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战略哲学-残骸与丰碑

残骸与丰碑

那是我人生第二次弹射跳伞过后的第三个星期。经过14天的卧床不起,我用了7天的时间,将我独自行进的距离扩展到了500米,偶尔还需要妻子的搀扶,我对妻子说我想去看看坠机的残骸。听战友们说,飞机的残骸几成碎片,最大的也不及1米见方。

跳伞负伤住院后我第一次离开了医院,坐着北京吉普来到了大门紧闭的机库,歼-8飞机的残骸就堆放在里面。

“吱呀”打开的机库黑而森严,残骸堆得很高,无法堆砌的碎片散落一地,我抚摸着起落架的支柱,仿佛抚摸一件陌生的机器,烧得发黑的发动机蒙皮,还有被扭曲得不成形的粗壮的操控连杆。说实在的见到残骸的那一刻,我并没有什么情感的触动,没有害怕,也没有触景生情,跳伞那一刻的惨烈似乎已经被我遗忘,我所关心的是造成操控系统瞬间失控的大火,给飞机留下了怎样的烧蚀痕迹,这是我的职业习惯,因为残骸分析总能给我们最有价值的信息。

就像我在一篇解读飞行事故的文章开头所说的那样,“冰与火”就是试飞员的职业性格,面对惨烈的事故我们很少有时间去悲伤,而最大的冲动就是从破碎的残骸和千头万绪的黑匣子数据中,找到事故的蛛丝马迹。

2005年7月,当我看见兄弟部队歼-10飞机事故残骸的时候,第一个问号就是飞机为什么会摔得如此的完整,那是一架停车后失去动力的飞机,飞行员为挽救飞机已经付出了所有的努力。我没有时间为失去一架战机而惋惜,倒是残骸的形状和黑匣子的数据令我陷入深思。如何破解三代机停车迫降之谜呢?如果我们能够寻找到迫降的最佳轨迹,以后飞行员遇到同样故障就能成功的挽救飞机了。

为了破解三代机停车迫降的世界性难题,试飞员们在模拟试飞中承担了巨大的风险。我的战友张景亭和李中华为了获得歼-10飞机停车迫降的数据在空中将发动机拉停近百次,他们似乎忘记了停车启动失败和迫降不成功的风险,一次次地迎接死神的挑战。然而试飞毕竟是试飞,真实的训练和作战环境要比试飞具有更多的变数。

从2008年英国希斯罗机场波音飞机发动机故障所引发的迫降事故中,我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启示,在发动机停车或动力不足的飞行中,其轨迹控制的方法与有动力飞行截然不同,通过对国外资料和大量战机停车坠机的案例分析中,我总结出了“弱动力飞行”的五个关键性技术,这是国内第一份“弱动力飞行”研究论文,根据“弱动力飞行”理论,我在歼-10模拟机上试验几百次停车迫降,并提出了停车迫降模拟训练的最佳方法。

2009年3月,经过歼-10停车模拟训练的英雄飞行员李峰,在遭遇歼-10飞机“降转”故障的危急时刻,果断采用“弱动力飞行”返航方法,飞机的发动机在航线三转弯突然停车,在飞行高度低于标准迫降航线高度1000多米的情况下,以最佳轨迹成功挽救飞机,尽管由于无动力条件下起落架突然收起,但已经成功减速的歼-10战机只受微小的擦伤,更难能可贵的是李峰带回了国内第一份三代机真实条件下停车迫降的数据,从而弥补了歼-10停车试飞所留下的缺憾,为破解停车迫降之谜做出了巨大贡献,而我也将“弱动力飞行”理论编入了独立撰写的试飞专著,并获得了第一届空军“刘亚楼军事理论奖”!

试飞就是如此,风险与挑战无处不在,而执着追求所换来的成功却能给你带来无穷的快乐与荣耀。面对死神的无视与冷漠其实并不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性格,而是多年试飞风险历练后的一种状态。我们与常人一样同样对战友和战机充满着情感。

2011年4月的清明,我独自来到小汤山航空博物馆,去看望我的恩师也是我心目中永远的英雄卢军,在那座高高的飞行英烈的丰碑上镌刻着他的名字。我默默献上从旷野采摘的鲜花,眼中却没有一丝的泪痕,因为在那座丰碑上我分明看见英雄们无畏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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