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爱我,为什么一抢杀了我的孩子?

文丨一世不飘零

她沉沉睡去,只觉得身子竟在寒冬生热,她紧紧地抱着膝,这样子死了倒也好,可是周扬呢,周扬去了哪里?

南妧隐约听到牢锁纠缠的声音,真是像极了她和傅沉年啊。她本想睁眼瞧瞧,无奈眼皮子灌铅似的发重。忽然身子一轻,睁开眼的时候,是傅沉年冷峻如霜的侧脸,她含笑视他,环在他肩上的双臂紧了紧。傅沉年身子一僵,疾步出狱。

饥饿、寒冷终归会离她而去,那付出代价要是什么呢?耳畔是窸窸窣窣的脚步,毛巾挤水滴滴答答的声响,还有交谈的声音。她什么也不想去顾,只想贪恋此刻的温暖。她使劲往被子里缩了缩,很快就又入睡了。

她做了一个梦,醒来只记得一个不清的轮廓,还有蚕丝锦被上洇了的水痕。上了年纪的人说,是心里头的牵挂啊。可是一觉醒来,梦就散了忘了。

她阖上眼睛,祈求片刻安宁。门锁被人开启,她知道是谁,无言以对,就佯装沉寐。

生了厚茧的手抚过她的面颊,为她掖上了被角,南妧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丝丝柔软,甚至觉得欣然。傅沉年轻轻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南妧猛地睁眼。

四目相接,半晌,傅沉年竟大笑:“平日怎么不见你害羞过?”

害羞……是脸红了吗?南妧一慌,急忙扯了被子蒙住了头。

傅沉年拉扯着她的被子,嬉笑道:“别胡闹,闷坏了孩子可不好。”

南妧手里没了力气,被子扯开的时候仿佛夹带着寒风倒灌入襟,全身冰凉凉的。她茫然地看着傅沉年,瞬间的欢颜早已悄然消逝:“孩子?什么孩子?”

傅沉年拿起床柜上的鸡汤,倒出了些许,丝丝缕缕的热气蒸腾上升,升着升着就看不见了。南妧盯着失神,是听错了吗?

傅沉年把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在她背后垫了一个垫子,不高不低,很舒服。他舀了一匙鸡汤,放在嘴边吹了好久,然后自己先尝了一口再放到南妧嘴边。南妧看着这一切,窗外是深冬时节氤氲模糊结成的霜花,如果手指轻轻抹开去,会不会化了呢?

“沉年,你骗我的吧?”她眼神里尽是期盼,他骗她的太多,这一次也应当是的。

南妧只唤过傅沉年两次沉年,一次是她在雨夜被雷惊醒,她猛烈地摇着身畔的傅沉年,声声唤着沉年,沉年……傅沉年心头一怔,眸光里是惊喜不已,他拥着她直到天亮未曾入眠,南妧一夜安睡。

之后,那夜的事她讳莫如深。而他牢牢记住,南妧怕雷声。今后的雷雨夜,他无论军政多么繁忙,总会赶来别院陪伴她。最严重的一次,前线告急,来人都到了府邸,他只说:“今夜不议。”那一战,南妧知他损了一万兵力。

“沉年,告诉我,你骗我。”她凄然苦笑,饶是如此,眉间风华不减丝毫。

“南妧,你怀了我们的孩子。”他放下碗,再看她的时候,眼神里坚定了某种信念,“南妧,离开承化,我们结婚吧。”

她笑道:“傅沉年,你爱我,我却不爱你的。”

他从手中扔出一件物什,恰砸在南妧的手背上,太轻所以不怎么吃疼,却狠狠刺进她的心。她满眼恨意像个疯子一样地怒吼:“傅沉年,你敢伤他!”

他却淡淡地说:“你看我怎么不敢?若非你,我怎么知道承化周司令的爱子竟入了苏晋。”

“傅沉年,我们结婚,你放他走。”

他眼中寒意深沉,嘴角却噙着笑。南妧只觉得这样的男子俨然修罗,望而生怖。“南妧,除了这个孩子,你没有筹码了。”

她也以笑相对:“我有,”她声音浅淡,却很清晰,“还有我。”

傅沉年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站在渡口看着周扬,傅沉年并没有伤他,只是清瘦许多。

她跟周扬说:“一路平安。”雪已经停了,天气渐渐回暖,想来是可以一路通畅的。周扬问道:“南妧,你不走吗?”

南妧看了眼不远处的傅沉年,他能许她送别已是甚大的恩典,此刻的她还是感激他的,“周扬,我会和傅沉年结婚,你忘了我。然后娶妻生子,一世安乐。”她目光灼灼,“哪怕为了我。”

“为什么?”

“我爱你,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会和傅沉年结婚。你走吧,快点走。”

南妧没有想到,失控的周扬竟夺了枪支,直直朝傅沉年开枪。

傅沉年亦没有想到,南妧竟会为她挡了这一枪。南妧自己都不曾预料,她,不是天天盼着他早些死的吗?

那一枪,只是要了她的孩子。

周扬安然回到了承化,傅沉年咬牙切齿地说,“但凡你再落入我手,我必杀之!”

一年过去了,南妧已经康复。但整个人失了魂一般的茫然,每天都只是坐在窗口看着南方,数着窗前南归的鸟儿。那些开始发芽的万物欣荣,唯独她的心死灰一样沉寂。后来傅沉年怕她寻死,索性钉死了窗户。

南妧说,沉年,若我想寻死,你觉得你阻止得了吗?

傅沉年彻底害怕了,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叫他心生惧意。此后他终日伴着她,朝暮不离。苏晋的老将说,南妧留不得,应该杀了她。如今苏晋节节败退,杀了她,振奋军心。傅沉年不置可否,丢了一句,能杀早杀了。

此刻,他也只当闲来无事说与她听。她取了一把木梳,“沉年,为我梳梳头吧。”

他接过梳子,给她轻轻梳着。她的头发很软,但却没有了昔日的光泽,“南妧,已经三年了。”

南妧摆弄着妆奁里的饰物,流光溢彩,美则美矣,遇到她这样死寂的女子,怕是稀世珍宝戴在身上亦没有半分华美。那三年前的她呢?

如果生命可以撕裂,她会生生扯去吗?

三年前,她来了苏晋。司令把她安排在傅沉年时常出入的歌舞厅。那时她出落的艳绝,不过四日,南妧的好名声便传遍了苏晋的街头巷陌。

傅沉年是包了场子来的,等了一个多小时。随行的将士都起了骂声,倒是傅沉年,一直是板着脸等了许久。管事的也只当赔不是,说是去后台催催。后台只有南妧的丫头,管事一责问,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南小姐说……去买玫瑰酥了。

傅沉年他们哪里惹得起,却也只得好声好气赔着不是,说南妧病了。傅沉年身侧一个壮汉掏了枪指着管事,病了你敢让司令等这么久,老子看你不想活了。管事颤颤求饶。

南妧款款从门口走近,晨光熹微投在她姣好的姿容,墨绿绣兰桑蚕丝旗袍衬得她袅娜娉婷。她嗔笑道:“不过去街上买了酥糖解解馋,怎么这副阵仗?”她望向傅沉年,眼底是盈盈秋水,“司令,要是老板不给我发钱,可是连这酥糖都吃不得了。”

没有人敢出声。似乎都等待着傅沉年的勃然大怒。他却笑了,朝南妧走去,取过她的酥糖。说这样好吃的酥糖,他也该尝尝。

此后,她的容颜铭记在他的骨髓里,灵魂深处。

傅沉年喜欢她,因为她的美貌。

他总是寻了好玩的物什博得南妧一笑,那时她也会乖巧地笑着,精明如他,又怎会看不出来那是皮笑肉不笑。同样的,自负如他,相信她会爱上他,那时她便不存任何价值了。

可是,傅沉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承化的特工。部下拿来的口供,他第一次有了质疑,甚至,白纸黑字的书信他都觉得是伪造。

后来他遇刺,她为他挡了一枪。她的自作聪明,他不会不明白。枪伤后她高烧不退,傅沉年就整夜整夜守在她身边,好生照顾她,唯独怕一个万一。伤好之后,他依旧宠她,原因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傅沉年的心狠手辣遇着南妧通通变成了温言软语。南妧第一次偷取傅沉年的情报,他也听之任之。

傅沉年大概早就爱上了她,却不止因为她的美,她是南妧。寻遍神州,唯此一人。

直到,南妧无意中看到他的文书,南妧,承化特工。傅沉年一早就知道,却迟迟不发作。她白纸黑字拿到傅沉年跟前,怎么不杀我?

傅沉年看都没看她一眼,不想杀。

南妧不知道,他是爱上她。

他依旧百般疼惜她,那层透明的纱纸捅破之后,南妧却不再似以前笑颜对他,甚至会故意激怒他,好几次傅沉年都掏出了枪,最后只是打在了家具上。他们便如此,真心相对,虚情假意,朝夕与共,乐此不疲。

最后的情报,就是药品路线了。部下截取的情报是南妧要同承化司令独子一起离开。那一次,傅沉年是真的快疯了。本来只需在渡口布防百人足矣,他竟连身边的干将一并派了去。傅沉年等着南妧来求他,或许,这样他会稍稍好过些,总归有个名由让她留下。

南妧留下了,孩子却没了。

其实傅沉年是不在乎的,他只要南妧安好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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