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金盛華:中國人爲什麼活得這麼累

緬甸。

黃昏時分,晚霞鋪蓋在河面之上,似鍍上了一層碎金。

水面很寬、很廣。遙遙看去,還有幾艘船隻在水面上搖曳,船上的人划着槳,撥弄漣漪。

此時是炎炎夏季,等太陽落山之後,有不少漁民撒網捕魚。

在河邊旅館的頂層,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靠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畫夾正用鉛筆在那上面塗畫。他的表情並不輕鬆,眉頭皺在一起,光潔的額頭上佈滿細汗,他反反覆覆的在紙上勾勒出條紋,然後又不滿的擦去,桌上被他撕下的紙張已經有好幾團。

等他落筆時,所有的畫面都彷彿定格在了這幅畫裏。

他從頂層下來,木樓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而在木梯下站了一位少女,她長相清秀淳樸,皮膚有些黝黑,看見他下來,便紅着臉說了句,“喫飯。”便轉身跑開。

在緬甸接待住宿的旅館內,她們或多或少的都會些簡單問候的話。

旅館的男主人正將捕來的魚往水桶裏丟,女人正手法嫺熟的在處理。

肖起將畫夾放回屋內,便下了樓,剛纔喚他喫飯的少女此刻正在煎魚,看見他下來,便神情不自然的把雙手往圍裙上擦了擦,然後把魚翻了個面。

此時並不是旅遊旺季,所以人很少,一個旅館就住了三個人。等肖起喫完飯打算上樓的時候,便看見又有幾個人攜帶行李走了進來,三男一女,正在交談。

“這裏的蚊蠅可是很恐怖的,防蚊的都帶了吧。”一名男人說道。

肖起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他們身上,說話的男人體格健碩,肌肉線條飽滿,到處都棱角分明。而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名戴眼鏡的男人,走路的時候有些輕微駝背,還時不時的四下張望,相比之下,他的身材單薄很多,彷彿一陣風吹來就能把他刮跑似的。

肖起就這麼肆意的在觀察他們,直到他忽然注意到一道目光同樣也緊鎖在自己身上,這個眼神的主人同樣也在觀察或者分析自己,他便追尋着這道目光,最後視線碰撞,是這四個人中唯一一個女人。她的神情很淡然,黑色的眼眸裏似乎蘊藏水波,但是卻極具有穿透力,彷彿能夠悄無聲息的把你看穿。

就這麼對視了一會兒,她便移開了目光,然後跟隨那三個男人朝樓上走去。

那名身材健碩的男人走在最後,可能是行李有些多,他的房門鑰匙掉在了地上,肖起經過的時候便順手撿了起來,遞給了他。那男人道了一聲謝。

此刻夜幕已經降臨,偶然傳來幾聲狗吠,遠處只餘星點燈光,在河邊仍有不少人在納涼。

他坐了一會兒,便上了樓,在穿過走廊的時候,他看見自己隔壁房間的門正打開着,一個女人正背對他在收拾牀上的行李,還時不時的揮手趕走屋內的蚊蟲。

“這花露水根本就沒用啊…”她小聲的說道。

肖起走了,很快便從自己屋裏出來,敲了敲隔壁的門道:“這個是驅蚊的,點上吧,要不然會很難熬的。”

女人回過頭來,看了看他手中驅蚊的東西,便接過道了謝。

肖起回到屋,剛掩上門就聽見了有人在外頭說話,從聲音分辨,是那個健碩的男人。

“糯米釀,要不要來點…”

他關上門,仰面躺在牀上,耳邊是窗外暗湧的水聲。

“那個隔壁的男人是什麼名堂,從我們進店之後就一直在觀察我們。”

在這間狹窄擁擠的小屋內,四個人頭頂一盞白熾燈圍坐在一起。

首先開口的仍是那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他的神情很嚴肅。

邱末晚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與那個男人對視的一瞬間,他的眼神是很直白的,毫不遮掩的,但是卻從裏面看不出分毫的敵意。這個男人也是非常沉穩、專注、並且謹慎的,他一直在分析他們每個人,視線依次從他們每個人身上略過,並且非常的細緻。

在胡晨的房間鑰匙掉落在地上的時候,那男人自然的彎腰撿起,在遞鑰匙的一瞬間,他的視線停留在他的手上幾秒,然後又快速的移開,若無其事的走了。

雖然只有那幾秒,很短暫的一瞬間,但是邱末晚還是捕捉到了這一點。

他到底在觀察什麼?

又觀察到了什麼。

這也是第一次,她的目光好似遭遇了一層柔軟的薄紗,看的雲裏霧裏。她覺得這個男人並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就如表面平靜的海面下不知隱藏了多少洶湧的暗流。

所以說,最難攻破的,不是銅牆鐵壁,而是這輾轉薄紗。

等胡晨他們走了之後,邱末晚便洗了個澡躺在牀上,卻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着,頭頂的一個小風扇轉個不停,聒噪的很。外面時不時的傳來幾聲蟲鳴,好不容易睡下,卻在半夢半醒間聽見了有人在大喊些什麼,她本能的瞬間清醒,卻又聽不明白那人在喊什麼,忽然她聽見隔壁的門打開了,隨後就是一陣跑下木梯的聲音。

邱末晚緊跟了出去,她跑到聲音來源的河岸邊,依稀能看見一名女人站在哪裏,她面色緊張的朝水中指去,用不太標準的口音胡亂的說道:“please…救命…”

此刻天色還很暗,夜幕依舊籠罩,連星月也躲了起來,只有在旅館臨河的木廊上懸掛了一盞燈,那就是唯一的光源,她追尋那個男人的背影,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即便是在黑暗中也十分顯眼。

“你在岸邊接應我。”

他朝身後喊了一聲,便一下躍進了漆黑的河水中。

河水很湍急,只能聽見‘撲通’一聲,隨後就是激流暗湧,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就猶如猛獸的巨口,彷彿能瞬間吞噬掉一切。她知道有人落水了,但是並看不清位置。

邱末晚就這麼焦急的等在岸邊,忽然聽見‘嘩啦’一聲,以及那男人大聲喊了一句,“接人。”

她朝水中走去,直到水過膝。

此時,岸邊已經聚集了一些人,有幾個男人紛紛跳入水,接過了那孩子朝岸邊拖去。

邱末晚站在水中,順手抓住了那男人的胳膊,然後拉住他朝岸邊走去,河下全部都是鵝卵石,以及那冰涼刺骨的河水在激烈地湧動,她一步一步走的很艱難,忽然腳下一滑,她的身體猛地一歪,然後她感覺有隻手臂很用力的攬住了她的腰,她的後背貼上了一個冰冷的胸膛,她能感受那個男人的心跳在近距離劇烈跳動着。

“站穩!”他沉沉的嗓音就在頭頂上方。

“末晚——!”

胡晨在岸邊喊了她一聲,走進了河水中,拉住她的手把兩個人拉到了岸邊。

河岸邊一時之間人聲嘈雜,不停的有人在大喊,有人在按壓那落水孩子的胸腔,最後她終於在衆人的注視下咳出了胸腔裏的水,小小的身體蜷縮起來劇烈的咳嗽着。旅館的老闆把她抱起來朝店裏走去。

肖起走進店裏,店家女兒就滿臉擔憂的遞了一條毛巾給他,他道了謝擦了擦溼透的頭髮。

忽然,他聽見有人說了一句,“這孩子身上怎麼這麼多傷。”

他擠開人羣,看見孩子瘦骨嶙峋,胳膊上全是一些被虐待過的痕跡,應該是掐或者是擰出來的。

“請屋裏的男士暫時迴避,我先幫孩子檢查一下身上的傷。”邱末晚說道。

那店家女兒會意,指揮屋內的人全部散開。

肖起也走了出去,簡單的衝了一下身子,換了身衣服下來,卻看見守在屋裏的人臉色都不太好,空氣很凝重,有的人臉上是憤怒,而有的是驚恐,他開口問道:“什麼情況?”

“這個孩子渾身上下全部都是虐待傷,胳膊和腿上基本都是擰或者掐的痕跡,背部就是一些鞭痕。”邱末晚臉色很黑的說道。

肖起也皺了皺眉,拉開那女孩背上的衣服,果然看見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鞭痕,那些痕跡很深,有的是新傷有的是舊痕,在這小小的背上,猶如蛇蠍遍佈。而這個女孩的年齡也就在十歲左右。

除此之外,他還看見,在她的肩膀上,有一個‘妓’的紋身。

肖起也知道,爲什麼他們的表情都各個那麼凝重了。

因爲他們比自己更清楚,少女背部上的這個紋身,到底代表了什麼,也明白在這紋身背後暗藏着的人性的殘暴、扭曲。

看屋裏的當地人臉上的表情,除了憤怒更多的是驚恐,他知道,他們一定知道些什麼,但是卻沒人敢說。

天色已經徹底亮了起來,屋內的人盡散去,在那女孩身邊守了一會兒,胡晨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看她一會兒,你去補個覺,折騰大半夜的肯定沒睡好。”

邱末晚點了點頭,她確實也有點累了,等回了房間躺在牀上的時候,她卻怎麼也睡不着了。

她沿木梯上了頂層,首先看見的便是水洗過一樣的藍天,太陽和煦的光芒已穿透雲層籠罩下來。然後她看見一個男人正在木椅上坐,他很安靜,也很專注,正用鉛筆在畫紙上畫畫,好似都沒發覺她走了上來。

邱末晚並不打算打擾他,便準備轉身朝下走。

“坐坐吧,風景很好。”

男人的聲音在她邁下第一步的時候傳來。

“我以爲你沒發現我呢。”邱末晚轉身,在距離他有一段距離的位置上坐下。

男人就坐在逆光的位置,在強烈灑下的光束下,她竟有些睜不開眼。

邱末晚開口道:“你是一個人來的吧?來這裏做什麼?”

“旅遊。”男人淡淡的敲了敲畫本道:“畫畫。”

“我可以看看嗎?”

“當然。”

邱末晚翻了幾張,發現他畫的都是風景畫,就連她一個外行,都覺得他畫的很好。她又繼續往前翻了一頁,發現這其中還有一張人的肖像畫,畫上是個女人,長相溫婉,大氣出衆,身上穿的是一身旗袍,梳的是一絲不苟的鬢髮。這幅畫畫的惟妙惟俏,彷彿躍然紙上,這個女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似的。

“這畫可真好。”她由衷地讚歎道。

但是面前的男人卻好似沒爲這誇讚而感到高興,他的表情依舊很淡然。

邱末晚放下了畫本,然後說道:“認識這麼久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肖起。”

“我叫邱末晚。”

邱末晚朝他笑了笑,然後又道:“昨晚要不是你,那女孩現在還說不準有救沒救。”

“救回來了沒錯,但是她身上的烙印卻消不掉了。”肖起的眼眸染上了幾分陰鬱。

“再怎麼說也是一條人命,這一次她也算是起死回生了,我想她也會高興,並且感激你的。”邱末晚說道:“人活在這個世上,唯有生命纔是最真實的,無論是痛苦的,或是甘甜的,我們都應該去享受,因爲這是生命唯一能夠賦予我們的真實感。所以這是最寶貴的東西,我們沒權利剝奪別人的,也沒權利剝奪自己的。”

她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語調始終都是淡淡的,但卻如這炎炎夏季的一股輕風,吹的人心裏癢癢的。

又在頂層坐了一會兒,木梯傳來咯吱的聲響,看來是有人上來了。邱末晚回過頭,就看見了一位身穿紅裙的少女,她是這家旅館店家的女兒,名字叫瑪喜,此刻她的表情有些羞赧,視線一直鎖在肖起的身上。

“我下去看看那女孩的情況。”她站起身說道。

在她走之前,肖起叫住她,淡淡的說了一句,“其實傍晚的風景更好。”

邱末晚的腳步一頓,轉頭朝他笑了笑,“我會欣賞的。”

那女孩還沒轉醒,但是情況已經好了不少,蒼白的面色也有了紅潤,也恢復了一點意識。中途胡晨還給她喝了點水,喝過之後便又昏睡了過去,也沒人忍心打擾她,雖然她們急切的想要知道在這個少女身上經歷了什麼…

在這裏的時間彷彿度過的很快,太陽的餘暉灑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水天一色。

遠處的崇山峻嶺如一道黑色的剪影,成爲了水天的分界線,落日彷彿就藏在那剪影后,周圍聚集了大片的橙黃色的光芒,讓河水彷彿鍍上了一層金,在風中蕩起漣漪。

此時,還有漁民划船飄蕩在河中央,後面拖出了道道水痕。

肖起果然說的不錯,傍晚的風景真的很美。

坐在旅館臨河的木廊上看了一會兒,直到太陽落山,一輪新月初懸上天空,她才離開。

到了晚飯的時間,一羣人就圍坐在一張簡陋的木桌周圍,瑪喜斟了米酒,這酒香甜醇美,邱末薇平常並不沾酒,也一連喝了好幾杯。大家邊喫邊聊天,就連肖起也是如此,一向情緒不怎麼外露的人,此刻臉上也掛着淡淡的笑意,然後跟周圍的人碰杯。

這一夜邱末晚睡得很好,早上醒來洗了個澡就下了樓,但是今天卻沒見肖起下來喫早飯。

她沒太在意,畢竟他肯定不會常駐在一個地方,肯定又是跑去哪裏寫寫畫畫了。

但是直到旅館再次來了一位客人住在了她隔壁的時候,她才知道肖起已經退房了,就在昨晚,帶了行李走了,沒有告別,沒有預告,就這麼直接離開了。

邱末晚還恍惚了一陣,才確信自己跟他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他的離開或者留下都與自己無關,至少在肖起的心目中應該是這樣的。

下午的時候,那女孩終於轉醒,她的神情裏滿是恐慌,似乎是非常不願意在回想之前的場景,邱末晚安慰、開導了一陣她,她纔將事情說了出來…

但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描述的並不清楚,大致的意思就是:

我很害怕,他們總是會強迫我們做一些不喜歡的事情。我是在八歲的時候賣給他們的,他們教我怎麼服侍,教我怎麼討好,如果違背意願的話他們就會對我們進行打罵,用鞭子抽打我們的後背,幾天不讓進食,關在那裏的人都十分的怕他們,有的時候他們還會挑選出衆的孩子給一些權貴的人享樂…

邱末晚聽完這孩子的講述後,寫字的手都是顫抖的,她幾乎已經忍不住想要把那些人撕碎的心情,怎麼會對這麼小的孩子做出禽獸的事情。

胡晨又問了這孩子幾句,然後就把所有人都召集在房間內開會。

這一次派來的警察共有三十幾名,只是分佈的位置比較分散。

胡晨把手中打印出來的照片依次的發給他們,然後說道:“這一次行動關係重大,絕對不可鬆懈,這一次非法販賣人口團伙分佈的地方非常廣泛,其中就有緬甸、老撾、泰國…,當時我們在雲南西雙版納一帶破獲了販賣人口案,當然這只是冰山一角,這顆毒瘤在變大,並且癌細胞正在以可怖的速度擴散,我們必須要即使的切除這顆毒瘤,把非法販賣人口的這條路徹底堵死。

今天一早,我們確認了一名犯罪嫌疑人,名字叫顧原,你們現在手中的就是他的照片。經過調查,我們發現他屬於販賣人口的核心人物,此人非常謹慎,在交易之前會反覆的調查你的身份,也非常狡猾,經常在緬甸這一帶廣泛活動。”

胡晨轉頭問道:“有地圖嗎?”

“有。”邱末晚從行李裏取出了一張地圖在桌子上攤開。

胡晨看了一會兒,用筆在地圖上圈出了幾點說道:“這些人都很棘手,是相當殘暴的悍匪,手中的槍支不在少數,並且他們安排的人也十分密集,幾乎遍佈在各個地方,一旦發現不對他們就會迅速的撤離。這一次的行動很危險,邱末晚你在車上待命,隨時接應我們,還有幾條重要通道,也要有人把守,其餘的跟我行動。”

等規劃好行動方案後,所有安排在附近的警員都準備立刻出發了。

他們分爲幾個小組,分別行動。

此刻,幾輛不起眼的麪包車停靠在賭場的前後門,以及一些重要通道路口。邱末晚就守在後門的位置,這裏很空曠,基本沒什麼人經過。

“末晚姐,你說這次行動不會有什麼意外吧。”尹一樂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有些怯懦的說道。

邱末晚說道:“基本不會,你別緊張。”

“領導爲什麼會派我出這個任務,我還沒什麼經驗…”他說道。

就在這時,邱末晚忽然制止了他繼續說下去,因爲她看見了一抹非常非常熟悉的身影,說是熟悉,但是此刻卻又讓她感覺很陌生,依舊是白衫、黑褲,他靠在斑斑的牆壁上,修長的手指間夾了一支香菸,另一隻手中提了一個銀色的箱子,裏面不知道裝的是什麼東西。他的黑色短髮有些凌亂,戴了一副金框眼鏡,好似突然之間換了一個人,跟之前她所認識的人判若兩人。

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曾認識他。

此刻,那男人正跟身旁的人交談,他說道:“我要人,你要錢。”

他身旁那位皮膚黝黑的男人立刻笑了,說道:“好,沒問題!”

他們又隨意的交談了幾句之後,那男人好似接受到什麼消息的樣子朝巷子出口看了一眼道:“這邊請。”

肖起點了點頭,低下頭猛抽了一口煙,然後把剩下的半截按熄在牆壁上,一扔,腳下一碾,跟那人朝前走去。

這一刻,邱末晚的心情五味陳雜,但還是堅定的說,“一樂,咱們跟上去。我馬上把這個消息跟胡隊彙報。”

尹一樂面色通紅,手忙腳亂的啓動了引擎。

她扶了扶耳朵裏的接收器說道:“胡隊,我在賭場後門處發現了旅館裏的那個男人,情況看起來非常可疑,兩個人似乎在做什麼交易。”邱末晚語速很快的彙報。

胡晨的聲音馬上從接收器中傳來,“跟上去。”

他剛纔一進賭場,就發現這裏的人幾乎全部聚集在一起,當他走進時,眼前的場景讓他不由震驚。在一個賭桌上,堆滿了錢,幾乎已經堆積成了一座小山的形狀,有兩個人就坐在賭桌的兩頭,周圍圍滿了一些觀看的人。其中一個人戴了一副金框眼鏡,他翹起腿,默默地抽着煙。

這個人胡晨再熟悉不過,雖然並沒太多交集。他就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不消片刻,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從樓上下來,在他身邊說道:“先生,請你去樓上坐。”

那男人點點頭,把桌子上的錢命令人放在箱子裏,隨在那漢子身後朝樓上走去。

在樓梯的兩邊分別有人把手,腰間各鼓出一塊,應該攜有槍支,看來這地方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上去。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兩個人從房間出來,那皮膚黝黑的漢子爲他點燃了一根菸,說說笑笑的下了樓。

“如果滿足不了我,這些錢…”肖起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箱子。

“你儘管放心,什麼貨色的都有,到時候隨你挑。”說這話的時候,那男人的眼睛似乎長在了箱子上。

肖起笑了,“我相信你。”

胡晨從角落裏站了起來,把手中的煙熄滅了。這期間他曾經試圖上去,在這附近繞了好幾圈,他發現這裏戒備森嚴,就連後院也有人把守,所以他只能坐在這裏等。

車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顛簸,已經不知道拐了多少彎路。

肖起坐在車上,一直轉頭看向窗外。

“來支菸?”坐在副駕駛的男人回過頭來將煙盒朝向他。

肖起擺擺手道:“不抽了。”

“你可以叫我阿山,那裏的人都這麼叫我。”他坐正了,然後偏頭點燃了一支自顧自的抽了起來,一隻手開了車窗換氣。

肖起注意到,在他的手腕上戴了一個手鍊,細細的一根,已經磨損的很舊了,是那種在寺廟裏求的用來保平安的。還有他腳上穿的鞋子非常嶄新,是一針一線縫的,做工略微有點粗糙,但是不難看出非常用心。

車最後緩慢的在一個村鎮裏停下了,雖然說是村鎮但是這裏卻地處偏僻,到處都生滿了雜草。

肖起跟隨那男人走在小巷裏,遠遠的看見有兩個男人正站在那裏抽菸。

走進的時候,幾個人隨意的交談了幾句,然後就開了門讓二人進去。

一條黑色的狼犬拴在一旁的鐵柱上狂吠,鐵鏈在它不停的掙動下發出巨大的聲音,它弓起背,眼神惡狠狠的,不停的朝前撲去,但是又被鐵鏈拽回。在它腳下,還有一塊血粼粼的肉。

看見肖起的視線一直盯在那裏,阿山便道:“這畜生,就愛喫生肉。”

肖起沒答話,跟在他身後繼續朝前走去。

天空陰霾密佈,好似隨時都有一場急雨,肖起的步伐有點沉重,就像灌了鉛一樣,一步一步走的極慢。

因爲他眼前看見的,就是人間煉獄。

一個年僅十歲左右的孩子跪伏在地上,脖子上套了一個鐵項圈,她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感覺氣息非常微弱,後背的衣服已經變的破破爛爛、血肉模糊。

在他們走過她的時候,她用小手抓住了肖起的褲腿,抬起頭看向他。

那是雙很清澈的眼睛,但是沒有生機,她就那麼抬起頭,手用力往下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她的臉色蒼白,嘴脣也沒有一絲血色,明明是該歡樂的年紀,卻只能跟狗一樣蜷縮在這裏。

然後她的眼中蓄滿了淚水,混在她滿是泥土、亂髮的臉上流了下來。

“靠!你這小畜生摸哪兒呢!”阿山一腳踩在了她纖細的手腕上。

她痛苦的身體蜷縮的更緊了,但是卻虛弱的沒發出一點聲音,肖起聽見‘咔’的一聲響,她抓在自己衣服上的手鬆開了,並且是歪的,在地上掙扎了一會兒,她不再動了。

肖起睜大了眼睛,心口彷彿有一把利刃在扎,疼的他渾身的冷意全部朝頭上湧。

阿山攀上他的肩道:“走,裏頭多得很,夠你慢慢挑。”

肖起的手有點顫抖,他摸出了一根菸點燃了,放在脣邊狠狠的吸了一口。

幾個鐵籠裏,有人跟禽獸一樣被關在裏面,從幼童到婦女,這其中還有不少的男孩。他們此刻正透過鐵籠的縫隙怯生生的看向外面,或者說他們在嚮往光明,那暗淡無光的眼眸直到追尋到太陽的時候才恢復了一點它原本該有的光明,有的人在劇烈的搖晃鐵籠,口中大喊些什麼,似乎是求救的話,但是他聽不懂。

幾個站在鐵籠外的人用棍棒敲了敲地面,那些人立刻停止了叫喊,表情怯懦的縮了回去。

肖起的目光很認真的從他們身上一個一個的略過。

“這些不用看,我爲肖先生專門準備了好貨色,都洗乾淨了在房間裏等呢。”阿山說道。

在一間狹小的房間內,站了至少有十幾個人,她們全部瑟縮的躲在一角,臉上全部都是恐懼的表情,從她們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上看,也都有皮肉傷。

肖起皺起眉道:“只有這麼多?”

“這只是一小部分,其他的在別的點。”阿山又猥瑣一笑道:“難道還不夠挑嗎?”

肖起沒答話,視線依次在她們身上滑過,又開口,“我想上廁所。”

“可以,我帶你去。”

兩個人走到了後院,這裏的人很多,大約有二三十個,他們圍坐在一起打牌、賭博,桌上的錢有的已經掉在了地上,也沒人去撿,旁邊還有幾個女人站在一旁爲他們添茶倒水。

拐了一個彎,離那些嘈雜聲遠了些,肖起跟隨在他身後慢慢的走,視線往下一掃見他腰間鼓起了一塊。

這阿山畢竟是在刀尖上摸打滾爬的人物,此刻他也放緩了步調,兩個人走的齊平。

肖起伸手撫了撫架在鼻樑上的眼鏡,然後把手中的銀色箱子遞給他,“這錢,屬於你了。”

阿山卻是‘嘿嘿’一笑道:“不急。”說是不急,但是他的雙眼卻幾乎放光。

“以後的合作關係還得繼續,我信得過你!”肖起拍了拍他的胸膛,笑,“再說…就這些很快就膩了。”

“瞭解,瞭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阿山小心的接過箱子,但是在他接過箱子的一瞬間,那上面的開關卻彈開了,裏面的錢全部掉了出來,撒了一地,他下意識的就彎下腰去撿,畢竟這麼多的錢,誰看見都會動心。

但是這欣喜若狂的感覺卻並沒有維持太久,只聽一聲悶響,棍棒凌空,他兩眼一翻,趴在了地上。

在他身後,肖起把手中的木棍扔在地上,然後他摘掉眼鏡,抬起腳朝他的手腕上狠狠的踩了一腳,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只聽‘咔’的一聲響,那男人發出了一聲悽慘的聲音,肖起立刻蹲下去用手捂住他的嘴,然後重新撿起一旁的木棍,又狠狠的在他頭上打了一下,沒多久,他就不再動彈了。

肖起把他拖進了廁所裏,然後從他腰間摸出了一把槍,別在了腰間,然後大步的離開。

他觀察了一下四周,牆壁很高,上面還佈滿了尖銳的東西,應該是爲了防止有人從這裏偷偷逃跑。但是如果真要從這裏翻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多少會有些困難。

但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陣腳步聲,一個體型彪悍的男人正站在不遠處一臉堤防的看着他。

肖起並不確定他是否聽見了什麼,或者看見了什麼。那個男人已經朝他走過來了,懷疑的朝他身後的廁所看去。

肖起的手緩慢的朝腰間滑去。

這時,只聽‘砰’的一聲響,在空曠的山鎮裏格外的響亮…

緬甸軍方的人已經從門外魚貫而入,把這個地方層層包圍。

原本躺在廁所裏的男人動彈了一下手腳,他坐起身捂住自己那條已經斷了的胳膊,把地上的錢抓起草草塞進了懷裏,然後一瘸一拐的朝後面跑去。

此刻,一輪熾熱的太陽懸掛在頭頂,等一陣風吹過,肖起才發現自己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想起了什麼快速的往外走去。

這時,他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這個身影的主人此刻也同樣在注視他,但是那眼神卻是複雜的,那是疑惑的,那是不解的,還有些許…生氣。但是肖起卻什麼也不想說,他蹲在那個小女孩面前,用手指摩擦她脖子上被項圈磨的紅腫的痕跡,但是卻被人一把拉開,這力道很野蠻,他重重的摔在了牆壁上,看那女人一聲不響的在打開那孩子身上的鎖鏈,然後抱起孩子弱小的身體快速的朝外跑去。

等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後,天已經黑了。這裏的星辰彷彿觸手可及,風拂過帶來陣陣清爽的涼意。

獲救的人數大約在四十人左右,邱末晚統計完了之後,就把報表交給了胡晨,然後去查看獲救人的情況。

其中她幾次經過肖起的身邊,卻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更別說是說話了。

救護車的警燈閃爍着,在這個山鎮顯得格外顯眼。因爲獲救的人數太多,很多都是受了皮外傷的患者,所以醫院帶來了繃帶以及消炎的先簡單的處理一下,隨後派車來接患者回院。

除了有一兩個是受傷比較嚴重的。

邱末晚站在救護車旁,擔架上躺的是那名她今天解救下來的孩子,她身上遍佈蛇蠍般的鞭痕,右手手腕處骨折,脖子上全部都是項圈磨出來的痕跡,她氣若游絲的躺在自己懷裏的時候,邱末晚都懷疑她是否還有呼吸。

但是在那種常人都忍受不了的疼痛下,這個孩子竟然睜開了眼睛,她在努力的表達什麼,聲音很小,如果不仔細聽的話根本就聽不清。邱末晚彎下腰去,看她很微弱的動了動手指,朝着一個方向。

邱末晚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直起身,看向了女孩所指的方向,在那個地方,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那裏,黑暗中有一點熒熒火光在他的指間閃動,他好似在發呆,菸灰斷了一大截掉落在地上。

等邱末晚走過去,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纔好似回過神來,夾煙的手下意識的往後藏了一下,但是發現沒什麼用,他笑了一下,還是把煙熄了。

“那個女孩叫你過去。”邱末晚並不打算跟他說什麼廢話,言簡意賅的表達清楚之後就走了。

肖起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頓了頓,才朝救護車走去。聽見腳步聲,那孩子睜開了眼睛,她的相貌很清秀,一雙眼睛清澈靈動,皮膚也很白皙,或許是因爲清洗乾淨的緣故,看起來也有了些精神,今天醫生給她處理傷口的時候說她還伴有高燒不退的症狀,肖起把手放在她額頭上,應該是已經退了。

那女孩朝他笑了,很清純,很純粹,彷彿一汪清水,朝人的心間緩慢的流淌了過來。然後她伸出了沒受傷的那隻手輕輕的撫在了他的臉上,然後微微用力,肖起眨了眨眼睛,跟隨她的動作俯下了身去,那女孩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親,然後用緬語說了一句謝謝。

時間彷彿靜止了,連蟲鳴也停止了,場景彷彿定格在了那一瞬間,一個小小的女孩正在親吻一個男人的額頭,但感覺卻是那麼純粹,比任何時候都要動人。

謝謝,你能讓我重見光明。

謝謝,你能讓我呼吸到久違的新鮮空氣。

邱末晚站在那裏,心中彷彿被什麼敲了一下。沒錯,這樣的肖起仍是他不曾見過的,他身上有很多她不曾見過的東西。

因爲天色已經很晚了,所以他們沿途找了一個民宿住了下來,這個地方很簡陋,洗漱的地方以及廁所都在外面,當邱末晚端了一個盆子準備洗漱的時候,肖起正蹲在水管下洗臉,他穿了一件稍寬鬆的T恤,一個短褲,很隨意,有大顆大顆的水珠從他的短髮上滴落,他看見邱末晚的時候也是明顯一怔,然後說道:“你洗,我先回房間。”

兩個人在這個狹窄的地方擦肩而過。

邱末晚洗漱過後就躺在了牀上,她面朝窗戶,只覺得今夜的星星格外的耀眼,彷彿觸手可及。城市裏的軌跡發展的的確很快,但是天卻總是霧濛濛的,只能看見稀疏幾顆。

在牀上躺了會兒,她卻沒有睡意,便推開門走了出去,民宿靜悄悄的,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忽然她聽見了水流的聲音,似乎是從下面傳來的,她扶在生鏽的鐵欄杆上往下看。

這一看,她的臉就紅到了耳根。

在依稀的月光下,肖起正赤~裸着上半身拿了水管往身上衝,這時,他也看見了站在樓上的她。

邱末晚感覺心跳的很快,她背過身去,讓自己鎮定下來,不就是裸個上半身!她之前在隊裏訓練的時候不知道見過多少!對,她見得多了,這個算什麼大不了的。

這時,她聽見水聲停了,應該是他已經衝過澡了,隨後就是一陣上樓的腳步聲傳來。肖起就那麼一邊用毛巾擦着頭髮出現在了她眼前,上身依舊是赤~裸的,應該是沒帶要換的衣服,他的神情仍然很淡,問了她一句,“怎麼不睡?”

邱末晚答,“睡不着。”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隨意的瞟了一眼,只發現這個男人的身材意外的好,肩寬腰窄,腹部的肌肉線條也很勻稱,有幾塊凸起,看起來非常的有…內容。

或許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肖起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他說道:“我先進屋穿個衣服。”

很快,他就從屋內走了出來,穿了一件簡單的T恤,兩個人就這麼安靜的站在走廊上。

兩個人站在月色中,肖起首先開口道:“我來這裏是尋找一個人的,是對我非常重要的人。”

“那她也是被販…對不起。”邱末晚心中一怔,說道。

“沒關係。”肖起朝她輕輕笑了笑。其實他並沒有解釋的必要,但是一想要讓她誤會就覺得心裏特別的不舒服,他能說出來的話並不多,但是僅僅一句就已經足夠。

“我理解。”

這是她最後的回答,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沒有懷疑,無條件信任。

後會有期…肖起在心中道。

警方已經申請了引渡,把受害人引渡回國,這一次行動緬方抓到了幾名犯罪分子,其中有兩名犯罪嫌疑人一同引渡回國,大頭顧原卻逃走了,或許說,他根本就不在那個村鎮裏。這樣一來,就增加了把他抓捕歸案的難度,現在顧原已經知道了自己被警方盯上了,以後的行動只怕會更加謹慎,也不會再輕易出面。

在民宿的第二天清晨,肖起果然再次離開了。

只是在她的房間門口出現了一幅畫像,她把畫展開看了,那是她坐在旅館走廊邊的一幅畫,她面朝山水,風把她的髮絲揚起,臉上的表情很溫柔,而一輪太陽正藏在水天相交的黑色剪影后。

在畫的背面,還有她的名字——晚!

她看了這幅畫好久,才把它小心的收進行李箱裏。

她想,她或許跟這個人再也見不到面了。

又在緬甸呆了幾日,等一切手續都辦完之後,他們便搭乘了最早的航班,胡晨坐在她身旁帶了個眼罩在補覺,邱末晚翻看了一會兒雜誌後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她總是會不自覺的想起肖起的臉。

她之前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感覺,心中卻總有些奇怪的感覺。他很神祕,總在她逐漸靠近的時候,瞬間覺得他離自己好遠,而每當她有了這個念頭的時候,她一回頭,卻發現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後,似乎也不那麼難以接近。

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她也睡着了,等醒來的時候身上已經蓋了一個薄毯,胡晨正坐在一旁翻看雜誌,看她醒了便遞了一瓶水給她道:“已經快到達目的地了。”

邱末晚喝水潤了潤口,朝窗外看去,已經能看見城市的輪廓,河流、建築、道路,彷彿一幅畫一般。

下了飛機後,胡晨便把她送上了車,“回去好好休息,我還得回局裏一趟,就不送你了。”

“那明天見。”邱末晚把車窗落下來跟他說道。

胡晨朝她笑了笑,把手放在她的頭上重重的按了一下:“明天一起跑步。”

邱末晚有個習慣,她每天六點在訓練場鍛鍊,這個習慣堅持了四年,她在那片場地揮灑汗水,練習格鬥、擒拿、射擊,這是她每天的必修課。在四年前她還是個文弱的小姑娘,懵懵懂懂,只憑着一腔熱血與崇拜踏進了這個地方。時隔多年,她才知道,哪裏有什麼安逸,你所享受的安逸都是別人拋灑的鮮血換來的。

坐在車上的時候,邱末晚給母親打了一通電話,聽見母親溫柔的聲音傳來的時候,她的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母親是很不情願的,因爲這件事還曾經去找過局長几次,邱末晚也差點就失去了這個名額,但是她最終還是支持了邱末晚自己的想法,讓她去了。

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做了一大桌的菜,基本上都是她愛喫的,她邊在廚房裏忙活着邊說,“你先洗手喫飯,我再炒一個菜。”

“媽,別炒了,這麼多哪裏喫的下。”邱末晚把她從廚房拉出來,“你看看我給你買的衣服。”

邱母說道:“你這孩子還買什麼衣服,我又不缺衣服穿。”

“媽,你快去試試吧。”邱末晚催促道。

邱母把衣服穿在身上,對着鏡子來回的看,“顏色是我喜歡的,款式也不錯。”

“媽你喜歡就好,對了還有一串佛珠,在袋子的最下面。”

兩個人坐在飯桌前,邱母一個勁兒的往她碗裏夾菜,喫過飯收拾了碗筷之後後,她便回了房間,房間還是保持原來的模樣,打掃的很乾淨,小小的,但是很溫馨。

邱末晚把行李打開,把裏面的衣服放進櫃子裏。忽然她想起了什麼,從裏面的夾層裏取出了一幅畫來,如果不是因爲這幅畫,她感覺發生的事情就跟夢境一樣有些不真實,那個男人,也彷彿虛幻。

短暫的相遇,短暫的悸動。

她的生活還是如常繼續。

清晨六點,天已經亮了,這時候的陽光還很溫順,並不那麼耀眼,有淡淡的光輝灑落下來在訓練場上,這裏有不少人在晨跑。

邱末晚在跑道上一圈一圈的奔跑,汗水已經溼透了衣服,她調節了氣息,保持勻速。這期間有不少人從她身邊超過去。

她現在已經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體能了,也不會覺得太累。

身後又傳來了一陣漸進的腳步聲,邱末晚並沒在意,然後她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快速的超越了自己,然後刻意的放緩了步伐在等她。邱末晚加快了速度追上他,兩個人就一起並肩在跑道上跑,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呼吸聲、腳步聲。

等兩個人跑完,站在跑道邊休息,各自拿了一瓶水一口氣喝了半瓶。

“我再去跑兩圈。”胡晨拉起自己的上衣擦了把汗,在陽光下,他的肌肉散發出淡淡的光澤,很健壯,肌肉也很飽滿。這放在之前,她根本就不會在意,但是自從那一晚在民宿看見了那一幕後,她就變得在意了起來。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此時,還正是燒烤、啤酒的旺季。

在河邊,熱鬧非凡,等邱末晚趕來的時候,胡晨他們幾個就坐在沿河的位置,一杯一杯的喝啤酒,桌上、地上放的全部都是空酒瓶。她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你先喫點,我們都沒動呢。”胡晨邊說邊站了起來,點燃了一支菸走到河邊抽。

“來的這麼晚,不自罰兩杯?”

有人跟她開玩笑。

邱末晚還沒答話,胡晨的聲音就從河邊淡淡傳來,“罰多少杯,我替她喝。”

“有人要當黑騎士了!哈哈哈…”

又喝了一會兒,尹一樂的女朋友便把他接走了,幾個人又圍繞這個話題展開了一番討論。

“這小子以後肯定是妻管嚴,現在還沒結婚呢,就對女朋友唯命是從的,以後還得了。”

“看起來一點家庭地位都沒有。”

邱末晚就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的聽,也不搭話,偶爾笑兩聲。

聚會結束了,邱末晚的家離這個地方很近,步行穿過兩道街就是,把他們送上車之後,她慢慢的沿河散步,準備走回去。橋上圍繞的彩燈不停的閃爍,風帶來陣陣清涼的感覺。

她還記得,再過一個多月就是父親的忌辰了,每年的這天,她就會跟母親一起掃墓。

每年這個時候,他的墓碑上都會放一大束百合花,那時候她就認爲這是哪個同事在哀悼、緬懷,

今年會不會還是如此?

源:微易雲小說廣告輯:匯常德

查看原文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