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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際，男，1965年生於青島，山東師範大學文學學士，中國人民大學管理學碩士，青島市書法家協會會員，青島市作家協會會員。

滿口大黃牙，皮膚黝黑，走路抽着煙，斜眼看小姑娘胸部的馬教練，跟着扭動得很有節奏的屁股後面，走進了老鄭家的門。

老鄭正召集鄰居在家裏打“夠級”，吵得四個女兒無法讀書。馬教練說道：“你家二閨女條件不錯，跟我到區體校練長跑吧，半天唸書，半天訓練，我這是爲國家發現和培養人才。”

自此，經常看到馬教練在老鄭家喫喝，還在家家戶戶都張貼的毛主席像前說，你家小姑娘進步很快，家裏再給她加點營養跑出成績就可以進省隊。

這小姑娘的名字叫飛燕，長得高挑白皙，沉靜時幾天不說話，興致來了整天說笑不停。她說話時，總喜歡推人一下。

轉眼三年時光流逝，每次的小學運動會上，飛燕都將第二名甩出老遠，在市、區級比賽中也是屢獲冠軍。可是，她已兩次留級，一眼看上去，她比班裏的男孩都高大壯實，在她面前調皮搗蛋的男生，她一把就能推倒，一個耳光就把男孩打哭，在家裏也是個女霸王，大姐和兩個小妹妹都不是她的對手，一言不合，被她揍得嗷嗷叫。

一天晚上，馬教練又來到老鄭家，說是自己力排爭議說服其他人，給飛燕報名參加省運動會，若是獲取好成績，就可以進省運動隊，從此喫上國家糧，一輩子有了保障。老鄭心裏樂開了花，當即送給馬教練兩隻老母雞和一瓶好酒。馬教練留下兩個大藥瓶，吩咐每天喫兩粒可以長力氣。

一週之後，飛燕性情大變，易於暴怒，在家裏揮拳打了自己的姐妹，抬腳踹倒了大她一歲的堂兄，晚間還動輒大聲喊叫，無緣無故。別在屋裏待著，出去跑一陣就好了，馬教練如是說。

那時候的晚上沒有路燈，飛燕摸黑跑步時，前面似乎有個黑影擋路，她按照自己的習慣隨手一推，飛奔而去。那天晚上，飛燕70多歲的爺爺被人撞倒，摔斷了骨頭，大半年走不動路。第二天，踏着大石頭過河時，一個50多歲的男人挑水從對面走來，被飛燕毫不費力地撞進河裏差點淹死。她很快就威名遠播，家門口很少有男孩子皮打皮鬧，因爲他們都知道飛燕巴掌的滋味，一直到年過半百，仍然看見飛燕就躲着走。

同齡人上高中時，飛燕讀初二學習很困難，學校找到老鄭勸退。這樣，她進了街道辦的工廠，成爲普通婦女中的一員，卻沒有成爲專業運動員。

飛燕出落得異常漂亮，修長勻稱，豐胸美腿，皮膚光滑，走路屁股扭來扭去極富性感，煞是好看，這是當時吸引馬教練的原因，馬教練非常喜歡跟在疾跑的飛燕後面，指導着女弟子的跑步姿勢，盯着動人的搖擺的輪廓分明的圓潤的屁股，心裏癢癢的。現在，跟在屁股後面的人更多了，其中有個沒上完初中就上班，滿臉疙瘩，不長鬍須卻渾身肌肉的高大小夥使她心儀，這人家裏很有錢，父母都是國家幹部，有好幾處大房子。別人家的女孩剛剛高中畢業時，她就開始跟男人同居了，21歲結婚成家。她喜歡魁梧健壯的男人，小看體弱者，經常嘲笑身邊的瘦小男性：“像你這樣的，能跟得上趟？”

飛燕仍然跑得快，參加區、市以及企業的運動會次次拿獎，在當地很有名氣，以至於成爲一名替跑者，榮譽歸別人，獎金、獎品及運動裝備自己拿着。在那個造假成風，人人瘋狂的年代，她辦了停薪留職手續不去上班，每年參加近50場比賽替跑，成天不是訓練就是比賽，雖然累，年收入超20萬元，而當時一般人的月工資不過千元。她春風得意，好不氣派，平時的言語多有不遜，鄙視窮親友，見到他們總是要展示一番自己的包、鞋，還有化妝品。

整個社會肅清風氣的時候，運動會冒名頂替的事也幾近絕跡，飛燕結束了幾十年的替跑生涯，迎來了50歲的人生，這也是她的退休之日。閒來無事，她找少女時代的閨蜜玩，忽然發現她們都很忙，心思基本用在兒女身上，個別人當上了奶奶和姥姥，而她只能在精心打扮，衣着光鮮時髦中度日——她沒有生育。

一天，在街上偶遇十多年未見的堂兄，面對面走過，飛燕依舊高昂起頭微側臉，示以白眼，鼻子裏發出哼聲。堂兄也一點沒變，像從前那樣閃到旁邊，站在電線杆子後面，給她讓路。堂兄心裏惴惴不安，他記得爺爺說過，這女孩不知是什麼精靈託生的，躲遠點，躲不及會被她推倒跌斷骨頭。他還憶起十幾歲時因發生口角，飛燕站在高處，手持磚頭一個接一個扔過來的往事。而飛燕感到很不愉快，見到了從小就動手欺負的人，她一邊走，一邊自語道，我不願見他，十多年前在馬路上見到他時，本來想揍他一頓，覺得自己是個女人就算了，給他留點面子，畢竟是親戚。

爲此，親友們很不解，但有人覺得這是正常的，從小到大就叫飛燕假小子，其實這是個真小子，力氣跟男人一樣大，跟男人一樣不會生孩子。飛燕的解釋是，那天是要參加老年組的比賽，急着趕路沒打招呼。又有人請她替跑了，同齡人跑不過她。

正是飛燕看見堂兄的那天，年近70的馬教練在公園裏練走路、跌倒、打滾、再站起的武藝，反覆地練，每次都是不慎摔倒躺在路過的穿超短裙姑娘的兩腿之間，驚得姑娘尖叫。一名老者痛罵了馬教練，說他是個畜生，練什麼不好，非要練這門邪功夫。馬老師年輕時乃是省運動隊的高手，心氣頗高，哪能忍受這個？他一出手就打得老者掉了牙，滿臉淌血。老者的兒子對此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聽說，德高望重，桃李滿天下的馬教練被人打得住了院，竟然沒有一個學生去看他。馬教練身體好的時候，常有男、女弟子去家裏探望問好，奇怪的是他們都空手進老師家門，不帶禮物，出門卻拿着藥瓶。

馬教練來年就病死了，將要斷氣的時候，他的一個女學生正在替人蔘加比賽，腳步輕盈得不沾地，身姿優美，屁股扭動得像在跳舞，燕子般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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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凌文學》編輯部

主編：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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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編輯：都督  方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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