王通也不得不和父母投靠早已定居通州的大伯。当初全家想投奔在苏北的姑姑家,但想到姑姑家的境况并不好。姑姑全家靠拉纤为生。当初姑姑在老家是裹的小脚,嫁到丈夫家,为生活不得不放开。这对于姑姑来说,可能是件好事,但放开脚的目的是为了生活,并不是自由。因为在此地,男人和女人为生活都要拉纤,并且不能落后于男人。男人拉十里路,女人同样也要拉十里路。总之,是要把女人当男人使,男人还当男人用,或者男当牛使。在岸边已拉纤为生的家庭,女孩子并不裹脚,主要是为了拉纤方便。(说当时汉人妇女都裹脚,并不符合事实,苏北很多女孩子此时已经不裹脚了。为了生计打破传统观念。)


流离失所的老人

而在通州的大伯家要好些,大娘会酿酒,大伯在通州漕运码头扛大包,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因为,通州为漕运的终点,每年大批从南方由运河而来的漕船都在此卸船。虽然,海运发达后,运河漕运不如以前,但从通州到京师这段依然兴盛。在此处需要大量的工人卸船,装袋,扛袋。因为有大量工人和漕船在此,同样也促进了当地的生意买卖。

王通的大伯就在通州负责卸运漕粮。全家人投靠大伯家以后,唯一能挣口饭吃的活计就是女人帮着酿酒,男人和大伯一样在粮船上帮人卸船。当时运到通州的漕粮,都需要先装进麻袋中,再往下扛。对于肩扛麻袋,十五岁的王通毫无顾虑,因为从小在家里干农活,练就了一身力气,比同年龄的小伙伴力气大不少。但唯一让他不舒服的是,肩扛漕粮向下卸船的时候只准在腰间围一块布,穿一双鞋,其他的一律不能穿戴。这让王通有些顾虑,感到极不理解,毕竟即使在家乡农田里劳动也没有穿的这样“暴露”,这样“寒碜”。


漕运

大伯知道王通难以一时接受,告诉他“只所以让运粮工人只穿一双鞋和围一块布,而不让穿戴其他的,就是怕工人们偷带粮米。怕穿衣服、裤子有口袋在把粮米藏在里面带走。”大伯继续说道:“现在让我们能在腰间围一块布就是好的了,我刚来的时候,都是只穿一双鞋,上下身一丝不挂。因为肩扛麻袋,要使很重的脚力,路又不平,所以必须穿鞋,而为了不让工人私自夹带粮米,就不让穿衣服”。

王通更是疑惑不解了,问道:“一丝不挂(只穿鞋),那怎么能扛着麻袋在岸上走,何况上面还有很多在岸边做小生意的人。”大伯却笑着说道:“为了生活,没有什么,他们看了都不害羞,我们还害怕什么。等扛完这一船漕粮再穿上衣服,在岸边小摊上吃油炸鬼(油条),喝豆腐脑。”


大伯后来

王通的父亲一开始也是抹不开面子,但为了生活,他和儿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王通的大伯对于兄弟和侄子也是毫无保留地讲解这卸漕粮的规矩。这时,大伯话锋一转,却说道:“虽然他们只让围一块布,穿一双鞋,在布上我们不能做文章,而在这鞋上可做。”

看着兄弟和侄子更加疑惑,大伯接着说道:“要想夹藏些漕粮,就要把鞋做得特别大,这样鞋中就有更大的空间,当我们装粮米的时候,粮米就会灌进鞋旮旯里,那样我们就可以夹带一些出来。然后把鞋中的粮米倒给在岸边守候的家里人。一趟趟的这样,几次下来也可以夹带不少粮米,这些粮米就能够一宿吃的。”


父亲

王通和父亲听着确实是一个多弄粮米的好办法。很快,王通和父亲跟着大伯加入到卸粮米的大队伍当中。然而,第一次就让王通和父亲叫苦不迭,不是因为麻袋重,而是脚受不了。原来,鞋大了,装米的时候,是掉进去不少米,但肩上扛着米袋子,脚下路又不平,鞋里还有米,这样脚磨得实在受不了,没有几趟王通的脚早磨出泡,泡又磨破了,出了血水,把鞋里的米都染红了。而父亲虽然比他轻些,但也是疼得直咬牙。毕竟都是第一次干,极不适应。

这一船漕粮没卸完还要接着卸,而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爷俩不知道还能不能受得了。此时,脱下鞋不穿,光着脚,也不行,因为扛着米袋,走在岸上也是磨得受不了,穿着鞋尽量不让米灌进去,也不行,因为鞋太大了,穿不住,往下掉。而让岸边的家里人拿鞋来换,一回一来,又浪费时间。最终,爷俩是咬着牙,瞪着眼,忍着痛,终于卸完了一船。回到家后,父亲虽然不知声,而王通却叫苦不迭,直埋怨大伯,并让大伯看看自己被磨得血肉模糊的双脚。还有那些染上血的粮米。大伯在卸粮运粮的时候,早已看出,只是碍于别人没有说。


做生意后的王通

此时,大伯说道:“一开始做都这样,当年我做的时候,比你这磨得还厉害。但几年下来,脚已经被磨出来了,现在早已经习惯了。肩膀也练出来了,脚也练出来。”然而,当大伯说到这里时,也是相当的失落。因为,运河漕运也正在渐渐衰落了。

大伯告诉王通:“二十年前,光绪四年(1878年),很大一部分运河漕运改为了海运,这让在运河沿岸以漕运为生的大量小生意人、工人失去了活计。而目前,朝廷也只在江北办理河运,说是‘留此一线运输,以备不虞’。不知道,通州到京师这一段到底还能维持多久。如果,朝廷取消了漕运,那我也就专心酿酒了,不行就回老家。”


通惠河停运漕粮

王通知道这项苦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似乎比在家务农还要苦,但他不知道为何大伯对这项苦力那么留恋。最终,王通和父亲也没有练出来,过年开春,全家从通州回到老家,继续务农。而大伯依然留在通州,继续他习以为常的漕运卸运“工作”。但两年后,大伯担忧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清廷取消了通惠河漕粮运输。那一年,大伯正式“下岗了”。(后续)

1908年11月,光绪和慈禧仅隔十几个小时先后驾崩。也就是在这一年,二十五岁的王通不甘家乡务农。这次他只身一人独上通州,在大伯家学习酿酒,并帮助他们到距离四十里之外的北京城卖私酒。(因为当时京师中有十八家酒家垄断着卖酒,向朝廷交税。而像王通这种私人酿的酒,不交税,只能偷卖。)后来,王通凭着山东老乡在京师的帮助,做起了自己的烧酒生意。但并不是想象的那么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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