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們“奪回城市”——這是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以來在各國屢屢出現的“盛景”:野豬、獅子、狐狸、野山羊、野鴨、猴、鹿……甚至水母,都開始在人類普遍居家隔離後空蕩蕩的街道(水道)上自在漫遊。

這些被認爲是特殊狀態下的“闖入者”中,有些實際上早已成爲不同大洲的城市“居民”:芝加哥的郊狼喫着星期日的送葬者放在墳墓上的雞肉維生;巴巴多斯紅腹灰雀以從餐廳露臺偷糖包而聞名;亂喫垃圾的野豬在意大利被認爲是一個待解決的問題;如熊之類的動物,因爲自然棲息地的縮小,也在適應城市生活……

而對加拿大多倫多的居民來說,浣熊是一種常見的“害獸”。這種哺乳動物喜歡在生活垃圾中尋找食物殘渣。有些人認爲它們會成爲垃圾箱中的諾克斯堡(編者注:一座美軍基地)。

據BBC報道,幾年前,這個城市推出了新的有安全鎖蓋的垃圾桶——至少這是抵抗浣熊的某種希望。然而,最狡猾的浣熊還是找到了進入新“食堂”的方法。當地報紙《星報》記者拍攝的視頻顯示,其中一隻動物翻倒了一個垃圾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轉動了蓋子上的把手鎖,以便取用裏面的東西。

在放置這些新垃圾桶前,多倫多約克大學研究浣熊的蘇珊娜•麥克唐納(Suzanne MacDonald)對它們進行了多次測試,沒有一隻能成功進入,所以當看到垃圾箱實際上可以被破壞時,她感到很驚訝。

兩年後,她說:“只有少數浣熊知道如何進入垃圾箱。”“坦率地說,我無法想象它們將被改造成什麼樣子,因爲有些浣熊總是能找出破壞東西的辦法。”

——這也提出了一個問題:我們用來防範所謂的害蟲/獸的安全鎖、陷阱和屏障,真的會促使它們學習或進化,從而戰勝這些措施嗎?我們已經知道,試圖毒殺城市老鼠的過程,促進它們對這些化學物質產生抗藥性。同樣的事情會不會發生在害蟲/獸的智力或認知能力上?

麥克唐納說,首先要注意的是,多倫多的浣熊要覓食也並不依賴打開上鎖的垃圾桶,知道如何打開垃圾桶的浣熊沒有基於生存優先的選擇壓力。此外,她補充說,它們不是社會型學習者,所以會開鎖的浣熊也不會去教其他同類怎麼操作。

麥克唐納補充說:“少數幾個成功闖入者的唯一辦法是利用槓桿作用把箱子翻轉到門閂上,將其弄斷。”但這些情況只是“僥倖”。

然而,即使是試圖這樣擺弄垃圾桶,也需要一定程度的求知慾。明尼蘇達大學的艾米莉·斯內爾-魯德(Emilie Snell-Rood)說,智力可能在讓某些動物在人工改造過的地方繁衍生息發揮了相當重要的作用。

就拿大象來說,它們可以打破擋路的電圍欄或挪開釘牀,以進入房子。還有日本烏鴉,它們會把堅果扔到路中間,讓開過的車輛“幫忙”把堅果碾開。它們甚至知道最好是在紅綠燈附近這麼幹,這樣當車流停止的時候,就可以去抓碎堅果了。

斯內爾-魯德說,另一方面,某個特定物種的進化方式可能恰好使它有可能在城市環境中成功落腳。 這被稱爲“預適應”。

“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鴿子,”她說。“從歷史上看,它們可能是在懸崖上築巢的——摩天大樓有點像懸崖,所以對它們來說,搬到城市裏並不難。”

“但與其他一些鳥類相比,它們並不是特別聰明。”

儘管如此,鴿子們還是可以被稱爲城市機會主義者。一直以來,倫敦人都會在鴿子那裏收穫樂子:它們啄食地鐵站月臺上的麪包屑,在火車進站時跳上火車,然後在下一站下車,繼續尋找麪包屑。這就是城市生活——幾乎每個人最終都會在某個時候依賴公共交通。

不過,智力可以幫助動物成爲一個真正的“城裏人”。懷俄明大學的莎拉·本森-阿姆拉姆(Sarah Benson-Amram)說,諸如勇敢、行爲的靈活性或對新奇事物的吸引力等特徵都可以發揮作用。

在去年發表的一篇論文中,她和同事描述了這些屬性如何幫助動物應對城鎮中的特定挑戰。例如,對不熟悉的物體保持好奇和足夠的勇氣可以幫助它們獲得食物或庇護所。

就像它們在多倫多破壞垃圾桶的兄弟一樣,懷俄明的浣熊也表現出了與人造物體互動的驚人能力。本森-阿姆拉姆的同事勞倫·斯坦頓(Lauren Stanton)是懷俄明大學的博士研究生,她正在研究拉勒米(Laramie)鎮的浣熊對分發食物獎勵的拼圖盒子的反應。

這些浣熊正在接受有意識的測試:電池驅動的容器被放置在郊區,只有當浣熊按下盒子裏的兩個按鈕中的一個時,纔會得到獎勵,一塊狗糧。一旦浣熊知道他們需要按的是左邊的按鈕,前述機制就會發生變化。漸漸地,它們會意識到,現在需要的是按右邊的按鈕。

斯坦頓說:“它們正在迅速建立聯繫,並能夠改變自己的行爲。”“隨着時間的推移,它們在這方面做得越來越好。”

這項研究的全部結果尚未發表,但研究再次表明,這個物種擁有認知天賦,這在城市環境中可能是有用的。

像老鼠這樣的動物可能會越來越適應城市環境

不過,目前還不清楚,隨着時間的推移,城市環境是否真的會讓害蟲/獸變得更聰明。

本森-阿姆拉姆說:“我們實際上可能是在創造更聰明的城市野生動物。”但她指出,很難證明同一物種的城市和農村個體在認知能力上存在巨大差異。或者說,事實上,今天的城市害蟲/獸是否比它們100年前的祖先更聰明。

華盛頓大學的克里斯托弗·謝爾(Christopher Schell)說:“這實際上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他舉了郊狼的例子。它們經常像浣熊一樣翻查垃圾箱,只爲了得到簡單的一餐。去年發表的一篇論文追蹤了美國60個地點郊狼的行爲——一半在城市,一半在農村。城市郊狼總體上比農村郊狼更大膽,對環境的探索也更多。這可能是因爲,在野外,謹慎是明智的,而在城市裏,勇敢會帶來回報。

動物可能會根據它們在城鎮或城市遇到的阻力採取不同的策略。一篇關於開普敦狒狒的研究論文探討了靈長類動物是否會根據它們覓食的具體地點而改變它們的行爲。

全球定位系統數據顯示,這些狒狒特別擅長瞄準那些在如何管理它們的問題上存在分歧的地區——比如,是否要把它們趕走。換句話說,狒狒是在利用當地管理員巡邏中的一個漏洞。無論它們在什麼地方提高了得逞的幾率,他們都會那裏集中精力。

研究表明,居住在城市的郊狼比鄉村郊狼更勇敢,因爲在這樣的環境中,好奇心往往會得到回報

要證明害蟲/獸控制能使物種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更聰明仍然很困難。只有少量證據支持這個觀點。但是斯內爾-魯德和她的同事們研究了博物館收藏的、時間跨度爲100年的標本。他們發現,一些齧齒類動物和其他小型哺乳動物在受到人類干擾的環境中進化出了更大的頭骨。

這是一個典型的跡象,表明雖然不能證明這些物種的認知能力一直在進化,但大腦容量一直在增加。

研究小組研究的另一些動物的頭骨則大小實際上有所下降,所以我們當然不清楚生活在人類之中是否能讓動物變得更聰明。

斯坦頓說,她希望將來能在不同的浣熊種羣中嘗試她的“按紐”實驗,看看城市和農村的浣熊種羣之間是否存在差異。

斯內爾-魯德說,她相信人類改造或人爲環境要求某些物種至少利用智慧求存,這可能會導致進化上的變化。

但她提出了一個發人深省的想法——城市可能並不總是以這種方式挑戰自然。在進化的時間尺度上,城市環境是非常晚近的。我們周圍的植物和動物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被迫去適應,但很長一段時間後,進化的壓力可能會逐漸消失。

“雖然目前的人爲環境有利於認知和可塑性,但在一百萬年後可能就不是這樣了。”她說。

這是因爲人類創造了相對可預測的環境。動物可能會越來越適應城市空間,越來越少地依賴聰明的策略。比如說,當可以從下水道汲取生存所需時,爲什麼要學習解決一個複雜的難題呢?

這是一個誘人的想法,在如此突然地挑戰自然的適應性之後,我們最終可能會塑造出一大批物種,讓它們愉快地適應我們身邊的生活——就害蟲/獸來說,這可能是會讓我們後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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