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信息:Xavier J,Neviana P,and Alex B.Team-specific capital and innovation[J].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2018,108(4-5):1034-1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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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樟青苗學員二組:羅路寶、李秋雨、陳兆豐、羅啓舟、熊春婷、王君瑩、朱友明

一、引言

團隊合作已經成爲現代經濟和知識生產的重要特徵之一。本文使用1996年-2012年美國的專利數據和稅收數據,實證研究了團隊特定性資本對發明者的收入水平和專利產出的影響。團隊特定性資本包括技能、經驗和知識,這些事物只能在特定性的合作關係中才能產生作用。團隊特定性資本越高,就意味着團隊中的合作互動關係越特殊,越難在團隊之外重新獲得。如果發明者能夠利用好這種團隊特定性資本,就能夠增加收入和專利產出,那麼如果這種特定的合作關係受到某一個外生衝擊,突然終止,比如說團隊中某一位發明者意外離世,會不會對其他健在發明者的職業生涯、收入以及專利產出產生影響呢?進一步思考,如果健在的發明者能夠很容易地找到替代合作者,其受到的影響又會是怎樣的呢?換句話說,團隊特定性資本到底重不重要?前人已經對一般性人力資本和公司特定性資本進行了研究,結果發現一般性人力資本會提高所有公司的生產率,公司特定性資本會提高公司內部合作者的生產效率,而關於團隊特定性資本的研究相對較少。本文基於專利發明者的數據,進一步研究團隊特定性資本是否存在,其本質是什麼以及經濟含義。

本文基於DID的迴歸設計,以發明者早逝作爲團隊特定性資本終止的外生衝擊,檢驗了團隊特定性資本對發明者總收入、勞動收入和專利產出的影響。具體而言,作者首先確定了4714位早逝的發明者(60歲之前去世,含60歲),作爲團隊合作關係的外生變化來源。再通過匹配的方法,找到了另外4714位沒有早逝但各方面與前者相似的發明者作爲安慰劑。然後考察發明者的早逝對依然健在的合作者會產生怎樣的影響。結果發現,發明者早逝(團隊合作關係的突然終止)會對合作者造成顯著且持久的負面影響,8年之後合作者的勞動收入、總收入、專利數量(以引用次數爲權重)分別降低3.8%,4%和15%。

但是上述結果並不能直接說明,發明者早逝是通過影響團隊特定的合作關係,從而影響健在合作者的收入和專利產出,這只是作者預期的一種影響機制,還可能存在其他影響渠道,比如,發明者早逝擾亂了公司正常運營,然後通過公司運營這一渠道影響了健在合作者的收入和專利產出。因此,作者需要排除其他機制,證實團隊特定性資本纔是主要的影響渠道。接下來,作者做了三方面的工作。第一,排除了非團隊特定性的影響渠道,比如發明者早逝對公司運營、健在合作者的合作網絡的影響,結果發現,發明者早逝並沒有對這些團隊之外的因素產生顯著影響,自然而然也就不會再通過團隊之外的因素來影響健在合作者本身;第二,排除團隊中從上往下的溢出效應,如果早逝的發明者是高技能的,健在的合作者是低技能的,那麼高技能發明者早逝降低低技能健在合作者的收入,只能說明從上往下的溢出效應很重要,並不能說明合作者之間的特定合作關係很重要,因此,需要排除這一影響機制。作者在排除了上述兩類機制之後,再從合作強度異質性、合作類型異質性的角度檢驗團隊特定性資本的作用。結果發現,早逝發明者在生前與合作者的合作強度越大,那麼發明者的離世對健在合作者的負面衝擊越大,並且,主要是影響健在合作者與早逝發明者共同創造的專利,而對於非共同創造的專利就沒有顯著的負面影響。

作者在最後還研究了團隊特定性資本的形成過程以及提高發明者收入和專利產出的渠道。認爲團隊特定性資本是在不斷合作中逐漸積累形成的,隨着合作時間的增長,團隊特定性資本也會越來越重要。並且,團隊特定性資本主要通過提高合作者之間的信任水平,進而提高其創新產出。

二、數據與估計

數據來源

本文使用的數據來自於美國專利和商標局(USPTO)的專利數據庫,以及財政部的行政稅收文件,將USPTO專利數據中的發明者與稅收文件中的納稅人進行匹配,最終得到一個包含750000名發明者的面板數據,時間跨度是1996-2012年。

構建數據:早逝發明者、健在合作者、二度聯繫人以及同事

首先識別早逝發明者,作者以60歲(含)之前去世的人作爲早逝發明者,獲得4924位早逝發明者的數據。再通過匹配(基於年齡、專利申請量的匹配)的方法,找到了另外4714位沒有早逝但各方面與前者相似的發明者作爲安慰劑,然後構建上述兩類發明者的健在合作者的數據,如果一位健在發明者與早逝發明者有過共同發明的經歷,那麼就列爲相應的健在合作者。按照相似的邏輯,作者再構建了早逝發明者的二度聯繫人和同事的數據。二度聯繫人是指早逝發明者的合作者的合作者(the coinventors of the coinventors of the deceased),要注意的是,二度聯繫人與早逝發明者沒有直接合作關係,作者以此來考察早逝發明者的離世對直接合作者的合作網絡的影響。

估計因果關係

作者通過DID方法,來估計發明者早逝對健在合作者總收入、勞動收入、專利產出的影響。作者首先描繪了真實組和安慰劑組的健在合作者在發明者離世前後的總收入變化,發現這兩組的總收入在發明者離世前基本相同(符合DID迴歸所要求的平行趨勢假設),但是在發明者離世後發生顯著變化,真實組的健在合作者的總收入明顯下降,說明發明者離世會對健在合作者產生顯著的負面影響。具體見下圖:

接下來,爲了考察發明者離世對健在合作者收入等各方面的動態影響,同時爲了考察在發明者離世之前,是否就已經存在這種負面影響,作者設計了以下回歸模型進行估計。

上式中,被解釋變量 Y it表示健在合作者的總收入、勞動收入和專利產出;k爲相對於發明者離世的時間,如果是發明者離世當年,則k=0; 表示在k年,真實組賦值爲1,相應的,表示在k年,真實組和安慰劑組都賦值爲1。此外,還控制了年齡、時間和個體固定效應。下圖報告了係數的點估計值以及95%的置信區間(被解釋變量爲總收入)。可以得出兩個結論:第一,在發明者離世前,真實組的收入沒有明顯低於安慰劑組,不存在事前效應,可以適用DID方法;第二,發明者早逝後,其健在合作者的總收入逐漸降低,並且具有持久性。作者給出的解釋是:創新是一個隨機過程,在發明者早逝後,其健在合作者的創新產出會逐漸減少,收入水平也會逐漸降低。

在討論了發明者早逝對其健在合作者的動態影響之後,作者進一步考察了發明者早逝的平均處理效應,設計瞭如下回歸模型進行估計。

其中,被解釋變量Y it依然爲健在合作者的總收入等變量; 表示在發明者早逝後,真實組賦值爲1,就表示發明者的早逝對其健在合作者的平均因果效應;相應的,表示真實組和安慰劑組都賦值爲1;此外,還控制了年齡、時間和個體固定效應。迴歸結果與上述的動態檢驗保持一致,發明者早逝確實會對其健在合作者的總收入產生顯著的負面影響。

此外,作者還做了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包括在不同收入水平和不同專利產出上做檢驗;縮減考察時間段,獲得平衡面板數據做進一步檢驗;考察發明者早逝4年之後的影響等等。結果表明上述結果是穩健的。

三、機制分析(團隊特定性資本重要嗎?)

這一部分,作者深入分析發明者早逝對健在合作者造成負面影響的原因。如果是因爲發明者早逝後,健在的合作者失去團隊特定性資本,導致收入降低和專利減少,那麼就能說明團隊特定性資本的重要性。但是發明者早逝後可能引發其他因素改變,通過其他渠道影響健在合作者的收入和專利產出。因此,作者先排除其他可能的影響機制,最後證實確實是團隊特定性資本在發揮作用。

第一,排除非團隊特定性機制的影響

作者考察了公司運營和網絡效應的影響。可以設想:如果發明者早逝擾亂了公司的正常運營,從而引起健在合作者的收入降低,那麼團隊特定性資本可能並不重要。因此,作者需要排除公司運營這一影響渠道。此外,發明者早逝後,可能對健在合作者的合作網絡造成負面影響,從而降低健在合作者的收入,作者同樣需要排除這種網絡效應的影響。

具體而言,作者考察了真實組早逝發明者的同事(coworker)以及作爲安慰劑組的早逝發明者的同事這兩者的收入差距在去世前後是否發生顯著變化(具體見下圖)。可以看出,這兩者的收入差距在離世前後沒有發生顯著變化,這與此前對健在合作者(coinventor)的分析形成強烈對照。作者再基於DID的迴歸設計,檢驗了平均處理效應,發現發明者早逝對同事(coworker)的收入實確實沒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如果發明者早逝通過影響公司運營然後影響健在合作者(coinventor)的收入,那麼發明者早逝對同事(coworker)也應該產生影響,而結果表明這一影響渠道並不存在,因此,作者可以排除公司運營這一影響渠道。

按照相似的邏輯,作者再考察了真實組的早逝發明者的二度聯繫人與作爲安慰劑組的早逝發明者的二度聯繫人這兩者的收入差距在去世前後是否發生顯著變化。結果發現,這兩者的收入差距沒有明顯變化,作者也進一步做了迴歸分析,發現發明者早逝對二度聯繫人的收入沒有顯著影響,從而排除了網絡效應這一影響渠道。

第二,排除從上往下的溢出效應

現實情況中,團隊內部各成員的差距是不一樣的,有些團隊的成員在收入、年齡、技能等各方面都相似,但有些團隊可能差別很大。作者進一步考察團隊內部差距這種異質性的影響,尤其想考察當團隊內部差距很大時,是否存在一種從上往下的溢出效應(巨星效應):如果發明者是一位“超級巨星”(高技能發明者),在其早逝後,健在合作者的收入降低,那麼團隊特定性資本可能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是否存在高技能者對低技能者的溢出效應。因此,爲了檢驗團隊特定性資本的重要性,作者需要排除這種上從往下的溢出效應。

具體而言,作者基於DID的迴歸設計,重新估計了發明者早逝對健在合作者收入的影響。不過,爲了考察團隊內部差距對上述結果的影響,作者在收入水平的不同分位數上進行分樣本回歸(作者用收入差距來表示團隊內部差距)。迴歸結果如下圖(橫軸表示健在合作者的不同收入分位數,縱軸表示早逝發明者的不同收入分位數):

作者首先考察團隊內部差距較小時的情況,也就是早逝發明者與健在合作者的收入處於同一分位的情況(主斜對角線),可以看出,發明者早逝會顯著降低共同發明者的收入,說明即使沒有高技能者對低技能者的溢出效應,發明者早逝的負面影響依然存在。然後考察團隊內部差距變化所帶來的影響。保持健在合作者的收入分位不變,當早逝發明者的收入分位逐步增加時(從上往下,考察每一列估計值的變化),可以發現早逝發明者的生前收入越高(技能水平越高),在其早逝後,健在合作者受到的負面影響越大。進而說明從上往下的溢出效應確實存在,這與Azoulay, Graff Zivin, and Wang(2010)文章的結論是一致的,但是即使從上往下的溢出效應,前述的負面影響依然存在。

第三,考察團隊特定性資本的作用

作者從團隊結構異質性的角度來證實團隊特定性資本這一影響渠道。具體而言,作者從團隊合作強度、專利類型以及共同發明重疊程度這三方面進行討論。

考察團隊合作強度的影響。可以認爲發明者之間的合作強度越大,當發明者早逝後,其健在合作者受到的負面影響越大。作者使用健在合作者與早逝發明者共同發明的專利數量等一系列指標測度發明者之間的合作強度。

考察專利類型的影響。關於專利類型的異質性,作者從是否屬於合作生產這一角度進行討論。健在合作者既有與早逝發明者共同創造的專利,也有其他非共同創造的專利。作者在前面將這兩部分專利放在一起討論,現在,作者單獨考察發明者早逝對健在合作者的非共同創造的專利的影響。結果發現,雖然發明者早逝對健在合作者的非共同創造的專利具有負面影響,但是這種負面影響很小。這說明健在合作者受到的負面衝擊主要還是由於共同創造的專利大大減少了。

考察共同發明重疊程度的影響。作者發現,如果早逝發明者生前的共同合作者人數越多,也就是合作網絡存在很大的重疊時,發明者早逝對健在合作者造成的負面影響越大。

四、進一步分析(團隊特定性資本的來源)

前文已經證實發明者之間存在團隊特定性資本,並且這一資本會對發明者的收入和專利產出產生顯著影響。參照已有文獻,作者進一步分析團隊特定性資本的形成過程,主要提出兩個假說:匹配假說和經歷假說,然後檢驗哪個假說符合之前觀察到的異質性處理效應。最後的實證結果支持經歷假說:團隊特定性資本是在不斷合作中逐漸積累形成的,隨着合作經歷時長的增加,團隊特定性資本也會越來越重要。

提出匹配和經驗假說

參照勞動經濟學和團隊管理方面的文獻,作者提出匹配假說和經歷假說,這兩個假說對團隊特定性資本來源的解釋恰恰相反。匹配假說認爲:發明者需要在許多潛在合作者中“發現”好的匹配者,在這種情況下,團隊特定性資本就等同於“匹配質量”,並且不隨時間變化:匹配質量越高,團隊特定性資本越大。而經歷假說認爲:一個優秀的團隊並不是通過“發現”形成的,而是需要不斷合作才能形成,合作時間越長,團隊特定性資本越大。

匹配還是經歷

接下來作者檢驗上述兩個假說哪一個成立。鑑於數據的原因,作者無法直接檢驗匹配假說,但是能夠提供間接證據說明匹配假說並不成立,然後再提供直接證據,支持經歷假說。

假設匹配假說成立,可以設想:在發明者早逝後,其健在合作者如果能輕易找到其他的替代者,那麼發明者早逝對健在合作者的負面衝擊就會大大減少。作者使用勞動力市場的“厚度”(thickness)來測量找到替代者的容易程度。具體而言,作者計算了與健在合作者居住在同一個通勤區內,並且技術背景相似的發明者總人數(密度),這類發明者人數越多(密度越大),說明勞動力市場越“厚”,健在合作者也就越容易找到替代者。作者將勞動力市場厚度與離世時間作交乘項,檢驗勞動力市場厚度對負面衝擊的影響。結果發現,勞動力市場厚度越大,雖然健在合作者越容易找到新的替代者(發現匹配者),但是其受到的負面衝擊卻沒有顯著改善,這說明新的匹配者並不合適,並不能瞬間替代早逝發明者的作用,還需要時間來培育感情,逐漸發揮替代作用。上述結果不但間接否定了匹配假說,而且支持經歷假說:合作關係(團隊特定性資本)並不能瞬間產生,需要在時間中不斷積累,逐漸形成。下面,作者提供直接證據,驗證經歷假說。

根據經歷假說,如果早逝發明者與其健在合作者的合作經歷越長,一旦發明者意外離世,其健在合作者受到的負面衝擊也越大。具體而言,作者使用早逝發明者與健在合作者第一次申請專利的時刻與發明者離世的時刻這兩者的時間差距測度合作經歷的時長,因爲發明者離世是一個外生衝擊,因此,上述做法可以緩解合作經歷時長的內生性問題。然後將合作經歷時長與發明者離世時間作交乘項,考察合作經歷時長異質性的影響。結果發現,如果合作經歷時長增加四年,發明者早逝對其健在合作者的負面衝擊大約會增加一倍,說明合作經歷越長,團隊特定性資本越重要,一旦團隊合作關係終止,健在合作者受到的負面影響越大。

團隊結構和社會互動

上述結果表明,合作經歷對團隊特定性資本的形成非常重要。但是目前爲止,並沒有深入探討團隊特定性資本到底是如何發揮作用的。接下來,作者打開團隊特定性資本這個黑箱,從團隊結構與社會互動兩個角度來探討。結果發現,信任是團隊特定性資本發揮作用的關鍵。

首先考察團隊結構的影響。作者以團隊成員的變異係數(比如年齡、累積引用專利、勞動收入)來測度團隊結構,然後以團隊構成異質性與發明者的離世時間作交乘項。結果發現,團隊構成的異質性越大,發明者早逝對其健在合作者的負面衝擊越大。作者猜想,如果成員異質性越大,可能越缺乏信任,那麼在不斷合作中,所形成的團隊特定性資本就能夠通過增加信任進而改善團隊合作,一旦這種團隊特定性資本消失,對健在合作者的負面衝擊就會越大。接下來,作者從社會互動的角度對信任這一渠道進行實證檢驗。具體而言,作者借鑑西蒙(1908)的理論假說,使用早逝發明者與合作者的社會互動程度來測度團隊內部的信任水平(這一部分具體可見原文),如果早逝發明者與合作者越互動,說明團隊信任水平越高。然後以社會互動與發明者的離世時間作交乘項,結果發現,社會互動程度越高的團隊,發明者早逝對其健在合作者的負面衝擊越大。從而證實了團隊特定性資本通過增加信任進而影響發明者創新產出這一渠道。

五、結論

本文證明了團隊特定性資本對發明者收入水平和專利產出的重要性。以發明者早逝作爲團隊特定性資本消失的外生衝擊,考察了發明者早逝對其健在合作者的影響。結果發現,發明者早逝對健在合作者會產生顯著且持久的負面影響:8年後,健在合作者的勞動收入降低3.8%;總收入降低4%,以引用次數爲權重的專利產出減少15%。作者還進行了各種異質性考察,結果發現,合作強度越大的團隊,團隊特定性資本的影響越大,並且主要是對共同創造的專利產生影響,而對非共同創造的專利則沒有顯著影響。然後進一步考察了團隊特定性資本的來源與作用渠道,發現團隊特定性資本是在不斷合作中逐漸形成的,主要是通過提高團隊信任水平,從而提高發明者的創新產出。

Abstract

We establish the importance of team-specific capital in the typical inventor's career. Using administrative tax and patent data for the population of US patent inventors from 1996 to 2012, we find that an inventor's premature death causes a large and long-lasting decline in their co-inventor's earnings and citation-weighted patents (–4 percent and –15 percent after 8 years, respectively). After ruling out firm disruption, network effects, and top-down spillovers as main channels, we show that the effect is driven by close-knit teams and that team-specific capital largely results from an "experience" component increasing collaboration value over time.

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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