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怡

才具平庸卻是納粹德國的實際操縱者,希特勒不得不和他進行交易

馬 丁· 鮑 曼

“在我工作於柏林的六年裏,曾經記過許多日記,但其中從來沒有提到過馬丁·鮑曼的名字。即便到了1940年,這個狂熱分子也還只是納粹黨裏的一個普通角色。”“他的行爲舉止很像一隻鼴鼠,特別喜歡隱藏在黑暗之中偷偷摸摸地策劃陰謀。”“無論如何,鮑曼正是希特勒最喜歡的那一類型的德國人。到納粹帝國行將滅亡之際,他已經成爲希特勒身邊最有權勢的人,其排名甚至可以列在戈林、戈培爾和希姆萊之前。”

距離納粹德國覆滅十多年後,當前環球新聞社駐歐記者威廉·夏伊勒(William L. Shirer)開始撰寫他的史詩鉅著《第三帝國的興亡》時,竟全然回憶不起關於納粹黨末代黨務部長馬丁·鮑曼(Martin Bormann)的任何有意義的細節。

大戰爆發之前,夏伊勒曾在柏林常駐多年,親歷了從1934年紐倫堡大會到法蘭西戰役的全部激盪歷史,並與戈林、戈培爾等納粹要人往來頗多。但對當時正擔任副元首魯道夫·赫斯的辦公廳主任、併爲希特勒打理伯格霍夫別墅的鮑曼,夏伊勒不僅素未謀面,而且所知甚少。這也符合當時一般德國人對鮑曼的印象:這位“躲在辦公室裏的馬基雅維利”、戰時希特勒身邊最舉足輕重的權臣,在普通民衆心目中幾乎毫無存在感。就連英美蘇盟國的許多決策者,也要到紐倫堡審判前夕才真正意識到:常年幽居總理府深宮之中的鮑曼,由於攫取了黨務、財務和人事三項大權,實際上比他曾經的上司赫斯更當得起“副元首”這個稱號。

才具平庸卻是納粹德國的實際操縱者,希特勒不得不和他進行交易

1935 年紐倫堡的納粹集會上,前排從左至右 :馬丁·鮑曼、魯道夫·赫斯、希特勒、威廉·布魯克納(

1933年納粹黨奪取政權之時,鮑曼的黨齡尚不足6年,從才幹到資歷都乏善可陳。他不具備戈林的個人魅力和組織才能,不像戈培爾那般精於煽動民意,甚至也沒有赫斯式的廉潔品行。這個被同僚蔑稱爲“褐衫大塊頭”的傢伙之所以能夠登堂入室,完全是希特勒那套古怪的管理哲學作祟的結果——爲了避免出現潛在的挑戰者,“元首”並未將黨務機構、政府部門和軍事機關統合進一個運轉順暢的綜合體,而是放任多個權力中心同時存在,甚至慫恿其相互爭鬥,以使自己作爲最高裁決者的地位變得不可或缺。但他的精力畢竟有限,健康狀況也每況愈下,以至於不得不依賴像鮑曼這樣才具平庸、但貌似忠順的內臣。後者則毫不客氣地順勢而爲,將越發焦躁多疑的希特勒隔絕在真空之中,由自己掌控一切信息流通渠道。不獨人事、黨產和佔領區事務日益成爲鮑曼的禁臠,連軍事問題也要由他置喙。到頭來,希特勒甚至不得不和鮑曼進行政治交易,以換取這位“總理府裏的樞機主教”的忠誠:在柏林陷落前的最後幾天裏,“元首”不僅按照鮑曼的建議剝奪了戈林和希姆萊的接班人地位,還將自己的遺囑執行人以及未來黨務主管的身份賦予了鮑曼。考慮到鮑曼同時還負責着鉅額黨產的藏匿和轉移工作,倘若第三帝國能在戰後的南美東山再起,鮑曼的地位勢必貴不可言。

然而鮑曼的所有密室政治伎倆,也只適用於操縱已然癲狂入魔的希特勒。在納粹德國覆滅之前的最後三個星期,鄧尼茨成功證明了他不必仰仗鮑曼的支持也能維持政權;而“褐衫大塊頭”最終在試圖逃出柏林包圍圈時,喪生於亂軍之中。有趣的是,在紐倫堡大審判中,鮑曼缺席依然被判處死刑,並且直到1972年他的屍骸被發現並確認身份爲止,一直有人懷疑他已經成功逃逸至南美,繼續從事復興納粹帝國的地下活動。這倒也符合鮑曼其人的人設——畢竟,相較公開領導一個國家,他還是更適合在不見光的密室中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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