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楓竹溪雨

下了班回家,像往常一樣,我坐在牀上陪着仔仔玩耍,母親則在廚房忙碌着一大家子的晚飯。

“喫飯啦!”母親在廚房喊到。

仔仔一躍而起,歡快的小手來回撲騰,一邊咿咿呀呀說着“飯飯、飯飯”,一邊央求我快點抱她去餐桌。

給仔仔在兒童餐椅前安頓好,抬頭看眼飯桌,一大盤香氣滿溢的小黃花魚擺在飯桌中央。

看着眼前盤子裏的小黃花魚,肉質細膩,香氣撲鼻,一條一條交織在一起,鮮嫩的魚肉中摻雜着清晰可見的魚刺。我素日愛喫小黃花魚,可看見魚背上那一塊離骨的、鮮美香甜的魚肉,我卻怎麼也提不起筷子,感覺喉嚨裏被什麼揪住。

還記得小時候,我長住在姥姥家。

姥爺每次去市場買菜時,總喜歡帶2斤小黃花魚回來。由於姥姥腿腳不便,很少出門買菜。家裏的菜都是由姥爺定期採購。每當下午閒時,聽到姥爺的皮鞋聲在走廊裏迴響時,我就知道,是姥爺買菜回來了。我歡快張開雙手迎接姥爺地歸來。打開網兜,裏面好豐盛,有土豆、青菜、魚、肉蝦,姥姥愛喫的韭菜。哦,對!還有小黃花魚,姥姥和姥爺都愛喫小黃花魚。

喫飯時,小黃花魚上桌,再在上面撒上香菜,香氣誘人無比。

我們三個人圍在一起,細細品味小黃花魚的鮮香嫩滑。每次喫魚時,姥姥總怕我被魚刺卡到喉嚨,不時的給我夾鮮嫩的魚肉,那白亮的魚肉帶着絲絲紋路,喫起來鮮美可口。而姥姥卻總在喫魚頭、魚尾和夾雜着魚刺的邊角餘料的碎肉。姥爺時不時夾一條小黃花魚給姥姥並責備她只顧着打掃外圍,勸她多喫點魚肉。和姥姥姥爺常住在一起,我也愛上了小黃花魚的鮮美。

兒時在姥姥家,彷彿每一天都有很多事做。姥姥每天都很忙,忙着料理家務,忙着一日三餐。而我就是姥姥的小尾巴,跟在她的屁股後面,她做什麼,我學做什麼。

姥姥包餃子做麪食的時候,我在一旁央求着和麪擀餃子皮。姥姥摘菜的時候,我在一旁學習如何摘菜。姥姥洗衣服時候,我在一旁蹲着學習如何使用搓衣板。姥姥炒菜的時候,我趁姥姥去切菜的功夫,自己也像模像樣的拿着鏟子來回翻炒,惹得姥姥一陣歡笑。姥姥拖地的時候,這個活沒有技術含量,我就把拖把搶過去,自己幹了起來。閒時,姥姥喜歡把大米拿出來曬曬,撿一撿裏面的小米蟲。每次看到鋪了一地的大米,裏面有小白蟲在蠕動,它們胖胖的,爬得很慢很慢。我總能抓住小米蟲放在手裏,和姥姥一起欣賞它在手裏蠕動笨笨的樣子,可開心了。

白天偶有閒時,姥姥幹完活躺在牀上休息,然後喊我,摟着我,讓我一起躺一躺,睡一覺。可是調皮的我根本不肯睡覺,總纏着姥姥讓她給我講故事。姥姥不厭其煩的給我講了一個又一個自己經歷的故事,這其中蘊含着好多的人生道理以及一生所經歷的磨難坎坷。

在家時,我不僅是姥姥的小尾巴,出門同樣是小跟班。姥姥單位有活動,每次都帶上我這個跟屁蟲。大合唱、郊遊、喫飯、總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跟在姥姥身後,姥姥單位的老同志都叫我小尾巴。

平時在家我不粘姥姥的時候就會找姥爺一起玩耍。我總喜歡纏着姥爺,讓他陪我玩撲克牌,或者在一起瘋打瘋鬧。小孩子的瘋鬧總是沒有分寸,拿着小掃帚就那麼朝姥爺的臉、頭、身上打過去了。現在看來那樣的玩鬧極其不禮貌,但姥爺也是極其寵愛我的。

雖是在玩鬧中寵愛,但是家裏的規矩不能亂。例如,姥爺教我在盤中夾菜時必須在自己眼前的位置夾菜,東西在哪拿要放回哪處,喫水果時不允許用手挑來挑去,但是可以先用眼睛挑選自己心愛的,無論拿起以後果子是什麼樣子,都不允許再放回去重新拿。

午夜夢迴時,我彷彿又回到了他們身邊。記得每次臨別前,我總喜歡摸摸姥姥的脖子,那因衰老而變得細軟的皮膚讓我覺得是世界上最溫柔的皮膚。我喜歡給她一個深深的擁抱,摩挲她因操勞而日益彎曲的後背,深深地聞着她身上的味道,這讓我覺得踏實、心安。而姥爺總是喜歡坐在椅子上,俯下身子,用手指指右臉,我附上去親親,他再用手指指左臉,我又附上去親親,他再用手指指額頭,我又附上去親親。最後我們用大大的擁抱來告別彼此。

兒時與姥姥姥爺在一起居住的時光好多都是模糊的,然而某些片段卻又是清晰入骨。這些片段慢慢的、慢慢的拼接成年幼的我對姥姥和姥爺的依戀與深情,沒有什麼感人至深的情節,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有的只是我們隔輩人之間深深的愛意印刻在生活的平凡與瑣碎之中。哦,對!還有那日復一日深情的陪伴。這些情感柔軟而又脆弱,但它深埋我心,忘卻了斗轉星移,忘卻了世間滄桑變幻。

“快喫飯吧,不然菜都涼了。”母親的催促,把我從遙遠的回憶喚了回來。

眼前的母親,如今也成爲姥姥,她操勞的雙手變得日益粗糙,但神情卻越發溫柔起來。

看着仔仔歡快的撲騰着小手,母親站在桌子前顧不得喫飯,她左手拿着孩子的碗,右手用筷子挑着小黃花魚的魚肉。只見它鮮亮白嫩,嘴裏唸叨着“仔仔,來,姥姥喂一口魚肉肉,香香……”

攝影/爾東筱予

楓竹溪雨,85後,致力用樸實無華的文字寫出真摯的人生情感。

來自:靜夜筆耕園(jingyebigeng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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