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夜穹倾雪。 饶是标靶中心的火热气氛也无从消融明尼苏达的彻骨之寒。 终场哨声尖锐鸣响，独行侠队员们心急火燎地仓促退场，他们满布愁云的面容没有半分获胜的喜色，约莫半个钟前发生的画面仍在他们眼前反复播映—— 巴里亚中路空切飞身上篮取分，但在落地时他的右脚跟腱处却倏然传来崩裂的闷响，痛感旋即伴随着恐惧汹涌袭来，摔倒在地的他手捂伤处紧咬牙关，在时间的缓慢流淌中等待着一声哨响。 布伦森慌乱失措地下手犯规，一众队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巴里亚身前将他拉起，而他在勉力试走几步后还是只能先行坐下，飞速流失的气力和愈发清晰的痛觉都在提醒着他，大事不妙。 随后，巴里亚在队医的搀扶下提前退场接受检查。初诊结果显示，巴里亚的右脚跟腱可能出现撕裂病状，他需要接受核磁共振检查确诊伤情。 所有人都知道，跟腱撕裂对年满34岁的老将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四日前，巴里亚刚喜迎生涯800场里程碑，当日独行侠也在主场美航中心球馆播放致敬短片与这位队史功勋老臣同庆。但却不曾料想，晨钟暮鼓几番声动，巴里亚马踏飞燕般的灵巧身影已被沉重伤病拖拽坠地。 刹那间恍如噩梦突袭，独行侠举队垂头丧气，巴里亚或许退役在即。在生涯暮年遭遇毁灭性的伤病打击，从巴里亚脚底延伸出的那条道路似乎只能走向退役终局，但巴里亚仍然不意放弃。 他按部就班地接受检查等待确诊，最后诊断书上赫然显示的跟腱撕裂病状也都在他预料之中。 既然如此，只能接受。但巴里亚接受的是伤病的灾祸，而非命运的定局。 巴里亚决意术后回归，即使身躯塌垮状态难复，他也要重返赛场战斗到底。他不甘愿如此狼狈地为生涯划上句点，他作为球员所能贡献的价值也仍旧显而易见——那一年，独行侠在他出战时胜率逾半，在他缺席时胜率为零。 在巴里亚接受手术的那日，独行侠主帅卡莱尔说道："我们球队所有人对此都深感心痛，言辞难以述尽他的伤缺对球队而言是何打击，但我仍然相信他下赛季将能回归。" 同在巴里亚接受手术的那日，独行侠重回主场迎战卫冕冠军勇士，球队新秀东契奇出场时按照惯例与队友先后击掌，最后跃身而起遥隔空气挥掌拍击。 而那儿原本是属于巴里亚的位置。 独行侠虔诚等待，巴里亚归返未迟。 至少半年的术后恢复期对巴里亚而言尤为漫长。 临近生涯尾声的老将总在争分夺秒地把握比赛时间，但现在巴里亚只能脚穿保护靴端坐板凳席，耐心等候脚伤恢复。 巴里亚也并非无事可做。 尽管无缘季后赛已成定局，但独行侠用以定义这一年的是新陈交替，是火炬传承，是东契奇的意气飞扬与诺维茨基的悠然归隐。 迎来最后一季的诺维茨基被热情簇拥着走上生涯终途，而曾陪伴他征伐联盟捧杯夺冠的巴里亚此时却只能西装革履随身其后，举目远眺天高路远，低眉近看人隐暮归。 巴里亚就这么沉静地看着诺维茨基。 看着他以特邀身份在夏洛特全明星赛悠游嬉戏，看着他在美航中心球馆超越张伯伦跻身历史得分榜前六之席，看着他在主场谢幕战酒酣胸胆揽获30分梦返往昔，看着他在圣城结束生涯泪别赛场缓缓归矣。 同日，哈斯勒姆披挂战袍陪伴韦德在巴克莱中心圆满收场，而巴里亚只能在板凳席目送诺维茨基谱就终章。AT&T球馆漫如潮涌般的欢呼声将诺维茨基彻底淹没，诺维茨基在挥手致意后又掩面拭泪，一举一动映入巴里亚眼底，掀起了剧烈纷飞的回忆。 那些峥嵘往事，那些纪功旧史，那些温情岁月，那些离人烂柯。 铮铮铁汉难述柔情，巴里亚满腔的离情别绪只能诉诸人后，他特意发文向诺维茨基正式告别："能够伴你左右是我一生之幸。纵使岁月荏苒，我们的深情厚谊犹然不渝。感谢你终其生涯所奉献的一切，我会一直想念你。41号，21年，一人忠于一城。" 此去经年山迢水远，别后自当只身往前。 巴里亚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诺维茨基生涯谢幕也意味着独行侠赛季结束，尽管各路劲旅在季后赛激战正酣，但巴里亚已在为休赛期另作打算。他计划在七月份举办篮球训练营，八月份还要举办高尔夫慈善锦标赛。而此后，男篮世界杯也将要拉开序幕。 巴里亚盼能代表波多黎各征战男篮世界杯，他毫不掩饰自己想要为国出战的强烈意愿。距离巴里亚接受跟腱修复手术已有数月，他的恢复进度符合预期，若后续恢复顺利，他的确有可能赶在男篮世界杯开幕前回归赛场。 但那毕竟是冒险而为之。 波多黎各男篮参加世界杯的球员名单迟迟没有敲定，他们在等待着国家队领袖巴里亚的最终决定。彼时年逾35岁的巴里亚已临近生涯尾声，他需要更为谨慎地处理自己的伤病问题，这不仅关乎他自己，也关乎他的球队。巴里亚的合同现已到期，留守达拉斯对他而言自是顺理成章，可显而易见的，独行侠不愿看到他勉强复出徒添风险。 深思熟虑后，巴里亚还是按捺住急切之情，放慢进度耐心养伤。人欲老而弥坚，身体才是本钱，正如诺维茨基生涯迟暮时的深藏若虚，巴里亚时值此际也需要韬光养晦。 随后，独行侠正式奉上老将底薪合同，巴里亚也不假思索地落笔签字完成续约。挥毫一瞬似已告别过往的伤病与离散，行笔之间尽在牵系未来的命途与羁绊。 蒸腾的暑气渗透球馆卷动热浪，高悬的篮筐吐纳皮球随声摇颤。 杰里米-霍尔索普尔若有所思地低头踱步，时不时抬起眼打量着正练得汗流浃背的巴里亚。身为球队运动表现部门的主管，霍尔索普尔需要跟进巴里亚的恢复情况并制定相应的训练计划。 卡莱尔边看体测数据边走到霍尔索普尔身前，跟他打了声招呼后，跟循着他的视线望向巴里亚。巴里亚正在训练师的陪同下进行对抗性训练，筋骨的锈迹已经逐渐刮除，消散的力量也在稳定恢复。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霍尔索普尔耸肩笑道："巴里亚练得很刻苦，而且也恢复得相当好，他应该能够顺利参加新赛季的训练营。" 卡莱尔深邃的眼底也掩藏不住泛滥的笑意，霍尔索普尔的判断和那份体测数据的报告都在向他传递着积极的讯号，阔别赛场半年有余的巴里亚现已归队在即。 放慢进度所带来的恢复效果超乎预期，巴里亚在归队前甚至还有余力参加诺维茨基举办的网球名人慈善赛。而伴随着球队训练营掀起序幕，脚伤痊愈的巴里亚也摩拳擦掌地迎来回归。 尽管重返赛场令巴里亚未凉的热血复而沸腾，但是新赛季的训练营对他来说却尤为陌生，他总是习惯性地四顾寻找诺维茨基的身影，寻而不得恍然顿觉，自嘲一笑愈显沧桑。 巴里亚坦言："没有他在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尤其是对我来说，我到现在都觉得无所适从。" 巴里亚需要适应诺维茨基退役的这段时光，也需要承担诺维茨基卸下的那份重担。他现已成为独行侠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球员，35岁的阅历可为球队领路指引，5尺10的身躯也能为球队擎天立地。 但是，伤愈回归后的巴里亚如今又有几成战力。遭遇跟腱撕裂的严重伤病几乎能够顷刻摧毁老将的生涯，虽说巴里亚仍能凭借自身矿藏般的丰富经验在板凳席为队友授道解惑，可如此倔强的他岂愿承队魂之名而行养老之实。 巴里亚求战心切，驭兵有道的卡莱尔也遂其所愿。 谨慎起见，卡莱尔先让巴里亚在季前赛试练身手，而待到常规赛硝烟燃起，卡莱尔却又让巴里亚高挂免战牌，慢中求稳地调试状态。巴里亚对此也能理解，他在季前赛期间就已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态约莫仅复九成，他的当务之急是根据季前赛的身体反馈进行强化训练。 人不急于一时，但求万无一失。 常规赛战罢六场，独行侠在克城奏响凯歌后返回达拉斯迎战魔术，而巴里亚此时也自认为时机已至，满怀信心地向卡莱尔申令请战。 巴里亚即将迎来赛季首秀的消息不胫而走，蜂拥蚁聚般涌入美航中心球馆的达拉斯球迷都在为他纵声呐喊，沸腾的热情汇入巴里亚的胸腔激荡起豪情万丈，伴随着卡莱尔帅旗挥下，巴里亚昂首跨步披挂出战。 久疏战阵的巴里亚在漫天欢呼声中老发聊发少年狂，他在赛场上恣意狂奔纵情挥洒，匪夷所思地连进三记远投，单节斩获11分3助攻，奉献出近乎奇迹般的回归首演。 赛后，东契奇在媒体镜头的捕捉下欣喜若狂地高呼："他的回归真的是太棒啦！正是他在引领我们球队的胜势！" 而喜见于色的巴里亚也咧嘴笑道："等待越久，回报越大，我只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波多黎各的那一座山，并未受伤病侵蚀而轰然倒塌。 人生在世哪会诸事顺遂，病祸暗伏，灾厄难免。但即使命途多舛又岂能卑身屈从，病祸将平，灾厄终了，不屈从于所谓的命数，不辜负那毕生的付出。 巴里亚用远超预期的神奇表现演绎着英雄复归的精彩戏码，而阔别季后赛四年的独行侠也一路高歌跻身西部劲旅之列。 尽管巴里亚岁数已大，但老而弥坚的他仍能撑起独行侠的脊梁，他竭其所能为阅历尚浅的东契奇与波尔津吉斯提供经验指导，由此帮助球队迅速完成蜕变，身处困境犹不惑，历经跌宕而恒稳。 眼看巴里亚即将随队重返季后赛，疫情的蔓延却令他的殷切盼愿沦为泡影。 巴里亚对赛季暂停前的那场比赛印象深刻，他回忆道："那可真是个重磅消息啊。我当时正坐在板凳席，比赛刚进行到第三节，老板库班收到停赛通知后就跟我说了这件事情。我先前从未有此经历，真的是前所未有，但无论如何，我都得享受当前的比赛并且全力争胜。" 终场哨声吹响了主队奏凯的号角。独行侠揽获赛季第40场胜利，巴里亚打完赛季第26场比赛。 或许，那也是巴里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 巴里亚曾笑着说自己还能多打两年，而当一切倏忽而止时，停下脚步的他却哑然无言。 值此之际，他已看不清前路，或许已至尽头，就此驻足也罢。 但是，他不屈从。向来如此，也仍将如此。 老来犹似少年游，行路将尽万事休。苍烟隐暮人如旧，不舍归途有何求。 你若问，事已至此有何求。 他或说，不到最后不罢休。 （T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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