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宏宇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佈】

董卓府主廳·昏·內

董卓怒懟跪伏下手的郭汜：沒追到？豈有此理！

郭汜：怕是走岔了。

董卓：放文，四處緝拿，但有窩藏縱逃者，與曹操同罪！

郭汜：是！（起身往外）

董卓倏忽一凜：慢！

郭汜定住，轉身施禮：太師——

董卓示意他走近，左右看看，低聲：走岔了？

郭汜：該是。不然，縱然一時追不上，也不該蹤影全無啊。

董卓：奉先可與你同路？

郭汜：溫侯……沒有啊。

董卓：那奉先何在？

郭汜茫然。

董卓焦躁地揮手打發郭汜，四顧亂喊：奉先！奉先——奉先吾兒……

李儒從後面奔來：稟太師，晌午過後，一直未見溫侯。

董卓：找！找到喚來見我！

李儒：是！（忙不迭往外）

董卓自斟，擎起酒樽，沒喝，重重放下，滿臉陰鬱。

王允府後廳·昏·內

燈火通明、絲竹曼妙、美酒佳餚，卻只王允呂布二人享用。

羽衣霓裳的貂蟬，隨樂聲起舞，美不勝收，不時星眸顧盼呂布。

呂布看得入神，眼裏閃出溫柔愛惜之色。

董卓府後廳·夜·內

董卓獨坐喫喝，下手六名美女歌舞助興，他卻沒什麼心思。

李儒疾入，繞過舞女湊近董卓耳語。

董卓瞪眼：拜望王允？他倒真是閒哪！那曹操要刺殺我，他是義子，不去追兇，倒去逍遙。

李儒：主公，在下有一言，不討免死之恩，不敢出口。

董卓斜睨他：那就是討死的話嘍？

李儒：不錯。若太師不賜免死之恩，儒，斷不敢言！

董卓：那就讓你那屁話爛死在肚子裏！

李儒：當諫不諫，有違人臣本分。匿情不報，更恐禍起蕭牆。

董卓凜然，疏忽猛揮手，示意歌舞停，陰森、緩緩瞟李儒，低聲：禍起蕭牆？

李儒陰沉點頭。

董卓黑起臉，緩緩斟酒，陰森森地：準你不死，說！

王允府後廳·夜·內

貂蟬舞罷，緩緩施禮，姿態妖嬈。

呂布興奮、讚賞地連連虛點，對王允：妙！人美，舞妙！司徒好享受啊！

王允：獻醜獻醜。（招呼）貂蟬，近前與溫侯把盞。

貂蟬屈膝禮，柔聲：是。

呂布一驚：貂蟬？

視線裏，貂蟬翩然走近，利落而優美地跪坐在几案對面，擎起酒壺，優雅、細心爲呂布添酒。

呂布耳邊，迴響張遼語聲：司徒王允，有一義女，喚作貂蟬，勤謹有節，而又開朗大方，年方二八，善舞而不失賢淑，嬌美而強健喜人……嫂夫人聞聽，甚覺堪配兄長……

王允從旁觀察，催眠般：溫侯——

呂布沒聽見似的，直勾勾看貂蟬，卻未察貂蟬偷瞥他時異樣的目光：你就是……

王允：溫侯？

呂布猛醒：啊——哦……（急忙收回死盯貂蟬的目光，恰錯過貂蟬伺機正視過來的目光，側頭抱拳）失禮！飲過頭了……（起身，對王允抱拳）叨擾太甚，布，告辭！

王允想說話，稍遲疑。

貂蟬嚶嚶地：溫侯莫非嫌棄小女？

王允一怔，責備地瞟貂蟬。

呂布愣住：嫌……嫌棄？這從何說起啊？

貂蟬沒看見王允目光，直盯着呂布錦袍花紋，幽幽地：小女爲君斟酒，君連酒盞都不碰一下，即起欲辭，還不是嫌棄了小女。

呂布：嗨！這……（豪氣地抄起酒盞，一飲而盡，衝貂蟬亮底）輕怠姑娘，布之過也！

王允：溫侯稍留片刻，在下有私言相告。

呂布：私言？

王允示意貂蟬離去。

貂蟬起身，先對呂布行禮，而後王允，蓮步退出。

呂布王允同時看向對方，都提氣想說話，又都沒說出口。

董卓府後廳·夜·內

董卓一把揪住李儒，發力搡開。

李儒跌倒數尺開外。

董卓抄起酒樽砸過去：鬼祟儒子，胡言亂語！奉先與曹操有交，便是暗中勾連？那老夫還與曹操有交呢，莫非也暗中勾連，勾連得他來殺我？！郭汜追捕不到，便是奉先錯指，還是故意，存心要放走曹操？司徒王允家我也去過，莫非也是去勾結，來反我自己？！

李儒跪伏：主公！

董卓：蠅營狗苟，陰謀算計，離間我父子，當真該殺！

李儒：主公明鑑，臣只是爲主公大業憂懼，絕無他意啊！

董卓胡亂抄起几案上的東西擲向李儒：還說！還說！

李儒伏拜着領受，不停喊“主公”。

門外甲士疾入：太師何事？

董卓怒吼：滾出去！都滾！滾得遠遠的！

甲士忙不迭應着“是”，慌亂退出。

李儒忽然察覺到什麼，眼珠疾轉，叩頭：主公！

董卓吼：還說！（胡擼几案，已找不到可以擲出之物，發力抄起几案）

李儒急切地：不說！

董卓舉着几案凝住：什麼？

李儒：臣說——不說！（顫巍巍急促喘息着抬頭看定董卓）不說……

董卓氣悶長吁，丟開几案，負氣拍打幾下，低沉地：起來！

王允府後廳·夜·內

呂布王允對視。

呂布自嘲地笑笑，飄開目光：你我這是在做什麼？

王允輕鬆笑開，也飄開目光：芸芸衆生，春秋晨昏，忙忙碌碌，又有幾人明白，自家究竟在做什麼……

呂布沒含義地笑笑，倏而凝住，細思極恐的模樣，想看王允，又似不敢。

王允：小女貂蟬，溫侯以爲如何？

呂布：妙人。

王允：連溫侯都如是說，老夫便真的信了。

呂布：司徒玩笑了。

王允：不玩笑。老夫聞聽，尊夫人，賢淑通達，傾力爲君尋覓佳侶，遂有意將貂蟬許配尊駕，不知溫侯意下如何？

呂布：這個……這個……司徒美意，布……

王允：我見溫侯，對貂蟬，似有幾分喜愛；亦覺小女對溫侯，也有傾慕之意。貂蟬方二八妙齡，只是前年歲末，失了親長，按禮，當守孝三年，方可婚嫁，不知溫侯，肯等否？

呂布：布未必再娶。此事——

王允：唉，英雄佳人，互存情誼，天作之合也，錯失，實乃有負天意。

呂布：我乃董太師義子，閣下主使謀刺太師，本當水火不容，若非別有所圖，豈肯屈尊聯姻？

王允：若說別無他圖，溫侯定然不信。然老夫確爲小女與君計——天下已然紛亂塗炭，再無和美溫融之家，當真苦矣！況，今日之變，老夫願信，以君之豪俠仗義，縱陷濁泥，而仍自清。老夫料定，君與董某人，終究分道揚鑣。只是未敢料想，彼時何種情形而已。

呂布：姻親之事，暫且擱置。董太師待我不薄，就便些許齟齬，亦不至非分道揚鑣不可。司徒美意，布心領。（抱拳，不由分說而去）

王允不留、不送，怔怔看呂布消失，長嘆，自語般叨咕：到底，還是偏顧私情、不明大勢，可惜蓋世神勇，終必爲私情所困……

邊角暗處，貂蟬隔着珠簾偷窺，無聲落淚。

王允似有察覺，緩緩扭頭斜睨，貂蟬悄然退去。

董卓府正廳·日·內

半年後。

董卓居中正坐，氣哼哼擎着簡卷看，手微顫，李儒虢蒙左右在旁跪坐侍候。

堂下呂布李傕郭汜華雄李肅張遼及另兩名將佐分列兩側。

董卓憤憤擲出簡卷：反了！反了！！（對堂下衆將）那曹操逃出生天，集軍反叛，勾結袁紹袁術兄弟，鼓譟十數鎮逆賊，糾集三十萬衆，洶洶而來，迫我交官離都，如何是好！

呂布站出，施禮：義父勿憂，兒願將精兵迎戰！三十萬衆，看似浩大，卻是拼湊而成，必各懷心思，只須犀利急攻，擒殺其首，則勢必潰如齏粉！

董卓：好！吾兒果然英雄不凡、有勇有謀！

華雄站出，施禮：溫侯神武蓋世，豈可輕易出馬，與彼等鼠輩對陣，徒損英名！末將不才，願爲先鋒，搓其銳氣，力戰求勝！

李傕郭汜李肅紛紛附和：“末將請首戰”、“末將請戰”、“末將願先鋒殺敵”……

董卓：好！好！！好！！！我有忠勇良將，西涼勁旅，何懼他烏合之衆！（抬手伸指，環指衆人）

呂布：義父，兒願爲先鋒！

董卓指向呂布：吾兒尊貴，不可離吾左右。

呂布：義父——（失望）

虎牢關前·日·外

董卓李儒矗立關樓，看着下面擺開陣勢的己方部隊和數百步外討伐軍陣營及身後更遠處的討伐軍浩蕩營寨。

關下西涼軍陣前，呂布戎裝持戟，張遼戎裝持長槍，二人並轡隊前。

張遼：兄長看到對面紅臉長鬚持大刀之人了麼？

呂布：看到。

張遼：此人姓關名羽字雲長，北平太守公孫瓚鎮中馬弓手。汜水關，華雄本一路得勝，卻輕易折於此人刀下！

呂布：馬弓手？

張遼：弟打問過汜水關敗回兵士，此人馬快刀沉，實不敢想竟只是區區馬弓手，皆言逆軍藏龍臥虎。兄長一心想爲太師立奇功，弟深悉箇中良苦，只盼兄長切莫輕敵。

呂布：記得了。（驅赤兔馬出陣，高高、緩緩，擎起方天畫戟，高喝）呂布在此，可敢來戰！

聲震四方。大戟寒光閃閃，紅纓飄灑。

關上，董卓發令：擂鼓！

西涼軍大陣和關上同時鼓聲大作。對面討伐聯軍，也隨即響起鼓聲。

呂布趁隙高喊：文遠勿近！（呼地橫過大戟，虛眼看對方陣中策馬衝來的將佐）

鼓聲震天，越來越密。雙方吶喊，匯入鼓聲中，更添肅煞。

董卓興奮地看陣中。

方天畫戟猛地高舉起，倏地甩出上面的血跡。

（疊畫）

雙方同時停止擂鼓。

呂布驅馬盤桓空地，高舉血跡斑斑的方天畫戟。

四下七八具血淋淋殘缺不全、身首異處的討伐聯軍將佐屍體。

呂布稍稍縱馬向對方。只進幾步，相距數百步的對方陣營，竟下意識齊刷刷後退。

呂布橫向猛揮方天畫戟，甩出大戟頭部最新血跡，同時驅馬湊近離得最近的被斬殺將佐屍體，挑破鎧甲，在屍體衣服上蹭大戟頭部。

討伐軍陣中，多人憤怒、躍躍欲試，卻又膽怯。

張飛目眥盡裂，對身邊的劉備：大哥，讓小弟捅翻這賊廝！

劉備註目觀望，不應。

關羽捋着長鬚，虛眼看呂布。

呂布忽然暴喝：關羽何在！

雙方陣營連同關上的董卓和討伐聯軍中軍大纛下的曹操都驚住。

關羽勒馬要答話。

張飛忽然搶先衝出，挺起丈八蛇矛，直撲呂布，暴喝：三姓家奴，也配呼我二哥名諱，找死！

呂布輕飄飄大戟指張飛：狗賊，嘴巴放乾淨些！

張飛：哈哈，說着你狗日的痛處了吧！

說話間，飛馬欺近，大矛直刺呂布心窩。

呂布帶馬稍偏，方天畫戟逆向平行迎來，堪堪交錯之際，忽然稍偏，枝口直套向張飛矛頭。

劉備遠遠呼喝：三弟小心！

張飛反應過來，矛頭低指，晃過大戟枝口，卻把胸膛空當留給了大戟。

劉備關羽齊齊失聲驚呼：小心！

張飛被迫抓住大戟，頓時滿手鮮血，忍痛急促移動手，攥住大戟頭部鈍處，怪吼一聲，詈罵：三姓家奴好狠毒！（跟呂布較力）

呂布不再發招，只是跟張飛較力，倚仗赤兔馬的靈動，躲避張飛單手喫力失準揮舞過來的大矛：三姓家奴何意？

張飛：你姓呂，拜了姓丁的當爹，殺了人家，又拜姓董的當爹，可不是有三個姓！

呂布憤怒：賊匹夫！（趁張飛發力，倏而鬆開大戟）

張飛收力不及，失衡。

呂布飛起一腳重重踢中張飛坐騎頭頸：滾！（又抓住大戟，猛擺）

張飛騎術了得，竟及時收住喫痛受驚的坐騎，沒跌落，但大矛拖地了。

呂布大戟交雙手，在張飛擎住大矛前一瞬，劈頭砸下。

關羽衝出陣，大吼：關羽在此！

呂布大戟堪堪拍到張飛頭盔。

張飛舉單手格開大戟，驅馬躲開，轉身擎住大矛。

關羽衝近，大刀沉重劈砍而下。

呂布斜擔大戟，一挺一挑。

噹的一聲，大戟大刀短促相碰，迸出火星。

呂布帶馬前竄，反擺大戟，格開張飛刺來的大矛，大吼：好！（撥轉馬頭，與關羽張飛焦灼混戰，遊刃有餘，對關羽）你這刀，華雄當真接不住，死得不冤！

關羽：背信棄義之徒，不配與我說話！住口吧！

呂布：隨你怎麼說！（對張飛）你這廝報上名來，免做無名鬼！

張飛：呸！你才做鬼！你爺爺姓張名飛字翼德——

呂布：我爺爺不叫這名字。剛還罵我什麼三姓，此番又說是我爺爺，敢問爺爺幾個姓？

張飛：這個——（語結）

關羽：三弟，休與這廝答話，當心中陰招兒！

呂布：笑話！陰招兒，懶得教爾等！受死！（不再答話，發力出招）

關羽剛猛，但兵器重，有失靈活；張飛勇烈，但坐騎不力，加上手已受傷，招術變形。

呂布凌厲多巧，坐騎豪壯靈動，發力出招，關張漸漸疲於招架。

曹操親自擂鼓。董卓親自擂鼓。

劉備衝出大陣，直奔關張呂布，途中抽出精巧雙劍，高喝：二弟三弟，愚兄來助！

張遼帶馬出陣。

呂布趁隙扭頭高喝：誰都別動！

張遼凝住在半路，擔心地看陣中。

劉備衝近，跟呂布接上招數，輕靈多變，滴水不漏。

呂布：短器使成閣下這樣子，可堪一讚！

劉備：奉先將軍繆贊！在下劉備劉玄德。

呂布：記住了！劉備劉玄德。

說話間，四人拼鬥依舊，呂布爲防劉備，疏忽關張，漸成守勢。

劉備：我兄弟三人，生死結義，形同一人。將軍神武，勿嫌我兄弟以多戰少！

呂布：你三兄弟以爲能勝我否？

劉備：閣下以爲，能勝我兄弟否？

呂布：難！

劉備：我三兄弟亦難勝閣下。如此苦戰下去，何益？

呂布：是你們打過來的！

劉備：我們因何打過來？

呂布：那我不管！

劉備：將軍驍勇無敵，大是大非，豈可不論？

呂布：廢話！

劉備：在下仰慕將軍久矣，今日對陣，未必永久爲敵。將軍英武蓋世，當思正途；今日，我兄弟賣個破綻，即刻退回，將軍也請退回，彼此互留有用之軀，以圖將來，如何？

呂布：非要賣破綻，還是我賣吧，三對一，我敗回，多少還像些。

劉備：如此，我弟兄謝將軍垂顧！

呂布：再走十合！用心些！張翼德——

張飛：狗賊住口！

劉備：三弟細聽！將軍賜教！

呂布：張翼德，你性情過於暴烈，遇強敵要喫大虧！關雲長，你若有匹好馬，必成不世之勇，但應切記，器重可摧堅，亦可傷己。這把刀，最遠使到半百之年。之後，當減輕至少十斤！劉玄德，多少合了？

劉備：十合已過，還想多得教誨。

呂布：沒了！散！（賣破綻）

張飛趁機猛刺。

劉備：三弟不可！

呂布堪堪躲過，金冠被碰歪，抱怨地：張翼德！（堪堪擋開關羽大刀，退馬出圈）

劉備收勢間，輕輕做抱拳姿態。

呂布撥轉馬頭同時輕輕點頭，低聲：作勢掩殺！（快馬奔向己方大陣，迎向接應而來的張遼）

劉備揮劍：掩殺！（策馬追去）

關張緊隨。

關羽：這廝馬太快，追他不上。

劉備：他知道追不上才讓掩殺的。

張飛：大哥，這算什麼嗎，勝得窩囊。

劉備：我倒覺得痛快！

討伐軍隨着蜂擁掩殺而來。

呂布會合張遼，衝向己陣，大喊“回關”，輕輕拿大戟拍拍張遼坐騎，率先往回衝。

（未完待續）

（圖片來自於網絡貂蟬劇照）

【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夏衍杯優秀電影劇本”獲獎者。著有《管得着嗎你》《紅月亮》《武王伐紂》《深水爆破》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臺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