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06. 人主導的戰爭

人主導的戰爭

決定戰爭勝負的是人還是武器,這一命題是軍事領域最古老的命題。特別是對於配備先進武器的空軍而言,武器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在二戰結束以後70年的空軍發展過程中,武器的重要性可以那些標誌性裝備在戰爭中的作用中看出來。在以往在空軍兵種劃分中對於裝備類別的嚴格界定,以及大國在裝備比拼中對於戰機性能和戰術效能的追求中,我們似乎已經形成這樣一種傳統思維,決定空軍力量的最核心要素是武器。然而,在信息技術高度發展的今天,有人已經對這種傳統思維提出了疑問,而這種疑問的起因是信息化時代對於空中力量價值再認識。

對於一種軍事力量價值的認識,在思想層面決定了它的發展方向,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決定了這一軍事力量的水平。就像飛機技術的出現引發了人們對於“制空權”重要性的思考;轟炸機的出現帶來了戰略空軍、進攻型空軍等關於空中力量運用的模式轉變;具有精確打擊能力的高機動戰機的出現,代表着空中力量主導戰爭時代的到來。今天,當信息化技術的全面發展和太空軍事化不可避免地到來的時候,如果我們不能重新認識空天力量的價值,我們將在下一場戰爭中迷失方向。

最近,美國《國家利益》雙月刊網站發表了題爲《美國的敵人小心了:美國空軍準備展翅高飛》的文章,對未來空天力量的價值進行了探討。文章提出了這樣一個觀點:平臺力量水平將不再是空中力量的核心標誌。文章認爲,空軍不能再以裝備模式分成轟炸機部隊、戰鬥機部隊、加油機部隊、信息指揮部隊等等,“新的空軍將會越來越像是它的母軍種:陸軍。與現在的空軍不同,陸軍是由人員而不是武器裝備界定的,士兵本身就是武器。隨着空軍開始轉型,它將不再以武器裝備爲核心,這個軍種將發生重大變化,人員將成爲其核心。”

這篇文章的觀點無疑是振聾發聵的,因爲隨着空中和海上武器裝備的出現,在歷史上人們曾經改變了對於武裝力量以人爲中心的認識。如果說傳統意義上的陸軍,作戰力量是佩戴武器的人,那麼對於空中力量和海上力量而言,作戰力量是載人的機器,力量的核心已經由人變成了武器。對於空中作戰平臺而言,武器的性能與作戰效能是其力量的唯一標誌,就像我們在描述一款空中武器的威力時,更多的是描述其高度、速度、機動性等性能指標和傳感器、武器的探測、殺傷能力,而似乎忽略了駕駛飛機的人的能力。如今,我們要從這種已經轉變過來的觀念中再轉變回去,的確是需要頗費一番腦筋的。

我認爲,要在一個新的領域對一種軍事力量進行再認識,首先必須對傳統領域進行一番重新審視。空軍作爲上世紀初出現的一個較爲年輕的軍種,其力量模式與運用模式隨着空天技術的飛速發展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早期的空中偵察,到爲“制空權”而展開的空中搏殺,從以搏殺爲主的空戰到力量投送、戰術/戰略轟炸等多種模式的空中力量運用,從協同陸海軍作戰到主導一場戰爭,人類百年航空史演繹了一場從技術到軍事力量運用的恢弘運動,隨着空中裝備技術的發展,武器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工具所具有的延伸人的能力的一種裝置,而是本身具有巨大威力的殺人機器。只不過由於這種機器過於複雜,需要人來操控,而正是人的介入從而引出了“人機結合”之效應的概念,似乎人在武器效能的發揮中起動了關鍵作用,其實深入地去探究,人在操控武器時只是解決了其非智能化的問題,藉助於人的操控使得複雜的程序得以完成,在這個過程中人沒有對武器的性能和威力的拓展起到任何實質性的作用。隨着現代智能技術的發展,空中武器已經完全可以獨立完成任務,從而進一步證明在機械化和信息化時代,武器纔是效能的最終決定者這一哲學命題,儘管武器是由人研發的,但一旦它製造完成,便成爲一個具有“獨立人格”和能力的裝置。

美國國家利益網站發表的文章,所強調的人的重要性顯然不是說人在武器研發過程中的作用,而是闡述人在武器運用層面的重要價值。那麼,在未來戰爭中如果由武器來完成最終的軍事任務這一事實無法改變,文章所闡述的這種新理念有何哲學邏輯嗎?要回答這一問題必須從軍事力量能力構成上去尋找答案。

在信息化時代到來之前,信息的獲得與傳遞都是通過固定通道來實現的,點對點的通訊是傳統信息傳遞的基本模式,無論是遠古時期的烽火臺,還是電信時代的電報、電話。在這樣的信息傳輸方式佔主導的時代,信息本身並不具有力量價值,它是力量運用的一個附屬品。一個軍事團隊在力量運用過程中大致包括決策與行動兩個層面,信息獲取能力只是決策力的依據之一,決策的話語權主要還是在具有豐富戰略經驗的指揮官手裏。如果說在傳統戰爭中也有信息力、決策力和行動力的話,決策力與行動力是團隊力量的最主要體現,而信息力只是一個非常不重要的能力。在這樣一種力量構成中,如果機械的殺傷威力有限,人就會成爲決策力和行動力的關鍵,而機械(器械)只是延伸人的能力,決定軍事力量的核心還是人。然而隨着工業化的蓬勃發展,具有動力裝置和武器系統的先進戰爭機器出現了,從早期的鎧甲船到戰略艦到航空母艦,從木製飛機到戰鬥機和大型轟炸機,戰爭機器的能力成倍地增長,使其已經完全超越了人的能力之延伸的傳統器械概念,戰爭機器成爲具有巨大威力的戰爭主體,以裝備來界定軍、兵種力量的分類模式漸漸成爲人們的共識。

我們可以看到,無論是以人爲中心還是以武器爲中心,在傳統的力量構成中,除領帥機構的決策力以外,行動力是軍事力量的核心要素,冷兵器時代的人和現代戰爭中的大型機器,都是行動力的標誌。因此,無論是以人爲核心還是以兵器爲核心,行動力始終是傳統軍事力量的核心能力,決策力是爲行動力服務的,而信息力盡管具有一定價值,但絕不具有支配性地位,它只是決策力的基本依據之一。用一句話來總結:行動力是傳統軍事力量的核心。

上世紀90年代初的海灣戰爭是第一場真正意義的信息化戰爭,隨之而來的新軍事變革瞬間席捲全球,所有國家都必須回答這樣一個問題:隨着信息戰爭時代的到來,軍事力量的構成與運行模式如何才能與之相適應。如果說在新軍事變革之初,許多人對於信息主導的認識還比較模糊甚至表示懷疑,那麼今天面對信息技術高度發展,面對由於信息不足所帶來的決策疑惑和行動迷茫,人們對信息之於軍事能力只重要性的認識已經成爲一種基本共識。不用說現代局部非對稱戰爭中弱勢團隊因爲信息缺失而毫無抵抗力的衆多案例,即使是從今年3月發生的馬航失聯事件,我們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裝備與力量團隊在沒有信息支撐下的行動是多麼的盲目與毫無價值。毋庸置疑,對於現代戰爭或非戰爭軍事行動中,信息力已經成爲最核心的能力,其重要性已經超過了決策力與行動力。

在信息化戰爭中,對於決策團隊而言,事件發生的時間、地點、相關要素的數量與質量,事件中力量運行的動向是局勢判斷的基本要素,如果不能掌握這些基本要素,對事件作出應對性的決策幾乎是不可能的;對於力量團隊而言,他們已經不可能像傳統戰爭中那樣,僅靠從決策指揮團隊那裏獲得的信息與指令,就能作出行動部署,他們必須扮演信息獲取者、指揮決策者、平臺操控者和戰場執行者的多重角色。在信息化聯合作戰中,空中力量本身就是信息獲取的重要來源,而每一個平臺操控者既是信息的獲得者,也是信息的接收分發者,也是決策的執行者,平臺操控者不僅是一名駕駛者,他同時是信息員、決策者與行動者。如果說傳統空戰中飛行員的任務只是控制飛機平臺,使其性能與武器效能得以發揮,在現代空戰中,飛行員既是平臺的操控者,又是武器管理、信息管理、任務管理、戰場管理的決策執行者,在這樣的複雜戰場中再複雜的武器都變成了一種簡單工具,而面對變化莫測的戰場與複雜的任務,人才是其中的核心要素,人的能力與素質成爲決定現代戰爭勝敗的關鍵要素,這是信息化戰爭時代軍事力量運用的必然結果。

信息化時代人主導的戰爭的理念,就像信息化戰爭肇始之初不被人們所理解一樣,真正被人們廣泛認同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但無論如何,隨之而來的對於力量構成模式、力量生成機制、力量運行機制、管理機制以及軍事理論發展的推動,必將從深層次引發一場軍事變革,而變革的核心是人——如何培養人、如何構建新的運行機制、如何發揮人的價值與作用。機械化戰爭時代技術人才是戰鬥力的核心,而信息化戰爭時代,信息力、決策力、體系融合能力將成爲人才的核心素質,相應的軍事教育體制、軍事訓練體制和作戰體系如何才能適應這種人才需求的巨大轉型,是這場軍事變革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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