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和白安分享我的聆听感受,她说:“我希望这张专辑的感觉是,编曲旧旧的、有点灰暗、但又有一束光射下来。(白安为专辑录制钢琴。

1

知道白安这个名字,大约是在2011年。

那时候,我还在一家唱片公司工作,每天有大量的时间泡在StreetVoice上。这天,街声的“每日一歌”栏目向我推荐了那首《是什么让我遇见这样的你》。

我一下就被这把声音给抓住了。简单的键盘起落,素面朝天地唱着小女生对人海漂流的向往。

那一年,白安20岁。过了许久我才知道,她早已被李宗盛签下,和李剑青双双成为大哥的“入室弟子”。2012年,白安首张个人创作专辑《麦田捕手》正式发行。在专辑同名曲的MV里,在函馆迷人夜色的掩映下,纤细的白安展现了二十岁女生独有的敏锐、冲撞;在《我只想在乎我在乎的》中,她肆意挥洒,诠释何谓青春;至于她的成名曲《是什么让我遇见这样的你》,重新披上灵动的电子乐后,呈现出一种介乎Folk与Ambient Electronic的奇妙美感。截止到今日,这首歌在Youtube上已超过1亿点击。

“在这茫茫人海里,我不要变得透明。”少女白安的许愿实现了。

2

2014年,白安推出了她的第二张专辑《接下来是什么》。

这依然是一张优秀的专辑,制作更精良,词曲更流畅,白安的人声表现也更纯熟,专辑随处闪耀着电子乐与室内乐(Camber Music)相互映衬的光芒。如果说不足之处,则是专辑中少了一首像《是什么让我遇见这样的你》这样的Hit Song,大众传唱度延缓了白安的步伐。相比于处女座的一鸣惊人,白安的二专在商业上显得逊色不少,而专辑中所抛出的问题“接下来是什么”,白安本人似乎也没有得到答案。

甚至,白安用“自溺”形容此刻的自己:

“第二张专辑之后,我很不喜欢我的生活状态。每天都是差不多的事情,写着差不多的歌;不知道自己脑袋在想什么;对自己很不满意,但到底什么不满意,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我发现,写歌已经不启发我的时候,我就厌倦了写歌。于是我停了下来。

“我开始写日记,整整连着写了一百天;我学习冥想;和所有年轻人一样,让自己该干嘛干嘛,听听音乐,出去旅游,回到生活;直到有一天,写歌这件事重新变成了对我的启发的时候,我决定,要让自己开始做这张专辑——《1990s》。”

(图片来源:白安ins.)

3

“我把专辑的名字、概念,都想好了,然后跟公司聊这张唱片的开案,并对公司说——这张专辑,我想要自己制作。

“我的第一张专辑是剑青制作;第二张专辑是大哥制作;一开始公司都不相信我。你一个小女生,还能做制作人?我也跟大哥聊了。在我心里,他是父亲辈的角色,可就像他歌里唱的,‘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大哥不可能帮我一辈子,我是想得很清楚才做了(自己制作)这个决定。

“我写的Demo绝对足够发两张专辑。但我只给了唱片公司10首歌,并没有备选曲目。我很清楚,在这个概念下,哪些歌适合放进来,哪首歌找什么样的人来编曲,都是出于直觉的反应。编曲人有Mac Chew、剑青,还有Kenny萧力惟。歌曲录完之后,我把轨道拿回来,自己剪,自己贴,我需要把我的Vocal唱进去之后,才知道东西多了还是少了。

(白安在制作中。图片来源:白安ins.)

“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保护的情况下做专辑,是我真正觉得自己好像是大人的时候。”

4

第一次听《1990s》时,我颇为吃惊。

在我原有印象里,那个轻盈的、披着一身白纱的少女白安忽然变了个模样。过往白安最为拿手的民谣电子风格被收纳整齐,在新专辑里,《让我逃离平庸的生活》、《离开后》、《我们的时代》,我们接连听到的是传统乐队式的编排,以吉他、贝斯、鼓去构筑;白安过往灵动的节奏,也变成了进行曲式的整饬。在电子乐大潮正当红之时,白安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

白安说:“我从来不是一个会关心现在流行什么的女生。流行是我很难预估的。时代变化得很快,我选择把自己当下喜欢的、相信的东西做到最好。电子音乐是我很喜欢的东西,但在我发完两张那样风格的专辑之后,我尝试把自己的心态归零。

(白安在现场。图片来源:白安ins.)

“以前做专辑的时候,我总是会先去想编曲是什么。这一张,倒过来,我先不管任何编曲,我认为编曲只是一种包装或化妆。在这张专辑里,我想回归自己最早喜欢音乐时候的样子,我很喜欢Tori Amos,很喜欢James Taylor,旋律与歌词简单却很深刻,带给我很多感动。

“大哥曾建议我去听更多的民谣音乐、乡村音乐。他说,所有的音乐,都是先从民谣和乡村音乐延伸而来的。电子乐,摇滚乐,蓝调,全部都是从一把吉他或钢琴,先从词跟曲延伸出来的。我现在特别想要去理解这件事。所以这一张专辑我都用钢琴写歌,先回归表达的内容,回归词曲,才去考虑编曲。我希望一切回到最原始的状态。

“以前我创作的出发点是我的世界,小女生的恋爱心态。这一张我希望能做比较着地的东西,在编曲上也放弃了很多旧有的、我喜欢的电子乐。选择这样的编曲是很直觉性的反应,没有做太多算计。我希望大家听到更真实的声音,我选择了用很多真的乐器在里面,包括我第一次在专辑里录了自己弹的三角钢琴(《妈妈》);我甚至不Tune(修音)我的Vocal,我不在乎大家有没有听到缺陷。

(白安为专辑录制钢琴。图片来源:白安ins.)

“我并不确定自己未来的音乐一定要是民谣或者是电子。我当下要讲的事情是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5

初听《1990s》时,除了没能听到那些轻飘飘的电子乐而感到讶异,最让我强烈感受到一件事是:

白安变得“重”了。

这不仅是编曲的变化,更是她整个音乐形态的改变。

“让我拥有狂放的自由,让我逃离平庸的生活”;“欢迎来到我们最美好的时代,他们都说这是最空乏的世代”;“轰轰烈烈多壮烈,我不需要谁来证明我能飞,因为活着就足以浪费,我才不在乎你是谁”。显然,27岁的白安已不是那个一头扎入茫茫人海的莽撞小女生了。

大概过了两个月,当我再重新再把这张专辑翻出来听的时候,好像又发现了些什么。

确实,专辑最开头的“逃离三部曲”很“重”,但只是其中一部分。以逃离为名,经历了离开、呼喊、旅途中对昔日生活的留恋闪回等等之后,以《一日一生》这首歌为界,每张照片当下的动容,分享过的失眠与皱褶的梦吗”,情绪忽然又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再到后面的《你爱我爱你》,一首轻松惬意的民谣小品,熟悉的白安又回来了;然后是一首神似Tori Amos之Little Earthquake的Frida,最后的专辑结束曲《他不是你的唯一》,层层叠套的和声,李剑青演奏的精彩弦乐,白安把我带入她的声音迷宫,一如当时我沉醉在《寻找精灵》中的那样。

我和白安分享我的聆听感受,她说:“我希望这张专辑的感觉是,编曲旧旧的、有点灰暗、但又有一束光射下来。《1990s》确实像你说的,前面像是在找自己,后面慢慢变亮,找到方向。《一日一生》有点像是这张专辑的毕业歌,对自己的一个总结。到最后的《他不是你的唯一》,像一架小火车,从小城市驶到大城市,豁然开朗。

“对一个女生来说,27岁是一个很需要思考的年纪,无论是音乐还是生活。我必须更独立,背负更多的责任。发第一张唱片的时候,我刚学着写歌,只会几个和弦,现在虽然没有很成熟,但确实算是大人了。人生每个阶段都有它特别的地方,若你说喜欢过去的我,觉得我过去那些‘轻’的东西不见了,但我必须跟着成长的步调往前,并不留恋昨天。

“这张专辑是我写过最好的歌词。我必须坦白地讲,过去我从来不思考歌词,我甚至不知道歌手的意义何在。我以前做音乐的出发点,更多是我开心,我高兴——当然我现在做音乐依然很高兴。在《1990s》里,我希望写出90后另外的样子。大家都说90后很丧,可身处20几岁的我们,正需要努力在社会上找自己位置的时候,这种阶段80后也都经历过。我不想只要抱怨,我不希望大家觉得90后只抱怨不解决问题。《1990s》,我不敢代表谁去发声,我没有那么伟大,这不是多了不起的自传,这只是我的成长生活的印记,对未来的不安、迷惘、挣扎、开心、期盼、鼓励。我只是想很坦白,很真实去分享,不掩饰地告诉大家。我不奢求多少的人会觉得白安好棒,但我相信总有人能从里面想起自己的生活。写歌既是鼓励我自己,也可能会鼓励他人。在我发专辑第一首歌《让我逃离平庸的生活》的时候,有歌迷留言说,他的2018年过得特别糟糕,在年底听到这首歌,觉得2019年会有重新的开始。我看了后蛮感动的。

“除了编曲上的变化,在旋律的写作上,我和第一张没有多大的变化。如果说第一张是我的一根树枝的话,现在依然是长在同一个树干上,根是一样的,是延伸,也是成长。随着年龄的不同,我讲的事情不一样,旋律上的长短、句型不一样,但本质上的核心并没有变化。对于每个创作人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曲风,他都有自己的melody sense,是属于创作人的精神样貌,不会因为穿什么样的衣服而改变。

“总之,这是我最自在的一张专辑。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6

《乱弹山》的访问,几乎每一次都会输出强烈的价值观,用很多庞大的词汇,把音乐创作者置于时代之上。

但面对白安,我想尽可能地披露她的想法,且虽然是唱《1990s》,唱《我们的时代》,可白安并非像同公司的学长五月天那样,在时代的旗帜下,她专注个人成长与体验,也直言“这不是多了不起的自传”。

(白安巡演海报。图片来源:白安ins.)

于是,我更为在意是白安音乐中的细节。

比如这张专辑的Vocal质感。白安透露这张专辑只有两首歌是在录音室里唱的,其他八首歌都是在自己家里录制。早上起床,刷牙洗脸,穿着睡衣,唱多久没有人管,可以把自己放下来,就像回到自己最初在街声时候写Demo的状态。

比如这张专辑的“自我暴露”。白安多次强调,在《1990s》有很多“不加掩饰”、“像是胶卷底片的颗粒感”。我夸她《妈妈》这首歌唱得很好,有一种“把自己掏出来的”的劲儿,她也坦诚“唱这首歌有一种赤裸裸的感觉,暴露自己内心的感觉”。

白安平时喜欢听Lorde、Ed Sheeran、John Mayer,还有COLDPLAY,和其他90s一样。她说自己最近又听回Bob Dylan,Carole King,果然是听从了大哥的教诲。

除了盛产稻米、香蕉、玉兰花,宝岛台湾还有出品女Singer-Songwriter的传统。从60后的黄韵玲、李欣芸、雷光夏、何欣穗、叶树茵,到70后的陈绮贞、陈珊妮、黄小桢,到80后的魏如萱、徐佳莹、艾怡良、郑宜农,再到90后的一代,这个接力棒交到了白安手上。当Raver文化盛行、乐队因其live感染力也更符合当今市场生态时,传统意义用钢琴或吉他写歌的“女唱作人”越发罕有,白安作为主流唱片公司(相信音乐)的签约歌手,依然难得地保持着创作者的自有步伐和腔调。

她想赶在30岁前再发一张唱片。面对时间的催促,尤其是作为女艺人的赏味期限,白安说,自己身为创作型歌手比纯粹的歌手有多一点点的幸运,毕竟可写的题材会随着年纪变得更宽泛。她正在准备自己的下一张,但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

“写歌像是拼图。只有拼到一半,才知道拼图是什么。”

(PS. 白安《我们的时代》巡回演唱会,据说各站票都卖的不错。本周五内地首站成都,周六广州,现场见。)

我们记录当下。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