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子夜開始就進入雙十一了,相信今晚會是很多人的剁手之夜。往年的這個夜晚創造了很多奇蹟和聳人聽聞的故事。詩歌島微信後臺也經常收到乾脆利落的需求:買!人們對於買買買的欲求、執着和迷思,真的是難以說得清楚明白。

  大衆印象中不食人間煙火的詩人們,下凡到日常購物情境,對於買買買這件事有怎樣不同的審美趣味,買完東西的用戶體驗怎樣,對人類購買和佔有的慾望又有怎樣的思考?詩人們早已把它們寫成詩,作爲體驗人間的回答~

  樹皮畫

  周瑟瑟

  我買了兩張樹皮畫

  桉樹上畫着

  土著人的生活

  色彩斑斕的生活

  唱歌跳舞

  裙襬飛揚

  騎在牲畜背上

  採摘鮮紅的槳果

  我跟隨他們

  頂着白雲

  走向太陽神廟

  翻過綠色的山坡

  就看到了我居住的

  那座石頭酒店

  我在買燈

  一地雪

  我在買燈

  我在燈具城逛了一天。是的,

  在極度疲勞中我喪失了

  判斷取捨的能力。我顯得悲哀

  我悲哀我每況愈下的生存能力,或許

  叫處事。總之就這樣於燈羣中毀掉了

  自信。最後,我不知道爲何

  在短暫的幾秒鐘我卻做出了決定——

  難道想用衰老急速換回青春,

  還是厭惡了自己的優柔寡斷?

  ——儘管我對買回來的燈

  仍心存疑慮。

  旅途讀卡瓦菲斯

  王家新

  多年前買的一冊卡瓦菲斯詩選

  這次成了我的旅伴

  從北京到阿布扎比,再轉機到雅典

  我從渾黃的沙漠上空飛過

  我從你的開羅飛過

  從你的亞歷山大城飛過

  我讀你的這些詩行

  像太陽灼烤的砂石縫中竄出的綠草

  以冷靜的感知,向荒漠問候

  你甚至很少用比喻

  你敘述,直到它們自己成爲詩

  在野蠻人到來之前

  你只用事實講話

  讀你的一首詩,就是一次

  語言的考古發現

  偉大的衰落,凋殘的桂冠

  你寫詩,就像寫墓誌銘一樣簡潔

  但是,你也有着你的激情啊

  在一切吻過的嘴脣中

  你一生都在尋找

  希臘少年那最純潔的嘴脣

  因爲你,我這才理解了許多

  從阿喀琉斯的馬

  到一個酒碗匠的歡愉

  而當你寫到,希臘人越過邊境

  與羅馬兵團作戰

  我的飛機已抵達愛琴海上空

  我從你的克里特島飛過

  從你的米洛斯島飛過

  但是,你的伊薩卡島又在哪裏?

  雅典娜和波塞冬

  是否仍在那裏輪流守候?

  旅途漫長啊,我的詩人

  你一生只寫有一百五十四首詩

  而我生怕讀完

  前面就是雅典,而我的飛機

  在下降,我的飛機

  已越過海岸線

  啊,卡瓦菲斯,因爲你

  也因爲你詩中的伊薩卡島

  此行的終點又成了

  一個遠航人的起點!

  在一個夜晚,我注視着雷蒙德.卡佛的照片

  許玲琴

  他們喊你雷大哥,我和你還沒有這樣熟絡

  當然,你永遠不會認識

  一個試圖走近你的人

  我買來了你的小說集、詩集和人物傳記

  但正在閱讀的途中,還沒有真正抵達你

  靠近、靠近,再靠近……對於你的一生我充滿探究

  一個夜晚,打開一篇關於你的文章

  入眼的是你的一張黑白照片,清晰得無與倫比

  一頭濃密的髮絲,一根根在那裏,彷彿可以撫摸

  你的菸頭斜向上,手指上天青石的戒指

  閃着幽冷之光

  眼睛逼視着我

  "你褐色的眼睛像鷹的兩隻翅膀"

  那裏有鋒利的愛

  一支筆寫盡平凡

  我突然害怕起來

  你的樣子,多麼像活着——寫作思考一直在那兒

  甜瓜

  ——給加布裏埃爾·約西波維茨

  [德]約翰·古什洛夫斯基

  我看到,一枚甜瓜,在桌上,在清晨的

  光裏,閃亮,我的心爲何狂跳,

  好像就要跳出去?我爲何想

  畫下這甜瓜,以文字,或

  以富於韻律的短句,記下它?

  有時,我覺得,這樣做,我就會

  以某種方式擁有它,不是在

  “買”的意義上,不,

  我是說,我理解它不是

  我的一部分,事實上,它不是,永遠不是,

  但會比現在更接近我,

  在這一刻,當我看到,它在我眼前

  在桌上,彷彿我所夢想的某個小世界

  彷彿在我的夢之沙箱裏的一個孩子,

  並將它看作這個真實的世界,我被它佔據,

  爲它所有,一如春天,

  帶着榆樹,融化堅冰,直到冬天

  在它生命裏什麼都不是,直到它的葉子的

  皮膚、它所失去的一切什麼都不是。那時,

  我就成爲這隻甜瓜,我的存在便只是爲了欣賞

  它的美,它石灰似的白膚和冷冷的甜蜜,

  它的伯利恆和各各他,我的存在只是爲了欣賞

  它的他性,知道我的自我,不屬於它,

  卻從未像現在這樣接近它,從未像現在這樣

  更免於我自己的頭骨所屬的地方。

  (李以亮 譯)

  北俄亥俄州最大的購物中心所在之處曾是一個池塘,每個夏天的下午我都會造訪

  [美]瑪麗·奧利弗

  因爲愛着地球,看到它的遭遇,

  我變得尖銳,變得冷漠。

  延齡草去了哪裏,款冬去了哪裏?

  睡蓮又在何處繼續

  它們樸素的、分文無有的生命,揚着

  它們金色的臉龐?

  很難相信我們真的需要

  這個世界希望我們購買的那麼多東西。

  我擁有的衣服、燈、碟子和紙夾

  遠遠超過了我在有生之年所必需的。

  哦,我寧願住進一所空蕩蕩的房子,

  藤蔓爲牆,青草爲毯。

  沒有木板,沒有塑料,沒有玻璃纖維。

  我想有一天我會。

  我將躺下,衰老,冰冷,擺脫了

  所有這些買與賣,只有

  美麗的泥土在我心間。

  (倪志娟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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