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漫威電影宇宙的22部電影,在鋼鐵俠與美國隊長二元對立又統一的動態平衡中,也不斷在美國的力量與精神之間左右逢源,串聯起上天入地各路英雄,最終還是回到了當下的時代。當鋼鐵俠在反恐時代中成長起來,美國隊長從二戰時代沉睡七十多年醒來,二戰到反恐之間的漫長的冷戰時代這一好萊塢一度熱衷的題材,終於在漫威電影裏再度出現。

從來沒有一部電影像《復仇者聯盟:終局之戰》一樣,把劇透上升到道德和原則的地步。那是因爲,每一個人都無比珍惜親自見證初代復仇者謝幕,以及漫威電影宇宙“無限傳說”系列終結的機會。

這一代影迷,終於不用跟着前輩們去《星球大戰》系列裏尋找史詩級別的共振了,因爲漫威電影宇宙,就是他們的銀幕史詩。

有人對漫威電影超越了《指環王》系列、《哈利·波特》系列成爲新世紀電影第一IP的說法不服。我也認爲這種說法太扯了,漫威電影何止是什麼第一IP,明明是《星球大戰》之後的又一流行文化造就的現代神話。IP這種中國電影行業哄資本玩的說法,還是別亂套到好萊塢高几個段位的玩法上了。

喬治·盧卡斯推出《星球大戰》的時候,美國社會正遭遇越戰之後信仰危機,盧卡斯放棄了成爲一個嚴肅電影大師的夢想,立志打造一個“現代神話”,讓美國人重拾文化自信。盧卡斯“現代神話”的說法,不是指電影的市場和社會影響力,更是來自他極爲推崇的約瑟夫·坎貝爾在《千面英雄》裏所闡述的“英雄之旅”模式的神話敘事。

漫威“無限傳說”系列電影,不僅單個電影基本都遵循這種敘事方式,整個系列都可以用鋼鐵俠的“英雄之旅”串起來,直到英雄們回到人間。而且,由於《鋼鐵俠》誕生在美國反恐時代和新科技層出不窮的時代背景下,又回溯到二戰、冷戰、越戰等等歷史話題,乃至種族和性別的平權等問題,漫威需要面時代和歷史展開宏大的敘事。

漫威啓動時,科技和反恐是關鍵詞

阿瑟·克拉克說,如果一種技術足夠先進,就可以稱之爲魔法。

現在回頭去看託尼·史塔克第一次穿上戰甲的過程,那種精緻精密的結構美感和機械質感,快捷流暢得令人目眩神迷的翻動方式,只能用阿瑟·克拉克那句話來形容。

託尼·史塔克的“英雄之旅”是這樣的:英雄聽從內心的召喚,承擔起了自己的使命,用強大的技術魔法和極客精神。

隨着冷戰結束、911發生,以及互聯網帶來的技術變革爆炸,此前科幻片中技術恐懼的公衆心理已然開始發生變化。《鋼鐵俠》開拍的2007年,科技消費即將進入高潮,那一年,蘋果手機面世,之後一系列科技革命的成果形成大衆消費熱潮並影響生活,人們對於技術的關注、審美、期待都是前所未有的。好萊塢電影工業的成熟,用視覺和邏輯上可信的技術打造超級英雄,漫威以擁抱科技的方式、以科技作爲英雄的超能力,重新定義了銀幕的神話敘事,並且定義了銀幕上科幻畫面裏的技術細節的審美方式。

在漫畫中,鋼鐵俠誕生於越戰時期,被越南軍隊俘虜,然後打造戰甲逃出生天,之後成了一個“反共英雄”。好萊塢的流行文化都會積極與時代呼應,於是,電影版《鋼鐵俠》作爲漫威的開啓之作,放在了911之後的反恐背景下,億萬富豪、科技精英、花花公子的託尼·史塔克,一開始對於社會責任是拒絕的,直到被恐怖分子俘虜之後內心英雄主義覺醒,科技與財力讓他成爲了鋼鐵俠。

比起同時期諾蘭打造的DC超級英雄蝙蝠俠對於程序正義和隱私權利的嚴肅探討,鋼鐵俠給予的是反恐焦慮情緒中以科技神力維護安全與正義的信心。

從當下到歷史,漫威流行文化的主流敘事

反恐時代,科技成就超級英雄鋼鐵俠,這只是第一步。自從《鋼鐵俠》成功之後,《雷神》和《美國隊長》分別於2010和2011年上映,到了2012年,喬斯·韋登導演的《復仇者聯盟》上映,但第一部《復聯》的賣點就是超級英雄組團,真正提升格局,還要到羅素兄弟的到來。

《復仇者聯盟:終局之戰》和上一部《復仇者聯盟:無限戰爭》裏的大反派滅霸堪稱恐怖分子中的巨無霸,爲了一種極端思想而進行大規模毀滅,即便如此量級的反派,也並不是漫威時代敘事格局的關鍵。

羅素兄弟執導了四部漫威電影,除了剛纔提到的最後兩部《復仇者聯盟》,還有美隊系列的2和3。當鋼鐵俠在反恐時代中成長起來,美國隊長從二戰時代沉睡七十多年醒來,二戰到反恐之間的漫長的冷戰時代這一好萊塢一度熱衷的題材,終於在漫威電影裏再度出現。

鋼鐵俠託尼·史塔克相信技術,相信力量,在反對恐怖主義和外來入侵者面前,人們應該付出一些代價,比如個人隱私的權利,比如與權力機構的合作;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則堅信自由、獨立和平等的傳統美國精神,他沒有經歷冷戰,對911之後的恐怖主義陰影感知有限。

《美國隊長3》裏的鋼鐵俠戰隊

這種價值觀念的分歧造成了一次內戰,就是《美國隊長3》,一個恐怖分子澤莫男爵利用冬日戰士巴基的冷戰創傷來報復的故事,針對的就是復仇者聯盟。澤莫男爵的動因則是私人恩怨,復仇者們在一次行動中,給一個城市造成了極大破壞和傷亡,澤莫的家人就死於其中。

《美國隊長3》里美國隊長戰隊

復聯的超級英雄執行正義卻造成了恐怖主義的出現,如同美國在中東、拉美等地區插手當地政治甚至採取軍事行動催生新的恐怖主義一樣,充滿時代感。《美隊3》涉及非程序正義與恐怖主義的嚴肅探討,卻淺嘗輒止,招致很多批評,因爲諾蘭的《黑暗騎士》在同樣主題下走得更高更遠,但漫威太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澤莫男爵是個幌子,真正的悲情角色是美隊當年的生死兄弟巴基,他被澤莫控制而製造大規模恐怖事件,而澤莫控制的方式,就是巴基在蘇聯的冬日戰士計劃中設計的洗腦密語。

鋼鐵俠和美國隊長帶着各自支持者大打出手,代表美國反恐時代的焦慮與美國傳統精神的較量,最終的和解意味着,鋼鐵俠代表的反恐時代的焦慮與恐懼,巴基帶着冷戰時期的創傷,都在具有深厚歷史的美國傳統精神感召下,以及整個銀河系敵人的滅霸的威逼下,得到了化解。

有意思的是,作爲美國傳統精神的代言,美國隊長本身也是科技的產物,成就他的技術背後,鋼鐵俠的父親霍華德·史塔克功不可沒。

以科技打通人神之隔,以三觀促成時代神話

鋼鐵俠和美國隊長,一個代表當下美國的焦慮與力量自信,一個代表美國精神的文化自信,經過“內戰”把美國從二戰到當下的歷史講得通俗、清晰又正能量。絕對的美國主流價值之下,雷神這個來自北歐神話的漫威角色,即便擁有天神力量,也極爲認同復仇者聯盟的正義理念。而以東方玄學打通時空界限的奇異博士、黑人超級英雄黑豹、女性超級英雄驚奇隊長紛紛登場,更是在多元文化融合,種族和性別平權的進步理念下神話式演繹。

《奇異博士》裏的古一法師

正在熱映的《復仇者聯盟:終局之戰》裏,雷神被滅霸打倒,美國隊長掄起雷神的錘子怒捶滅霸,熟悉漫威電影宇宙的人都會想起美隊曾經在《復仇者聯盟:奧創紀元》裏動過雷神之錘。漫威電影一方面強調雷神是天神,他在《復聯3》裏的戰鬥力遠非鋼鐵俠、美國隊長等人可比;另一方面更強調美國精神力量的強大,當美國隊長迴歸到復仇者的隊伍裏,與鋼鐵俠和解,他就可以擁有神一般的力量了。

而在此前,鋼鐵俠被驚奇隊長救回來的時候,他衝美隊發飆,表示自己從《復聯2》到《美隊3》裏堅持的聯合所有包括政府力量來保護地球的理念是對的。或者說,在反恐或者戰爭的恐懼與焦慮中,美隊對於自由精神的守護需要妥協,妥協之後面對現實又獲得了“天神之力”拿起雷神之錘,這種處理值得玩味。但在驚奇隊長、紅女巫、銀河護衛隊等超強戰力的對比下,美隊擁有天神之力也無法解決滅霸。

《復仇者聯盟:終局之戰》裏的雷神

最終出手的,還是鋼鐵俠。

爲啥不是驚奇隊長?驚奇隊長拿着無限手套飛到外太空可以隨便打響指啊?而且驚隊的神力完全可以承受無限寶石的副作用。這麼好用又沒副作用,爲啥不用?

如果你可以忽視這個bug,那麼《終局之戰》裏這個處理,就是漫威系列電影的價值落點。美隊守護着美國傳統精神價值,而美隊本身就是科技的產物;鋼鐵俠雖然在反恐時代充滿焦慮和憂慮,但技術的力量讓他強大。漫威電影宇宙的22部電影,在鋼鐵俠與美國隊長二元對立又統一的動態平衡中,也不斷在美國的力量與精神之間左右逢源,串聯起上天入地各路英雄,最終還是回到了當下的時代。

滅霸拿起無限手套,說:我就是命運。

鋼鐵俠拿起無限手套,說,我是鋼鐵俠。

這是漫威電影開篇《鋼鐵俠》裏託尼·史塔克坦白身份的臺詞的重現,更是整個電影系列對這個科技成就的超級英雄打破人神界限的終極認證。

“大衆文化的運作跟神話非常類似,以前由神和史詩來做的文化工作——教會公民他們的社會價值觀,提供共同語言——現在成了電影明星和廣告人的工作”。

這話是法國思想家和社會學家羅蘭·巴特說的。

和《星球大戰》這種完全虛構的太空幻想史詩相比,漫威的“無限傳說”系列回到了地面,以科技打通人與神的界限,以電影技術呈現科幻和科技美學,以價值觀念融合成一種與現實相關又象徵化敘事的現代神話,讓美國對自己的主流價值觀重拾信心。同時,又能緩解當下的焦慮,這就是漫威電影作爲當今流行文化的成功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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