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瀧田明日香還是個日本小女孩時,父親送給她一個雕花象牙菸斗,這是從祖父那裏傳下來的寶貝。 那時,象牙只是一種材料,她對獵殺大象獲取象牙的行爲一無所知。 最初接觸 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日本成爲全世界最大的象牙消費國,導致非洲的大象盜獵活動空前猖獗。與此同時,明日香卻逐漸迷上了野生動物,尤其是大型哺乳動物。 她最初目不轉睛地盯着書上大象的照片,後來,當家人從日本搬到新加坡後,她開始每週去動物園看大象。去美國留學後,她主修生物學專業,然後攻讀動物學學位,並瞭解到象牙來源的真相。 但直到20歲出頭參加學校的交換項目時,她才終於來到非洲,第一次親眼目睹野生大象。 “我深深地愛上了馬賽馬拉。我熱愛這裏的整個生態系統,也包括這裏的人。”如今41歲的明日香說。 畢業後,明日香坐着飛機來到了非洲,還發誓要把那裏當成自己的家。她在肯尼亞內羅畢大學讀了五年的獸醫學學位,隨後在馬賽馬拉當起了志願者。 志願保護者 2008年,她成爲了馬拉保護區的一名獸醫,該機構負責管理馬賽馬拉國家保護區的西北部,也就是馬拉三角洲。 過去八年,她帶領一支反盜獵巡邏隊保護當地的野生動物免受殺戮,並與那些以“叢林肉”或象牙爲目標的盜獵分子展開鬥爭。 這支巡邏隊的特別之處在於,它是由人類和狗共同組成的。 安娜是一隻尋血獵犬,也是馬拉三角洲的四隻追蹤犬之一。當隊員們找到盜獵線索時(可能是武器和陷阱,也可能是動物屍體),安娜就能沿着盜獵者的足跡追蹤到最遠30公里外的地方,帶領巡邏隊找到盜獵者。 這是一項危險的工作。盜獵者可能全副武裝,如果發現自己被跟蹤,他們可能開槍射擊。 自從馬拉三角洲引入追蹤犬後,它們至少幫助巡邏隊逮捕了150名盜獵者。但明日香表示,當這些追蹤犬剛剛在美國完成訓練來到這裏時,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 “我們必須聘請一批新人,還要培訓他們,我當時懷孕了,不能跟狗待在一起。”她說,“一個月過去了,大家沒有看到任何效果。巡邏隊員沒有追蹤盜獵者,也沒有使用這些狗。他們之所以不用,是因爲擔心狗會搶走他們的工作。” 然而,一起悲劇的發生卻改變了這種狀況。一名肯尼亞白人農民在一個私人營地遭到劫匪槍擊身亡。襲擊發生後不到半個小時,明日香的一條追蹤犬就來到現場,開始追蹤劫匪。12小時後,追蹤犬就帶着巡邏隊員找到了其中一名劫匪。 自那之後,巡邏隊員都很信任追蹤犬。如今,他們以極高的效率保衛着這片土地和生活在那裏的動物。 但到2013年,當肯尼亞和整個非洲大陸的象牙盜獵活動大幅增加時,明日香感覺應該採取更多行動。她諮詢了美國的訓犬師,希望知道能否讓狗學會嗅探象牙。這個想法取得了成功。 加維和蓋奇兩隻追蹤犬在同一年抵達肯尼亞,並被安排到馬拉三角洲的兩個大門工作。即便是包在塑料袋裏或者藏在汽車或草叢裏的很小的象牙,也逃不過它們的鼻子。 它們還能聞出試圖走私進保護區的軍火,或者盜獵者用過的子彈。 如今,馬拉三角洲的盜獵事件已經大幅減少,追蹤犬功不可沒。 “我1996年來到這裏,因爲盜獵活動猖獗,有些地方我根本不能去。”明日香說,“但現在完全不同了,這是個成功的故事。” 她表示,叢林肉盜獵(指的是盜獵者捕捉斑馬和角馬等野生動物用於食用的行爲)以及對大型哺乳動物的意外傷害和殺害,仍然非常嚴重。 但象牙盜獵在這一地區已經很少見,因爲盜獵者知道,他們很難悄無聲息地離開馬拉三角洲。 與此同時,追蹤犬對保護區的安全意義重大。在馬賽馬拉2010年發生謀殺案,以及內羅畢西門購物中心2013年遭遇恐怖襲擊後,肯尼亞的旅遊業遭受重創。 但追蹤犬加維和蓋奇卻可以阻止軍火進入馬拉三角洲。 “之前沒有威懾,任何人都可以買票進入,而且不會檢查汽車。”明日香說,“我們認爲這很可怕,尤其是當我們的收入高度依賴旅遊業時。” 她在馬賽馬拉的工作已經起到了效果,但明日香還是意識到,雖然肯尼亞迫切希望阻止象牙盜獵,但她的祖國卻仍對這種特殊材料情有獨鍾。 日本人缺乏象牙認知 雖然日本的象牙使用量已經不及30年前,但依然是全球象牙消費大國。日本人認爲象牙可以帶來好運。這種材料被用來製作印鑑判子,這種傳統印章是日本銀行接受的唯一一種簽字方式。 日本的每個成年人都需要一個判子,上面刻有自己的名字。雖然偶爾也會使用鈦金屬、塑料、水晶和大理石製作的判子,但最受青睞的材料還是象牙。 在雅虎拍賣和樂天(這是一家與亞馬遜類似的日本大型電子零售商)上可以看到很多象牙印章和其他象牙製品。 日本簽署了一份1989年的公約,禁止開展象牙國際貿易。按照規定,在禁令發佈前進口的象牙仍然可以在日本境內交易。 但該國法律並不要求出示任何證據證明象牙的合法來源,而動物保護人士也表示,日本並沒有採取充分的措施控制非法象牙貿易。 位於美國的環境調查局在2015年12月展開的祕密調查發現犯罪活動猖獗,過去4年共有5500多根象牙註冊了“合法”身份。消費者也無法分辨出合法象牙和非法象牙。 “想要註冊爲合法象牙,只要寫封信說你看到自己的祖父用過這個象牙就可以了。”明日香說,“沒有DNA監測,沒有來源追蹤。去年有2000多根象牙註冊成‘古董’,可是他們究竟來自哪裏?” 雖然明日香目前在肯尼亞保護大象,但她也希望採取一些行動來降低日本對象牙的需求。 然而,當她在日本跟人談及此事時,卻發現彼此之間存在巨大的認知差異。 “在日本,象牙只是一種材料。”她說,“人們根本沒有考慮大象的問題。象牙被稱作‘zouge’。人們聽到這個詞的第一反應就是一種材料。多數人其實根本不瞭解它。他們以爲這是從死象身上取下來的。他們認爲合法貿易與象牙盜獵沒有關係,甚至認爲從非洲國家購買象牙是在幫助他們應對貧困。” 日本人之所以對象牙缺乏認知,原因在於很多關於動物保護的宣傳資料都使用英文。 與此同時,明日香還發現日本媒體很少提及盜獵活動,即使偶爾涉及這一問題,也都把焦點放在中國。 “反對象牙貿易的內容很多,但卻沒有一份以中文或日文形式呈現。這些文章都認爲中國和日本很壞,但卻沒有傳達給日本公衆。所以我想我能否在其中架起橋樑。”她說。 她和在南非長大的日本自然資源保護主義者山肋愛裏共同創辦了“非洲象的眼淚”,這是一家專門面向日本民衆的非政府組織。 他們把新聞從英文翻譯成日文,然後發佈到網上,還在日本舉行各種宣傳活動,甚至出版了一部關於大象的兒童讀物。 2016年,他們在東京舉行了第一次大象和犀牛全球遊行。 但他們發現,在日本,反對使用象牙是一個敏感話題。首先,日本人有自己的做事方式。 “日本人非常敏感,不喜歡硬道理。”她說,“我們給他們羅列事實,但日本人有個說法:如果不喜歡,那就乾脆別看。他們真的會這麼做。如果不喜歡,他們就不會再看我們在‘臉譜’上發的帖子。我們必須緩和態度。” 其次,他們還要跟政府做鬥爭。 “日本政府、環保省、財務省和外務省都完全支持使用象牙。他們希望開放貿易。”明日香說。 她表示,由於他們的非政府組織工作與政府政策相牴觸,所以企業不願與之合作,他們也無法申請公共補助。 呼籲停止買賣 明日香表示,海洋保護組織海洋守護者等野生動物激進分子被日本視作恐怖分子,政府還將他們列入黑名單。“我們希望與公衆接觸,而不是讓公衆憎恨我們。”她說。 但他們的宣傳活動有助於改變現狀。 明日香相信,如果消費者知道動物的遭遇,就不會購買這些東西。所以,他們仍在滿懷熱情地傳播信息。 2016年,她和愛裏在南非《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締約方大會召開前接受了許多媒體採訪,非洲象的盜獵活動成爲了那次大會的主要議題。 大會收集了大量的日本媒體報道,而明日香認爲這是史無前例的事件,並且在日本國內針對象牙貿易引發了廣泛討論,還有三家公司因此停售象牙制判子。 “他們意識到合法貿易也促進了非洲的非法貿易。這對我們來說是件大事。”明日香說。 她的“最大願望”肯定是能在一夜之間禁止日本國內的象牙貿易,從而壓制需求,但她也很務實。“政府很難採取行動,需要等待好幾年的時間,而大象正面臨短期內滅絕的威脅。”她說。 相反,她希望勸阻消費者購買象牙,讓他們知道這麼做可以拯救這個物種。 她的NGO還在與印章行業溝通,鼓勵企業使用對大象友好的材料,例如鈦金屬。“我們希望與印章業內的夥伴展開合作,這樣一來,不用象牙就成了一件好事,避免公開譴責這些公司。”她說,“這種方式在日本的效果好得多。” 有跡象顯示,政治氣候可能發生變化。2016年,日本第一夫人安倍昭惠參觀內羅畢的大衛·謝爾德里克大象孤兒院。明日香和愛裏希望她的這次參觀可以提高日本人對象牙盜獵的認識,促使日本結束所有的象牙貿易。 明日香希望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讓她懷着敬意養大的這些大象能夠一直活到她七歲的兒子長大成人的時候。 “我希望爲我的兒子和下一代人做點事情。”她說,“我兒子在馬拉長大,你總能在這裏看到大象。想到他長大時,這些動物有可能消失,實在是令人痛心。”

(摘自英國廣播公司新聞網)(編輯/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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