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稿:巍言聳聽

1

1984年,京城初冬的一個晚上。一位身着白色風衣、體態嫋娜的姑娘肩背挎包,從路邊的賓館飄然而出。雖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姑娘那頭飄逸的長髮、高傲的氣質仍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此時,一位留長髮、身穿牛仔夾克衫的男青年,騎着自行車快速向姑娘靠近,待到姑娘身邊時,突然他左手一揮,像是看了一下手錶,便倏地放下,緊蹬幾腳,消失在人流中。

“哎喲!”姑娘頓感面部像被蠍子狠狠蜇了一下,忙用手一摸,粘糊糊地,抬眼一看,“哇”地一聲蹲在地上大哭起來。路人紛紛圍上前來,只見姑娘光潔、俏麗的臉蛋上突然出現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沿着她修長的脖頸淌在了白色的風衣上。

“這是誰幹的?太缺德了。”

“快報案吧,別讓壞人跑了。”

“還是快上醫院吧。”

人們義憤填膺,一個小夥子伸手攔了輛出租車,衆人將悲痛欲絕的姑娘扶了上去。此後,東城公安分局東華門派出所連續接到女青年被割臉的報案:1985年1月7日22時,20歲女青年王某下班走到天安門廣場東北角時,被一騎車男青年用刀割傷右頸部,傷口長7cm,深0.5cm。

1985年2月2日22時30分,19歲女青年劉某走到正義路時,被一騎車男青年用刀割傷左側耳後部,皮膚裂傷4cm,軟骨斷裂1cm。

1985年2月5日22時許,20歲女青年李某走到校尉衚衕60號門前時,被一騎車男青年用刀割傷下巴,傷口長2.5cm,深0.5cm。

與此同時,西城、崇文、宣武等區公安分局的多個派出所也接到同樣的報案。一時間,京城出了割臉惡魔的消息像片巨大的陰影,壓得人們喘不過氣來,攪得人們睡臥不寧。尤其是受害女青年,不但要遭受肉體和精神上的巨大痛苦,還要承受來自家庭、單位乃至社會上的種種誤解。一個未婚女青年因經受不住這飛來橫禍,欲尋短見;一個女青年因丈夫的疑忌險些離婚;還有一個女青年因面部傷口長達17cm,做了3次整容手術,結果都不理想,從此不願出門見人,放棄了工作……

割臉惡魔行徑之卑劣、手段之殘忍、氣焰之囂張,激起了上自中央領導、下至黎民百姓的極大憤慨,他們強烈要求公安機關儘早破案,嚴懲兇手。

北京市公安機關從接受第一起報案起,就投入了大批警力進行巡邏、設卡、摸排。然而,偌大京城,人海茫茫,欲尋這“大海一滴”談何容易?

或許是狐狸嗅到了獵人的氣味兒,也可能是割臉惡魔自感罪孽深重,作惡一段時間後便突然消失了。

2

1993年1月10日21時許,在華僑大廈工作的19歲女青年梁某下班走到大廈南側通道時,被一騎車男青年突然用刀割傷左臉,致使其上脣部左側出現一個橫形銳器傷口,縫合22針。

割臉惡魔在消失幾年後,又出洞作孽了,而此次較前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1993年1月29日21時30分,在貴賓樓飯店工作的22歲女青年王某下班走到飯店後面的一條小衚衕時,被一騎車男青年用刀割傷臉部,傷口長5cm,深0.5cm。

1993年5月11日21時10分,在西苑飯店工作的23歲女青年張某下班走到東單二條衚衕時,被一騎車男青年用刀割傷左側頸部,傷口長4cm,深達皮下。

……面對這一樁樁、一件件割臉罪案,首都廣大公安民警怒不可遏,心情沉重。他們既要面對受害女青年那一張張慘不忍睹的面孔,一雙雙憤怒、哀怨、無奈卻充滿期待的目光,又要承受來自社會方方面面的指責、抱怨。別無選擇,他們必須全身心投入到擒魔的戰鬥中。由於現場無任何作案痕跡,受害人又都是在夜間慘遭毒手,無辨認條件,且割臉惡魔又“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作案時間、地點無任何規律,偵破工作十分被動。公安機關請刑偵專家根據受害女青年提供的點滴線索,模擬出了割臉惡魔的畫像,張貼全市,動員人民羣衆積極提供破案線索。然而,割臉惡魔在猖狂了一段時間後,又隱匿在了夜幕之中。

1997年11月1日晚,北風呼嘯,氣溫驟然下降了十幾度。女青年夏某緊裹大衣匆匆往家趕,當走到和平賓館附近的一條小衚衕時,一條黑影騎車迎面向她撲來,還沒等夏某反應過來,就覺得臉上被黑影用利刃重重地割了一下,疼得她“啊”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經醫院診斷,夏某左側面部傷口長10cm,深1cm,縫合20多針。

東城公安分局根據受害人提供的線索,很快就勾勒出了那個黑影的特徵:男性,35歲左右,身高約1.7米,短分頭,體瘦,長臉,穿藍色牛仔上衣,深色褲子,騎26型普通黑色男式自行車。這與前些年的那個割臉惡魔極爲相似,且作案手段一模一樣,可以斷定:就是他!

東城公安分局急忙調兵遣將,同時廣泛向羣衆尤其是女青年進行安全防範宣傳,幫助他們提高自我防範意識和自衛能力。

3

1997年11月12日深夜兩點半,北京松鶴大酒店員工鄒亞楠像平時一樣,下班後從酒店後門出來,準備喫點夜宵後回家。她走的是一條南北走向的小夾道,狹窄、幽暗,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當她快步走到夾道的一半時,對面突然出現一個黑影並擋住了她的去路。鄒亞楠一驚,閃在了一邊。藉着兩邊建築物露出的微弱燈光細眼觀看,只見黑影是個30多歲的男青年,中等個子,聳着肩,佝僂着腰,骨瘦如柴,活像一隻大幹蝦。瘦長的臉上兩個深陷的眼窩,從遠處看,既像活骷髏,又如似有若無的幽靈。

鄒亞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壞了,碰見了公安局說的那個割臉惡魔!

“別緊張,沉住氣!”鄒亞楠暗暗給自己打氣,握緊了拳頭。

此時,男青年猶如一頭面對羔羊的餓狼,兇相畢露,一步步逼向鄒亞楠,右手慢慢從口袋裏抽出一把光閃閃的匕首,猛地朝她白皙的臉上割去。鄒亞楠迅速把頭閃向一邊,只聽“嗤”的一聲,刀子劃破了胸前厚厚的衣服,她抬腳想跑,但身體已被男青年牢牢抱住。

“救命啊,快抓壞人!”鄒亞楠一邊奮力抗爭,一邊高聲呼喊。聲嘶力竭的呼救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剛從松鶴大酒店出來正要拐彎回家的兩名員工聽到喊聲,馬上循着聲音跑來,已將鄒亞楠摔倒在地正要施暴的男青年見來了人,撇開她,撒腳向南逃跑,並隨手扔掉了匕首。這時,聽到呼救聲的另外兩名酒店員工也趕來救助。如同喪家犬的男青年沒跑出多遠就被他們幾個人生擒,並扭送到了附近的東城公安分局東華門派出所。

經公安機關初步審查,男青年叫逯連升,37歲,北京鐵路分局內燃機務段工人,住東城區西石槽衚衕13號。望着警察威嚴、犀利的目光,逯連升倒也痛快:“我昨天晚上酒喝多了,想找個漂亮女孩子逗逗悶子,沒想到被抓住了。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請政府批評教育我吧!”

逗悶子?錯了?下次?批評教育?審訊人員被逯連升這句輕描淡寫的“認錯”氣得哭笑不得。

他們仔細打量着眼前這位貌似溫順實則兇狠、狡詐的傢伙,頓感面對面較量的分量。憑着13年與警察的暗中較量,逯連升似乎猜到了公安機關掌握的證據不足,竟對審訊人員“逗開了悶子”:要麼指天發誓、要麼東拉西扯、要麼痛哭流涕,周旋了十幾個小時。

與此同時,依法對逯連升的住處、單位進行搜查的警察發現了大量的證據:手術刀7把、刮臉刀3片、自制撬棍一根、藍色牛仔上衣一件、項鍊2條、坤錶2塊、BP機一個、女式書包5個及若干女式化妝品和絲襪。同時,又在松鶴大酒店東側夾道口附近找到了一把牛角尖刀和一輛黑色26型金獅牌自行車。這些證據的取得,使專案組的民警們信心大增。

“逯連升,你深夜出去幹什麼?”

“我牙疼,想去鐵路醫院門診部拿止痛片。”

“家裏有這麼多止痛片,還去拿什麼?”審訊人員出示了從逯家找到的止痛片。

“……”

“去鐵路醫院門診部走哪條路?你又走的哪條路?門診部晚上能開藥嗎?”

一連串的發問使逯連升張口結舌,漏洞百出。他偷偷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珠,沉思了一會兒說:“我……我心裏煩,想去調戲漂亮女孩子。”

“11月1日晚上你幹什麼去了?穿的什麼衣服?走的哪條路線?爲什麼隨身帶着刀子?”

面對審訊人員連珠炮般的質問,逯連升感到額頭冰涼,脖頸發硬。他明白,頑抗到底等於走上絕路。

▲嫌疑人逯連升

“我坦白,我交待,我用刀子割了一個女孩子的臉。”逯連升一五一十地說出了1997年11月1日晚持刀割傷一名女青年的犯罪經過。突破口初步被打開了,專案組的民警們不由得暗暗舒了口氣。

11月13日下午,逯連升被押到東城公安分局預審處。或許是看到了高牆電網自感罪責難逃,逯連升在交待出“11·01”、“11·12”兩起割傷女青年案後,便一口咬定再無其他問題,最後竟“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了。

專案組進行了認真的研究分析,認爲此係列毀容案時間跨度之長、受害人之多、影響之惡劣非常罕見,逯連升已意識到了罪行的嚴重,故拒不交待餘罪,必須想辦法徹底打消他的思想顧慮,攻破他的心理防線。

爲防止不測,專案組暫時沒有將逯連升關進看守所,而是在預審室臨時給他搭了一張牀,並抱來民警的被褥;該喫飯了,民警便從外面買來他喜歡喫的茴香餡餃子、豬肉大蔥餡包子;擔心家屬遭人報復,民警們就耐心做通其所在居委會和周圍鄰居的思想工作,並通過關係將他的女兒轉到了另一所學校就讀。

或許是民警的真誠感動了他,或許是逯連升的良心有所發現,鐵石般的心腸漸漸熔化了:“我犯了這麼大的罪,政府不但不歧視我,反倒拿我當人看,我再不交待,就真不是人了。”

“今年11月2日凌晨5點多,我帶着一根鐵棍騎車走到東華門北梅竹衚衕,發現一戶門上有把明鎖,便撬開進屋。一個女青年被驚醒了,剛要喊,我便用鐵棍猛擊她的頭部。這時,裏屋又有兩個女孩子醒了,我又打她們,並對其中一個嚇得躲到牆角的年齡較小的女孩子強行猥褻。之後,搶走了屋內8條香菸及人民幣200多元。

“今年9月中旬的一天晚上10點多鐘,我騎車走到北帥府衚衕時,發現前面有一個女孩子單獨行走,便上前摟住她的脖子將她摔倒在地,她剛要喊,我便從地上抓了一把石子塞進她的嘴裏。接着,我連打帶踢強行猥褻,又搶走了她的黑色挎包,裏面有一臺數字BP機和200元人民幣。

“今年10月的一天早晨4點多鐘,我騎車走到新鮮衚衕時,見一戶房門鎖着,便鑽窗進屋,盜竊一臺傻瓜照相機、一條金項鍊、一條白金項鍊等物品。”

……

沒想到,這個專門殘害女青年的流氓還是個溜門撬鎖、專幹邪惡勾當的惡棍,真是罪不可赦!

4

雖然逯連升仍然避重就輕,只交待了若干起盜竊、搶劫和流氓猥褻案,但心理防線畢竟被突破了,民警們不由振奮起來,他們一鼓作氣,繼續攻堅。又經過三天三夜的較量,逯連升終於頂不住了,心理防線開始全面崩潰。

“算了,你們也別再費勁了,我就全招了吧,那些女孩子的臉全是我割的。”接着,逯連升擠牙膏似地交待了自1984年以來,先後在北京市東城、西城、崇文、宣武、豐臺、海淀等區專門選擇夜間或凌晨,對單獨行路的女青年,採取持刀割臉、毆打、猥褻等手段作案15起(有的受害人因種種原因沒有報案,有的因時間太長,逯連升實在想不起來了,故沒有計算在內),搶劫、盜竊17起的犯罪事實。

逯連升系列毀容案的告破通過新聞媒介迅速傳遍千家萬戶,人們歡欣鼓舞,奔走相告。就連起初想託人說情的逯的親屬在看了電視新聞後也恨得咬牙切齒,甚至買好了喪葬服。

逯連升究竟是何許人也?

據公安機關介紹:此人檔案上無任何治安處分和刑事處罰的記載;逯的親屬及鄰居也說他孝敬父母、夫妻恩愛,尤其疼愛10歲的女兒。在11月12日逯最後一次作案被抓獲扭送到派出所時,他對警察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我女兒明早還要上學,請你們按時通知她別遲到。”逯所在單位的領導、同事及保衛科也證明:逯按時上下班,服從工作安排,跟正常人一樣,只是性格上挺倔,愛鑽牛角尖。

如此一個“正常人”爲什麼要幹喪盡天良的事呢?請聽預審人員與逯連升的對話。

問:你的犯罪動機是什麼?

答:1984年秋天,我帶我母親去香山看紅葉。上了公共汽車後,我搶了個座位,等我站起攙我媽時,座位已被一個30多歲的女人佔下了。我勸她起來,可她就是不動彈,還越說越有理。我媽說算了,就一直扶着我站到了香山,雖說我媽玩得很盡興,但我心裏很生氣。我媽回來就病倒了,因爲她當時已60多歲了,還有冠心病,可能是累的。過了一年,我媽就死了,我非常悲痛。如果我媽能坐着去也不至於會病倒,更不會這麼早就去世。既然你連最起碼的尊老愛幼都不講,我也沒必要尊重你。所以從那時起,我就恨女人,想報復女人。

問:既然你恨那個佔座位的女人,爲什麼要殘害其他無辜女青年呢?

答:說心裏話,我喜歡漂亮女孩子,可她們不搭理我,還挖苦我,不就是嫌我醜、窮嗎?我心裏更恨她們了。我平時沒多少事,也沒什麼愛好,就愛到大飯店周圍去轉悠。看着那些大腹便便的款爺摟着一個個嬌豔迷人的女孩子,越看越窩火,這世道對我太不公了。既然我喫不到葡萄,你們也別想喫,乾脆把它毀了。所以,我就用刀子割她們的臉,求得心理上的平衡。

問:你從1984年開始作案,到1997年被抓,中間爲什麼有兩次突然消失呢?

答:第一次是1985年初的一天,我媽從居委會開會回來說:“近段時間,東華門地區有人晚上用刀子割女孩子的臉,太缺德了,要是抓住了,當場就該崩了!”看着母親氣憤的樣子,我害怕極了,偷偷把刀子扔進了垃圾箱。第二次是在1994年初,我去岳母家,無意中聽到他們對割臉案子的議論,說警察都出動了,連元旦、春節也不休息,這回那小子準跑不了了。我一聽,嚇得渾身的血管都快爆炸了,決定再次“收山”。

問:既然知道警察在抓你,爲什麼還要再幹呢?不知道後果嗎?

答:知道。可我停了一段時間後,見沒什麼動靜,心裏也就踏實了,況且北京城這麼大,人又那麼多,我臉上又沒刻字,誰知道是我乾的?之後,我越幹越上癮了,不幹心裏就難受,跟抽大煙似的。起初,我見了30多歲的女人逮着機會來一刀就跑,也不管是什麼部位。後來,我就不滿足了,先從後面看身條,再跑到前面看臉蛋,確實好看,就上前調戲、猥褻,不成,就打、割臉、搶東西,再後來……現在你們是把我抓住了,要是再晚點,我就會越幹越大,因爲我已經管不住自個兒。

難道逯連升真的僅僅是因爲失去了一個座位就瘋狂地殘害無辜女青年嗎?古希臘寓言大師伊索說:天生要做壞事的人,如果找不到漂亮的藉口,就會明目張膽地去作惡。逯連長不一定是個天生要做壞事的人,他的藉口也不漂亮。然而,慾望得不到滿足,他就痛苦不堪,就變得卑鄙、野蠻、殘忍,失去了人性,成了一個十足的惡魔。瘋狂到頭是滅亡,相信法律會對逯連升作出公正嚴厲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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