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洲老习俗中有一些旧东西,按照老话说叫封建迷信。过去的老旗人思想旧,见识也少,生产生活中会有很多不能解释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有些时候自然就会有唯心的和形而上学的认识观。新社会,满洲旗人也积极进步,新思想新意识也越来越觉悟,更愿意学习精进,更愿意走进现代化,学科学,学知识。今天讲的这段故事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事情都是真实的,只不过因果关系是否有必然,因素和结果之间的逻辑关系是否成立,就是诸位读者个人认识世界的方法论和世界观所决定了。我个人在此首先声明,本故事只是辽东老营子老堡子里的老满洲旗人生活中的一个小情景,与封建迷信无关,与满洲人的信仰与思想境界无关。各位读者切勿上纲上线,也切莫对号入座。今天这段故事的名称就叫“付崇英出马”。本故事略微恐怖,胆子小的好姑娘切莫读下去,以免夜里睡不着觉吓着自己。

这个故事发生在五十年前的文革时期。辽东满洲老营子里有一个传统的满洲老堡子,一个自然堡子在当时是一个生产队。有一个满洲姑娘叫付崇英,这个姑娘是生产队队长老付头的老姑娘,老付头一辈子都是老老实实的庄户人,聪明,能干,也肯出力,解放后分到了地,从心里感谢共产党,一门心思就是跟着党走,合作化以后一直是社里的活跃人物,后来成立生产队,就是队长,一当就当了三十年。连公社书记和县里的大领导都认识他,人称老队长。

付崇英就是老队长老付的老姑娘,是家里的宝贝。老付家是回拨京旗,到了老付这一辈,在旗人家已经完全没有了满洲人的特殊地位,完完全全成了一个社会主义的劳动者。老付家一共有六个孩子,大儿子最出息,当了革命干部。孩子里,老付对老姑娘付崇英最当意,从小老付就抱着,这个待遇据说只有大哥不会走的时候享受过几天,可是老姑娘却让阿玛抱了好几年。老姑娘上学以后,学习也好,老付不管有啥难事愁事,只要一提到老姑娘,脸上立即就有了笑模样。满洲人宠姑娘,在老付身上那就没有边没有沿。

老姑娘付崇英上七年级那年,正好是文化大革命闹的最厉害的时候,阶级斗争抓得紧,一切地富反坏右,四类分子,妖魔鬼怪都被镇压的老老实实。这一年,付崇英生了一场大病,正赶上六月天,天特别热,开始就像是感冒了,吃好多药也不见好。到了一个礼拜,干脆就躺炕上起不来了。老付到医院找大夫给看,又打针又拿药,还是不见强。老付有一个老邻居,邻居是一个孤老太太,姓艾,就一个人,是老姑娘付崇英出生那年搬来的,也不知道原来是啥出身,也不太清楚是从哪来的,老太太平时也不和别人来往,大伙都叫老艾太太。英子幼儿时期,老太太却对英子挺好,英子也常上老太太家玩。付崇英病了的头一天,放学的时候还顺路去老艾家玩了一会儿,那天晚上还在老太太家吃的饭,写的作业。因为平常关系处的好,一个堡子里的老满洲旗人人家,孩子互相往来也都是平常。英子病了以后,老太太来看过好几趟,每一次来,英子都好像能好点,还和老太太说过几次话。英子讷是一个有点见识的满洲女人,这次英子病了,英子讷讷就有点觉得不对劲。因为英子讷讷觉得英子病了以后老艾太太来看孩子,英子讷讷明显听出来迷迷糊糊的英子嘴里说出来的“那说的几句话也都是胡话”。可是老艾太太像是能听明白一样,也是说胡话。英子妈就有点害怕,晚上就和老付队长说:“这老艾太太怎么老来和孩子说胡话?”队长说:“英子讷啊,你想多了,是孩子病了,着急糊涂了”。第二天老艾太太又来了,英子讷这会儿一点没溜号,瞪着眼睛就一直守着姑娘,这次英子妈也听明白了英子和老艾太太说的话。老艾太太进屋的时候,英子讷就觉得一直昏睡的英子像是知道老艾太太进屋一样,马上就清醒过来,眼睛也睁开,看到老太太过来,好像脸上还有点笑模样。老太太坐在英子身边,用手给英子擦脸,一边擦一边还说:“小姑啊,你受罪了,我来给你打围子了!”英子就说:“只要你好好地给我开路子,姑姑我一日出马,你定会受到我的酬谢,给你摆酒、杀牲、送高香!”老艾太太说:“姑姑你放心,我一且一且都是为你生为你死。姑姑还有什么吩咐我干的?”英子说:“不日我就要出马了,我看到山外边红的扎眼,有好多坎我过不去,你不把这些坎给我去了,我走不出来!在我出马的路上,有五道岗子,老是有人拦我的路,要我的钱财和衣服,不给他们就不让过去,你要把这些劫道的给我安排安排!”老艾太太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英子讷今天这会儿听的真切,当时就吓的脸都有点变色,她觉得老艾太太走的时候像是飘着就出屋了,到门口还回头看了一样英子讷,英子讷觉得老太太的眼神怪怪的,有些吓人,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眼神。晚上老付从生产队回家,英子讷赶紧把老头拽到后屋,把上午的事一一和老头子说了。老头虽说是队长,又是积极分子,但是毕竟是旧社会过来的人,听这事心里也慌。吃过饭,付崇英的阿玛老付队长就急急忙忙去后堡子老王大仙家。老王大仙都九十多了,解放前是个大仙,后来没有营生,就当了一个阴阳先生,看个坟地什么的很在行。到老王家的时候天也黑了,老付进屋时看到老王大仙躺在炕上。老王大仙的儿子说,老爷子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起来说到沟里去看看,儿子也没有拦着,以为老头出去活动活动。谁成想中午老头没有回来,孙子去找一趟没有找到,到下午儿子和孙子俩人找了半天,才在后堡子大沟里的黄仙洞口找到老头,按说老头这身子,这么高的地方老头是上不去的。儿子和孙子看到老头的时候,老头已经有点休克,喊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儿子叫了半天才醒过来,老头醒来就眼睛直直地看着洞口,儿子说洞是半个多月前,按照县里修大桥需要石料的要求,公社和大队特意批准,让老队长领人上山开石头场子给用炮炸开的。老王大仙一听这个话,就又休克过去。儿子和孙子就给老爷子抬回家,这就一直躺着也不说话,医生来看了,说也没有什么毛病,就是岁数大了,养养就好了。老付坐在老王大仙身边,说大老爷啊,我来看看你啊。老王大仙眼睛睁开,看看是付队长,就说:“恩财(老付的名字)啊,你不应该把黄仙洞打开啊,那可是大清朝时候有一次闹出格那年给封上的,那年村里闹死人,连着死了十来口人,大伙找一位老萨满给看,说是黄姑姑从黄仙洞里修炼了一万年,要出山了,必须要杀生垫道,所以就老死人。大伙就把黄仙洞给封上的啊!现在正好过去三个六十年了,这三个六十年正好是阴间的一个轮回,今年正是黄姑姑一觉醒来的时候,你怎么能把黄仙洞给打开啊!会死人的啊!”本来老付是想来说自己家姑娘得病的事,一听老王大仙说这样的话,老付心里当时就紧张,腿也有点发抖,话也不知道问好还是不问好。就说:“大叔,那我明天就安排人上山把洞子给堵死!”老头说:“得赶紧啊!得赶紧啊!要死人啊!恩财啊你得赶紧啊!”说完话老王大仙就休克过去了。

第二天,老付跟大队打招呼说天气太热,采石头费劳力,希望等付天过了再干活。大队和公社也都同意了。早上得了停止采石头的信,老付就到生产队安排社员出工去堵山洞子,他让民兵排长和会计到公社去买一包水泥,再安排四个社员上山搬石头把洞口给砌上。会计家有自行车,说还是自己骑车子到公社去买水泥,大伙就在小队等着。到中午了,会计也没有回来,大伙急的说这半天白耽误了。快中午的时候,会计媳妇急忙跑进小队,说公社那边稍信来说,会计在公社哪儿的街上让拖拉机给撞了,伤挺重送医院了,让家属赶紧去。老付一听当时就坐炕上,腿立马就不好使,赶紧就打付民兵排长带人去。等大伙呼呼啦啦走了以后,老付发现自己吓尿裤子了。他想起来老王大仙昨晚的话,他觉得会计今个这事要不好。老付回家和付崇英讷讷言语一生,骑自行车就奔公社,到了医院门口就知道完了,会计老婆和孩子都在呼天喊地地哭呢!

老付知道会计死了,脑子里全懵了。好在民兵排长也来了,就张罗把尸首往回拉。因为会计是给小队办事死的,按照规矩,小队要给发丧。老付忙了三天几乎没有睡觉,事都办完了。第三天会计一入土,老付就立马安排人别下山了,直接去黄仙洞去干活。大伙就都过去了,等大伙到了山上黄仙洞口的时候,看到老艾太太在这上香,民兵排长上去用脚把老艾太太的东西踢个乱其八糟,还把老太太狠狠地教育一顿,一声令下民兵就给老艾太太轰走了。排长看着黄仙洞口说,没有水泥就光用石头给砌上也不结实啊,这破地方老有人来搞封建迷信活动,必须要好好给填死。老付说是,没有水泥就多用石头,用大石头,怎么地也得给填上。大伙就七手八脚开始干,到晌午的时候,队长安排人回生产队取吃的,大伙就在山上吃点饼子就咸菜,喝凉水,一直没有停地干。这黄仙洞,看着不大,可是用碎石头填,半天也没有封上洞口,眼看天都到下午了,还是开着口子。排长说:这么干不行,如果把洞口上边的大石头推下来一个,把洞口给压上,再用小石头填,准能封住洞口。队长觉得也行。大伙就绕到洞口的上边,去清理大石头周边的乱树根子,正干着,就听排长妈呀一声,就倒地上了。眼看着一条长虫(蛇)从排长脚底下爬过去,大伙一顿石头就给打死。回头看排长已经躺在地上,嘴里冒出了白沫。这山上的蛇,农村人都常见,都是蛇怕人,一般都没有当事,这回排长给蛇咬成这样,大伙还是第一次看到,就都围上来喊排长。老付看看是让蛇咬到了腿上,就赶紧把大腿根上的裤子给撕开,用绳子把大腿根给扎上,防止毒液进入身体。又挤了一会伤口的血,看看排长确实是很重,腿一会就肿很粗,大伙就赶紧抬着排长下山,没有回村就抄小道赶紧送公社医院。老付一直跟着,安排人回村里送信。到医院的时候,排长已经整个人都黑了,紫黑。医生检查一会说已经死了。大伙当时就傻了,老付也傻了!

老付迷迷糊糊地回堡子村里,回家以后给老伴说事不对啊,老伴说这些天家里也不对,因为外边事太多,也没有和老付说。老艾太太一天都来好几次,进屋和出屋都是飘着的,有时候还跟来好几个人,都不是本村的,没有见过,还有人给躺在炕上的姑娘下跪,来得人说什么英子妈都听不明白,家里的门没有人走也自己开自己关,老伴说自己不敢在家,把英子大姐和二姐都叫回家。老付一听,急忙问俩大姑娘哪去了,英子娘说在后屋吃饭呢。老付急忙奔后屋,拉上两个正吃饭的姑娘什么话也没有说,拉着就出了屋子,直奔村口,两孩子一时都懵了,英子讷也跟了出来。到村口,老付对两姑娘说,不管家里出什么事,都别回来,另外告诉几个哥哥和弟弟都不能回来。俩姑娘问怎么回事,老付就把老艾太太怎么事,老王大仙怎么事怎么说的,会计和排长的事都说了。俩姑娘一听就更不放心了,可是又不敢和阿玛犟,就赶紧走了。俩姑娘没有回家,而是到了大队,大队书记是老付的大儿子,姐俩见到大哥就说家里出事了,问大哥知道不,大哥说自己到县里去办事,四天没有回家,今天刚回来,知道堡子里死两个人,准备晚上回家看看。姐俩就讲了怎么回事。老大说,别乱说,这是封建迷信。

老大回家的时候天就黑了,老大虽然和两个妹妹说封建迷信,可是毕竟是自己家的事,老大就带着民兵连长和两个基干民兵,带着三只半自动步枪回的老家。老付看到儿子的架势,也就知道儿子已经知道这事并有了准备。老付说让连长领着人去老艾太太家训训话,再在会计、排长和老王大仙家了解情况。老大觉得阿玛说的对,就安排他们去办。

基干民兵在老艾太太家翻出来不少封建迷信的东西,由于天黑,也没有查太仔细,把搜出来的东西都给烧了,还把老太太教育一顿。老王大仙已经不能说话了,看到连长进屋,吓得直哼哼,因为连长曾经在批判会上打过老王大仙。连长看看这个老头已经这样了,就没有再动手,只是教育了一下老王大仙的儿子和孙子不要乱说话。

村里出的事,很快就传开,另外从老王家传出来话说:毛病就在于那个洞子,大伙想想也真是。

连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英子讷就把这些天老艾太太的事都说给大伙听,老大说不用害怕,咱有枪,怕什么。

第二天天刚亮,老王大仙家的人就来报丧,说大仙昨晚死了。连长心里也不得劲,觉得要是昨晚不去就好了。老大有心眼,拉住报丧的孙子问爷爷临走说啥没,孙子起先不想说,后来看到民兵都有枪,不敢不说,说爷爷半夜醒过来,说自己和黄大姑打起来了,黄姑姑正闹病呢,刚喘上来一口气,爷爷觉得要是用点力能打死这个黄大姑。再也没有说什么整话。孙子还说,爷爷临咽气的时候一直指着西大房子这边(老付家就住在西大房子),说不出来话。

老付的担心,老大已经都看到了。老大和连长说,这是封建迷信,不能让他们得逞,赶紧把基干民兵都调过来,带炸药,把黄仙洞洞口先炸倒。基干民兵当天下午就上山把黄仙洞的洞口炸倒了,可能是炸药放多了,民兵看到洞口炸倒的时候,沟底下河里的水都混了,大伙觉得是震的。到天刚黑的时候,村里的小河就干了,大伙都觉得奇怪,六月天,老下雨,小河不大,水可不小,再说这小河成年六辈子都不断流。怎么突然就干了。大伙人心惶惶。老大亲自带着基干民兵上山看,除了民兵还去了一些乡亲。大伙走到河上游,到了黄仙洞根底下的时候,看到在河道的中间,冒出来一个三丈来宽的大洞,河水哗哗地都流到这个大洞里。谁也不敢靠前看,后来上到山上往沟底看,看这个洞深不见底。

老大回家的时候,英子讷告诉老大,大伙都上山的时候,老艾太太又来了,她和老付俩人捞都没有捞住,老太太这回可是真的飘进屋,眼睛这会看明白了,就是蛇的绿豆眼,看人特别吓人。进屋和英子说请姑姑来了。

连长赶紧去老艾太太那屋,屋里没有人。有人说看到老太太往山上走了,连长赶紧带着民兵往沟里追,连长估计肯定是奔沟里那个黄仙洞了。在追出堡子时,连长觉得来得路上不对劲,到了沟口,连长猛地想起来,从老付家出来,一流道上原来的那些红纸的标语、那些用油漆写的封山育林等红大字报和标语都没有了,是被人给咔嚓下去了。连长更觉得这事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带着人就往沟里追,从进了沟门连长就觉得更怪了,道两边原来有几处乱坟岗子都开花了,跟着连长来的几个民兵也说下午走这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能是谁一会功夫就把这坟都给撅了。到了沟里的大洞边上时,连长惊呆了,洞口围了一大帮人,穿啥衣服的都有,还有很多人穿大清的官衣,还有大清的兵,竞是扎辫子的人。连长上去就喊都走开,这些人不禁不走,眼睛还瞪着连长,连长就拼命喊都给我走开,还拼命地推这些人,这些人就和连长撕巴,连长一急,拿出来半自动步枪,照天上就是一枪,可是这些人就是不害怕,还是上来和连长打,连长一看不好,就没有命的地喊基干民兵快过来打,可是连长就觉得那些跟着来的民兵都在后边不过来。连长闭上眼睛,搂动了扳机,步枪嗒嗒地连发了四发子弹。枪响以后,那些在连长眼前的人一下子都没有了,连长看到老艾太太和一个民兵倒在前面。基干民兵一看这阵势,就过来抢连长的枪。连长问怎么了?大伙说连长到了大洞口跟前,洞口就一个老艾太太,可是连长像是疯了一样,不断地乱喊和推打老太太,大伙都上去拉,连长就搂枪,当时就把老艾太太和一个民兵给打死了!

沟里响枪,老大就觉得不好,想上山去看看,走到门口,就看到一大帮子人下来了,抬着老艾太太和一个民兵的尸体,老大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老艾太太的尸首抬到大门外边的道上的时候,屋里躺在炕上的老姑娘付崇英突然坐起来,老付和老伴当时就吓一得瑟,英子起来的时候,眼睛睁得不大,等英子转头看老两口时,老两口吓的几乎就死过去,原来英子的大眼睛没有了,五官也脱像了,都聚在了一起,特别是眼睛变成了圆圆地两个小眼睛。

英子好像是飘下地,走路也一点声音也没有,走到门口的时候英子说,再不用死人了,我走了!

五十年过去了。从前的故事而今成了旧闻,生活依旧。那年出事儿以后老付家受到了影响,大儿子的干部给撸了,因为封建迷信和死人。后来文革时期因为老付父子都不再是干部,也没有参加武斗和批斗别人。文革结束以后,老大也平反了,继续当干部,而且到了乡里县里当干部。付崇英那年出事以后就没有了,有人说出边外了,有人说死了。五十年过去了,也没有人说清楚究竟怎么了。不过老付家时不时会有人来问问平安,老付老两口猜测是老姑娘付崇英打发的人。

作者凤城白旗三台

满族文化网出品,转载请注明。

查看原文 >>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