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議論褚時健時，不要忘了菸草改變美國國運

【摘要】若不是種植菸草，弗吉尼亞可能不會引入奴隸制，也不會在南北戰爭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

前不久，央視3·15晚會曝光了電子煙的危害。一時間，控煙的話題再度登上微博熱搜，就連刻意低調的羅永浩也沒能倖免。網友們不禁感慨：羅胖子真是幹一行垮一行！

必須要爭辯一句：電子煙一直是灰色產業，曝光、規範是大勢所趨。羅永浩其實和我們多數人一樣：割肉了一地雞毛的前OLED龍頭，追高了狂飆突進的工業大麻，結果撞上禁毒委的一紙警告，攔腰又是一刀！

時機是一門藝術。羅永浩教英語出身，如果他能多關心一下大洋彼岸的菸草管控形勢，再看看國內的電子煙發展現狀，或許會有更清醒的投資戰略。比如下面這則新聞：

2019年2月，美國弗吉尼亞州州長簽署法令，將購買尼古丁製品（包括菸草和電子煙）的法定最低年齡從18歲調高至21歲。與此同時，弗州將在所有校區的所有學校相關設施推行菸草禁令，包括校外活動場所。至此美國已有19個州推行類似“校園菸草禁令”。

弗吉尼亞嚴控菸草製品，好比茅臺鎮不許賣酒，玉溪鎮不許賣煙。菸草之於弗吉尼亞到底有多重要？看看褚時健的成功就知道了。

三月初，菸草大王去世的消息勾起了國人對於八、九十年代“紅塔山”的回憶。

1979年，褚時健接手玉溪捲菸廠，此後18年創造991億元稅收。同年，對越自衛反擊戰打響，此後10年紅塔山“佔領”老山。勁大提神、價格親民、直銷前線，這是紅塔山等一批烤煙型香菸的成功祕訣。

烤煙全稱“火管烤煙”，發源地正是美國弗吉尼亞州。對於弗吉尼亞而言，菸草就是沁芳居的醬菜；對於世界而言，“弗吉尼亞菸草”引領了一種抽菸的品味。

浪蕩爵士的絕命黃金城

弗吉尼亞是英國在北美建立的第一片殖民地，也是英國在海外的第一個殖民地。英國人初登北美大陸，他們首先接觸到了土著菸草——黃花菸草（Nicotiana rustica）。

這個品種耐寒，生長期短，適合中高緯度種植。上世紀三十年代，黃花菸草從蘇聯傳入我國新疆，在綏定、伊寧等縣種植。新疆特產莫合煙就屬於黃花菸草製品。然而這種苦味菸草並不合英國殖民者口味，更難打動本土的紳士貴族。

與此同時，先來一步的西班牙殖民者盤踞了適宜種植的溫和地塊，率先打開歐洲菸草市場。眼看生意被西班牙人壟斷，英國人只能放下高貴的身段，效仿東方文明的神農氏——嘗百草！

1612年，一位名叫約翰·羅爾夫（John Rolfe）的殖民者將南美奧裏諾科河流域出產的菸草種子帶到北美。這些種子在弗吉尼亞詹姆斯河流域生根發芽，產出了口感溫潤甘甜的紅花菸草（Nicotiana tobacum）。

傳說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時，伊斯帕尼奧拉島的印第安人就向他介紹了這種菸草。哥倫布哪裏想得到這玩意竟這麼值錢！

羅爾夫是北美紅花菸草商業種植第一人。他把這個品種返銷回歐洲，迅速搶回市場份額，也讓地理條件不佔優勢的弗吉尼亞成爲羨煞旁人的菸草重鎮。

正在此時，1618年，弗吉尼亞殖民地的創建者、英國冒險家沃爾特·雷利爵士（Sir Walter Raleigh）在威斯敏斯特的白廳慘遭處決。

時鐘撥回34年前，英氣勃發的雷利四處冒險，開疆拓土。他以“處女”（Virgin）爲名，將弗吉尼亞（Virginia）獻給童貞女王伊麗莎白一世，並把菸草等北美作物帶回英國王室。1585年，女王爲其授爵。

1591年，躁動不安的年輕爵士戀上了女王的侍女思羅克莫頓，兩人祕密結婚，令伊麗莎白震怒。自此之後，雷利的命運急轉直下，即便得到伊麗莎白本人的寬恕，也難逃繼任者詹姆斯一世的一紙罪狀。

1616年，雷利假釋出獄，遠赴圭亞那探索“黃金之城”——埃爾多拉多，結果一無所獲，還一把火燒了西班牙人的定居點，得罪了國王都不敢惹的宿敵。躁動的靈魂終於得到永久的安寧。

雷利沒有善終的命，卻是個懂菸草的行家。他苦尋黃金而不得，卻在奧裏諾科河發現了本屬於西班牙人的紅花菸草種子。羅爾夫給紅花菸草取名爲“奧裏諾科菸草”，正是爲了致敬這位浪蕩又忠貞的英國爵士。

種植園內的家國興衰史

羅爾夫用紅花菸草換來暴富，卻也給弗吉尼亞埋下病根。

菸草種植極其損耗土壤，它會榨乾礦物質和其他營養成分，讓沃土變成不毛之地。弗吉尼亞的殖民者很快遇到了這個問題，但他們有錢任性：賣了菸草賺了錢，花錢買地接着種菸草。

殖民者們逐步擴張，他們吞併了俄亥俄河與肯塔基的土著部落，誓要把紅花菸草插遍北美每一寸土壤。

然而新的問題又出現了：菸草種植耗費大量人力。菸草種子顆粒極小，必須先在細土苗牀播種，春天過後再移栽到農田，這是爲了嚴防霜凍危害。

在一個菸草種植園內，每個工人每年需要在兩英畝田地上如此細心播種九千至一萬株菸草。這就意味着每人每年至少彎腰五萬次。除此之外，種植園另需僱人砍伐森林，確保土地供應不斷（被榨乾的舊土地則需要等上二十年才能自然恢復）。

這麼多勞動力哪裏來？英國本土的契約傭工是最早一批菸草種植者。然而英國內戰結束後，1660年查爾斯二世復辟，契約傭工成爲歷史。於是殖民者們將目光對準海外，開始僱傭法國、德國的宗教難民，一些移民愛爾蘭的蘇格蘭人也開始憧憬着未知的新世界。

十八世紀，弗吉尼亞殖民者將觸手伸及非洲，引入了大量黑奴。菸草種植園的生產力達到巔峯，然而這也徹底改變了整個美國的命運。

若不是種植菸草，弗吉尼亞可能不會引入奴隸制，也不會在南北戰爭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

2017年8月12日，弗吉尼亞夏洛茨維爾市發生一起惡性事件。一場白人至上主義集會演變成暴力衝突，一名男子駕車衝撞集會人羣，另有一架維持治安的直升機墜毀。事件共造成3人死亡，34人受傷。

夏洛茨維爾暴力衝突震驚全美。事件的起因是夏洛茨維爾市政府此前決定拆除一座雕像，而白人至上主義者強烈抗議政府的拆除行爲。

雕像的主人公是南北戰爭時期南方美利堅聯盟國部隊總司令羅伯特·李（Robert E. Lee），一個土生土長的弗吉尼亞人。

羅伯特·李出身名門，其父爲美國獨立戰爭英雄亨利·李三世，祖上還出過美國第十二任總統扎卡里·泰勒。

李家第一位踏上北美大陸的人叫作理查德·李一世，他有個簡潔響亮的綽號——移民。1639年，理查德·李從英格蘭什羅普郡來到弗吉尼亞，比雷利晚了55年。然而到了1664年，理查德·李已是弗吉尼亞最大的地主，坐擁13000英畝菸草良田，毫無懸念地成爲殖民地首富。

理查德·李打下的江山撐起了家族兩百年的繁榮，亨利·李的卓著功勳和泰勒的總統身份又讓李家“根正苗紅”。然而羅伯特·李卻改變了家族和國家的命運：他極度節制，不近菸酒，在菸草遍地的弗吉尼亞顯得特立獨行；他率領部隊抗擊北方失敗，這是要向全國人民謝罪的！

然而1890年5月7日下午5點，羅伯特·李投降25年後，弗吉尼亞人把他像神一樣供了起來。在南方美利堅聯盟國“首都”、弗吉尼亞的現首府里士滿，一萬多名弗吉尼亞百姓攥着兩萬多條麻繩，拖着三個巨大的貨箱來到1.5英里外一片空曠的菸草田。在理查德·李的基業上，他們揭開了一座巨型雕像的面紗。

“不要吵醒沉睡的菸草”

如果沒有菸草，弗吉尼亞可能不會高度依賴奴隸制。而內戰雖然消滅了奴隸制，卻沒有毀滅弗吉尼亞的菸草。

勤勞的弗吉尼亞人民不僅繼續着暴富的事業，而且繼承了羅爾夫的嘗百草精神，開發出不同口味的菸草。

肯塔基、田納西以及弗吉尼亞西南衆縣市主要耕種白肋煙，這是一種輕度風乾的菸草；詹姆斯河流經的皮埃蒙特丘陵及佛羅里達北部至馬里蘭的濱海平原主要耕種烘烤風乾的明煙，也就是世人熟知的“弗吉尼亞菸草”。白肋煙和明煙最直觀的區別就在於菸草顏色，前者暗沉而後者鮮亮。

明煙讓弗吉尼亞的菸草生意更上一層樓，於是當地興起了“菸草拍賣”。農民們把收割的菸草扛進庫房，堆成數列，以供全美各大煙草公司的競拍代表欣賞估價。

競拍者走過一捆又一捆菸草，遇上心儀貨便出價競拍。生意最火的時候，拍賣師的“成交”聲不絕於耳，每隔10到15秒就有一捆菸草找到買家。菸草成交後，工作人員用便條記下價格和公司名稱，最後把便條貼在菸草堆上。等到拍賣結束，農民們就能大致算出一年的收入。

走在當時的弗吉尼亞菸草地裏，你甚至能看到這樣的標識牌：走路輕點，不要吵醒了沉睡的菸草。

二十世紀，弗吉尼亞的菸草拍賣逐漸衰落，菸草文化也不復往日的紅火。1973年，里士滿只剩了一家菸廠，隸屬於奧馳亞集團的子公司菲利普·莫里斯。

這家菸廠供應全美近半數的香菸，但奧馳亞並不滿足於此，它想讓弗吉尼亞重振雄風，像羅爾夫一樣打開全世界的菸草市場。

可惜這一次，它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勁敵——中國玉溪“紅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