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山溝，葉木喊山攝於甘肅武山

文/葉木喊山

從家鄉的南溝進去二十多里，有一條分岔的峽谷，村裏人都稱爲滴水峽。

老獵人黑爺說，他很少涉足滴水峽，因爲滴水峽裏除了一個接一個的深水潭，就是遍地積水的荒灘。

路途艱險難走不說，裏面還沒有什麼像樣的獵物，所以他幾乎不去那鬼地方。

黑爺去滴水峽的次數很少，別人不一定去的次數就少。

滴水峽裏盛產一種石頭，土話叫吸水石。這種石頭很輕，但是千坑百孔，形狀奇特，是很多大戶人家花園盆景中必有的點綴之物。

村裏有羣年輕人能喫得下苦，專門從滴水峽裏採這種石頭賣給縣城甚至省城的有錢人，所以這羣年輕人經常出入滴水峽。

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溼鞋。短短四五年的時間，這羣人中已經有三四個人因爲進山採石丟了命，受傷的更多。

俗話說：“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雖然在滴水峽採石這活兒危險重重，卻總有新人加入這羣採石漢子。

這羣人的首領是一個精幹的小夥子，名字叫大成。大成爲人坦蕩，沒有私心，所以採石的年輕人都願意跟着他幹。

有一天傍晚，大成拿了一壺苞谷燒酒，一包紅薯乾子找到黑爺，說要和黑爺喝喝酒，聊聊天。

黑爺知道大成平時很忙，一般是沒有閒情找他喝酒聊天的，現在帶着酒來找他，肯定是有事。

但是黑爺也不問，他陪着大成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兩個人都微醺的時候，大成這纔開口給黑爺說明了他的來意。

原來，大成和他的兄弟們在採石的時候遇見了怪事，這讓他們心裏有點害怕，不知道怎麼辦，只好求助於黑爺。

大成說，有一次他們進山採石，找到了一個山洞，這個山洞很寬敞，裏面高品質的吸水怪石很多，足夠他們採很長時間。

他們剛開始進洞採石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只是覺得這山洞裏溼噠噠的，洞壁四周不斷有水珠滲出並滴落下來，地上很滑，不好行走。

等他們採石到洞穴比較深一點的地方的時候，他們用鐵鎬鑿一會洞壁，洞穴深處就會傳來一陣像牛哞一樣的聲音。

大成和夥伴們很奇怪，這滴水峽中也沒見過有野牛棲息，洞深處怎麼會有牛叫呢？

再說就算有野牛，也不可能鑽到這洞穴深處去吧？這洞裏也沒有草原呀！

大家奇怪歸奇怪，採石的活兒可沒有落下。因爲這叫聲並不妨礙採石，所以也就沒有在意。

有幾個小夥子趁着休息時間嘗試着往洞穴深處鑽了鑽，發現洞穴越深處地面越光滑難走，根本看不到洞穴的盡頭，大家也就沒有再往深處鑽。

就這樣採了半個多月石頭，大家在洞裏越鑽越深，洞穴深處那不時傳出的牛哞一樣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並且聲音越來越大，有點震人魂魄的感覺。

更奇怪的是，這聲音每傳出一次，洞穴深處就噴出一股細濛濛的水霧，把採石的人全身都弄溼了，躲也躲不了。

有些人開始害怕了，因爲他們覺得這黑暗中傳出的聲音聽起來有種莫名的恐怖。

說它像牛哞吧，好像又和牛哞有點不同，這聲音給人一種金屬相撞的感覺。

大成雖然膽子大，但是心裏也發怵，這黑乎乎的洞穴深處到底有什麼，誰也不知道，要是帶着大家繼續在這採石，萬一出點什麼事情，他怎麼向村裏人交代呢？

大成知道黑爺對南溝很熟悉，遇見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多，所以他想讓黑爺幫幫忙，看看這洞穴中到底有什麼蹊蹺，大家還能不能在裏面採石。

黑爺聽完大成說的話，沉思了一會。最後他答應幫大成去看看。一個村的鄉親，這點忙不管怎麼樣都要幫。

黑爺選了一個晴天，背上獵槍就跟着大成一夥人進了南溝。

大成一夥人帶着黑爺走了一個上午，一直到中午時分纔來到滴水峽中的那個怪洞前。

黑爺讓大家在腳上纏一點小麻防滑，又點了七八個羊油火把，這才和大家小心翼翼地進了這個深不見底的洞穴。

一行人越鑽越深，老早就越過了大成他們採石的地方，但奇怪的是，這次他們鑽了這麼深，卻一直沒有聽到那種古怪的聲音。

洞穴的深處越來越光滑，隱隱還傳出一股濃烈的魚腥味，溫度也越來越低。

黑爺儘管早有準備，進山的時候特意多穿了幾件衣服，可還是凍得瑟瑟發抖。

人羣中有人說：“咱們把黑爺帶來了，那聲音卻聽不到了，這洞穴也沒有個頭，我們不要再往深處鑽了呀！”

有人接着提議說：“我們每次聽到那聲音，都是在採石的時候，今天沒有采石，我們也沒有發出什麼聲音，要不我們用鐵鎬鑿幾下石頭試試？”

大成覺得這人說的有道理，就舉起鐵鎬朝着洞穴的石壁狠狠鑿了十幾下。

大成鑿完石壁剛剛放下鐵鎬，大家就感覺到一陣地震般的搖晃，石壁上的大水珠被嘩啦啦甩落下來，砸得衆人臉上疼。

緊接着，洞穴的深處傳來了一陣沉悶的、震人心魄聲音，這次大家都聽得非常清楚，這聲音有點像牛哞，但是要比牛哞聽上去霸道很多。

黑爺一聽這聲音，臉色刷一下就變了。

他來不及解釋，衝着衆人大喊一聲說：“大夥快跑啊，東西都丟了不要了！”

黑爺說完，把獵槍往地上一丟，轉身就朝着洞穴外狂奔而去。大夥一看黑爺的樣子，知道不妙，緊跟着也朝洞穴外奔去。

大家在前面奔，那牛哞一樣的聲音夾雜着越來越冰冷濃密的水汽在後面追。

這羣村裏數一數二的精壯漢子連滾帶爬，跌跌撞撞，不知道有多狼狽。

大家奔出洞穴還沒站穩腳跟，那洞穴中就有一股激流噴湧出來，足足衝出洞口幾十米。

大夥站在洞穴側面正在暗暗慶幸自己躲過這股激流的時候，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緊接着，一條黑色的條狀怪物就從那洞穴中探頭鑽了出來。

這怪物一鑽出洞穴，天空就雷鳴閃電，大雨如注，怪物一縱身，張牙舞爪就躥上了雲霄，它黑色的鱗甲在閃電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大家都呆住了，一直到那怪物的身影在天空中變得渺小模糊，纔有人反應過來，驚歎一聲說：“龍，黑龍啊！”

衆人如夢初醒，仰頭朝天空深處看去，只見那條黑龍一搖一擺，緩緩消失在了雲層中間。

這黑龍一消失，天空就雲收雨住了。黑爺落湯雞一樣站在淺水裏對大家說：“你們都回去燒高香吧，你們撿回了一條命！”

大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滴水峽，所帶的工具都丟了，黑爺那支陪了他七八年的獵槍也丟了。

黑爺事後告訴我，那獵槍必須要丟，第一，帶着獵槍磕磕碰碰，在洞穴中不好奔逃；第二，獵槍是兇器啊，龍是認識的。

我問黑爺說：“你是怎麼知道那洞穴中有龍的？”

黑爺說：“以前打獵，在深山裏看到過不少次龍，龍的叫聲就是那樣，有點像牛哞。”

我又問道：“這件事情之後，那羣採石的人怎麼辦呢？接着採？”

黑爺說：“人的爪子伸得太長了，有些地方本來就應該給那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繁衍棲息。你人把什麼資源都佔了，它們怎麼辦呢？大成這羣人現在合夥養豬養牛，我看都過得很好嘛，再去採石，怕要出事了。”

我覺得黑爺說的很有道理，於是感嘆說：“你老人家見識長啊，你見過龍。”

黑爺說：“世間其實有不少人見過龍，只是說出來沒人信罷了。但是不管你信不信，心存一份敬畏，這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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