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小梅。

我认识她大约在20年前,那时我在悉尼工作,自从我离开悉尼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但心里一直很惦记她,为她担心。

那时我住在悉尼的一个B&B青年旅馆里,和小梅合住一个屋。她在旅馆里做清洁工,她在那里住了几年了,用工钱顶房钱。旅馆管晚饭。旅馆老板常常从超市带回一些超市不要的快过期的食品给她。所以她日常几乎没有花销,她穿的衣服都是几年前从国内带来的。

小梅长得瘦小,是个典型的广东人,干活很麻利,人很勤快。关于她的来历从旅馆老板那里也听说过一些。老板过去是教会的职员,后来结婚生女,用教会闲置的房子办了这个旅馆。旅馆里住的大都是世界各地来旅游和工作的年轻人,也收留一些穷途潦倒的人。有一天医院的人把小梅送来了,让旅馆老板收留她。

说来小梅还算是嫁出国门的先行者。她在国内的老师给她介绍了一位澳大利亚男人,那个人与小梅在国内见了面,订了婚,小梅辞去了工作,费了很多周折,花了很长时间办好了去澳大利亚的签证,花掉了所有的积蓄买了飞机票到了悉尼。在悉尼机场从清早一直等到天黑,那个答应来接她的澳大利亚人一直没露面。后来才知道那个人和别人结婚了。

小梅说不了几句英语,不认识一个人。最后直接被救护车人送进了医院,再后来就到了悉尼的这家旅馆。她的签证早就过期,连护照也过期了,换句话说, 她“黑”在这里了。没有人理她。她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旅馆度过了数个春夏秋冬。

我后来跟她熟了,她告诉我其实她这些年付出了许多努力,她一直想找当地人拿结婚签证。她这些年除了在旅馆做清洁工,还到一个制衣厂打工,起早贪黑,攒了几万澳元。结果被一个澳大利亚的越南人把钱全骗走了,那个人一直用结婚为诱饵,把她的钱一点点全骗走了。那时的几万澳元对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小梅在国内是做出纳的,在国内有个老公,还有一个女儿。有一天她因故提前从工厂回家,发现老公和一个女的在床上,她当时就晕过去了。她坚决和老公离婚了,把女儿带回家让母亲帮着带。她说在澳大利亚这么多年没回去过一次,没给女儿寄过一分钱。几万澳元全部被骗走了。听到这里我差点气晕过去。我拉着她说:走,去找你那个王八蛋的越南人,把钱要回来。他不还钱咱们报警。

那个周末我和小梅去找那人。我们一路走着。小梅走在前,我在后,她的衣服被洗的薄得透亮,鞋漏了底,走路啪哒啪哒地。几万澳元,自己没舍得花,没给女儿一分,都给那个越南人了。我气死了。

找到那个越南人住的地方,那个人不在。找到他姐姐。他姐姐和她弟弟都是说广东话的,小梅把她的话翻译给我听。小梅说他姐姐已经很久没有她弟弟的消息了。她弟弟赌博赌得被债主追得到处跑。小梅说他姐姐其实人还不错,早就警告过小梅,叫她不要给那个男的钱。可是每次小梅工厂发工资的日子,那个男的就在工厂门口等她,花言巧语地哄着她给钱。小梅苦笑着说她像是着了魔一样不断地把钱一次次交给他。

我要带小梅去报警,但小梅连那个人的名字都说不清。如果报警,警察如果发现小梅没有签证,会不会把她遣返回国?

我后来离开旅馆搬走了,小梅哭得很厉害。后来听说她也不在旅馆住了,不知哪里去了。有一次她托旅馆老板给我一张悉尼赌场吃自助的餐卷。赌场餐馆很豪华,饭食丰富,一盘盘的大虾放在面前我吃不下。想见见小梅,希望她能过得好。我还是没见到她。谁也不知她在哪。有人说见到她和一个中国男的在一起,我怕她再上当,一直担心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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