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爲揭開溫宿國以及汗血馬的迷團,他決定再去“引都”。灰白路上的水窪閃着點點亮光,沒有人去走,路就顯得無比閒舒了。

| 第 1232 期|

――曾經發生在醴泉大地上的軼事(連載11)

貟 薇

十一、夜 宿 引 都 村

到叱幹鎮已是快近黃昏時分。雨停了,烏雲仍未退去。馬路低窪存留的積水泛着亮光,如打碎了的鏡子撒在地上,三三兩兩的行人繞着水窪走,小孩則蹦跳着躍過。街面的小商店開着門,卻少有人進出。小鎮雨後的黃昏,是比往常早了許多時分的。張崇德走進一家飯館,點了一盤水煮花生,一盤涼拌豬頭肉,要了半斤“西鳳”酒自斟自飲起來。

叱幹,原是鮮卑族人一支姓氏。據考,唐代貞觀盛世,李世民實行的大民族主義政策,許多少數民族移民關中而居。叱幹這一姓氏作爲地名存在,但卻沒有叱幹後人的任何信息。鎮北邊有兩座墳墓,因父子的墓上下錯位,此地人稱“失輩墓”,墓裏葬埋着唐代檢校右領軍衛將軍乙速孤行儼。圍繞着鎮而居的自然村,以張、王、李、趙姓爲多。據傳,這些人都是明朝大移民從山西洪洞縣大槐樹下遷徙而來的。明代之前上朔至漢代,這裏是否有人居住,沒有歷史記載。解放初期,鎮北亮鳳樓山附近一個叫“引都”的村子,發現了漢代人類生活居住的遺址,70年代農業學大寨修梯田時又出土了漢代陶罐、箭鏃、戈頭等器物,村南口百米處有一夯築高臺,殘臺高5米,寬約12米,長約33米,疑爲古城牆殘斷。1980年,陝西省普查文物,張崇德曾做過考察。爲揭開溫宿國以及汗血馬的迷團,他決定再去“引都”。

“無巧不成書!”喫着呢!喝着呢,飯館內又進來幾位客人。恰有一位是他的當年的學生,聽說老師到“引都”村考察,便決定喫完飯開車送他去。

到了引都村,天已大黑。學生安排他住在了村委會辦公室。可這一夜,他失眠了……剛入睡,就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一些身穿漢服的異族人,飛來舞去,瞀亂得很。醒來回憶,又理不出個頭緒。

山裏的夜,靜悄悄的。偶爾有夜啼的鳥從房頂飛過,淒厲的聲音短促而又尖澀,如呼喚着逝去了的戀人。

張崇德披上衣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出神……

他離開縣城已經兩天了。獨自一人的考察,大腦裏有了個框框。按照對漢史的瞭解,基本上可以判定溫宿國人遷徙此地的主要任務就是飼馬。

《史記.大宛列傳》裏記載:

“多善馬,馬汗血,其先天馬子也。

大宛泛指中亞的費爾干納地區,即烏茲別克斯坦。

“天馬”的說法有幾個版本,但最早天馬出現卻是在唐高宗李治和武則天合葬墓乾陵的司馬道上。在兩排石人石獸中,有一匹插着翅膀的馬。馬有4條腿,疾跑如飛,給馬插上了翅膀,陸海空無不是它的坦途。這充分說明了人對馬的臆想與苛求。當然,古希臘神話中的珀伽索斯是有趐膀的。沉浸在黑夜中展開想象的張崇德,也像被插上了兩隻翅膀……

當年,漢武帝聽到信報,大將李廣利已得勝回朝,並趕回三千多匹汗血馬,這位英武皇帝竟當着衆多大臣放聲大哭。他哭完了又笑,笑完了便吟詩:

“太一貢兮天馬下,

赤汗兮沫流赭。

騁容輿兮萬里,

今安匹兮龍爲友。

偉大的太一神啊,您賜給我這天馬,它噴着血紅的唾沫,流着赤色的汗,放開馳騁,即可超越萬里,這世上,誰能與它匹敵? 誰能與它爲友?只有騰雲駕霧的龍纔可與之相配呀!

武帝吟之一畢,朝堂上下歡呼聲一片,隨即,武帝下令,爲迎接天馬到來,先在敦煌渥窪湖旁建造迎馬亭,然後每三百里建一座候馬亭,咸陽渭河橋頭則設立一座可容萬人的廣場,迎接天馬到來……現在許多地名還叫“候馬”。

啊呀呀! 經歷過奧運聖火傳遞的各位看官明白,這完全是比聖火傳遞還要隆重的迎接儀式。

天馬所到之處,萬人空巷,彩旗飄飄,鑼鼓喧天,人們舞之蹈之,歌之吟之。這是亙古以來作爲動物中馬的一次盛會,因爲,良種寶馬對一個開疆拓土的國家是多麼的重要! 它的重要性就相當於現在的原子彈爆炸,東風21導彈發射,遼寧號航母下水,南海諸島填海! 當然,歷史事實早就證明了這一點……在後來一次與匈奴對陣當中,久經沙場的蒙古馬見到汗血馬後竟邁不開蹄,提不起性,淒厲而狂吼的汗血馬一聲大叫,蒙古馬便倒下一片。這是一場沒有辦法打的仗。再後來,關雲長騎着赤兔馬過五關斬六將,張翼德橫刀立馬當陽橋那一聲與馬的長喝,李世民在洛陽與王世充那場惡仗,身中數箭的什伐赤,馱着主人,殺進殺出數回最終而勝,平定天下,完成統一大業,汗血馬立下了無與倫比的功績。有唐太宗詩讚爲證:

“瀍澗未靜,斧鉞申威,朱汗騁足,青旌凱歸。”

請注意第三句的“朱汗騁足”。朱是紅的,血也是紅的。

我們現在常用一句歌頌功臣的成語是,誰誰立了“汗馬功勞”。這其實不是說人的,而是說馬的。

龍,是中華民族的統一的圖騰。黃帝打敗蚩尤,收服了炎帝,將原來各部落如熊圖騰什麼的統一規定爲以蛇爲身,以魚鱗護蛇,以獅頭爲蛇頭,以鹿角爲蛇角,以鷹爪爲蛇爪而稱龍爲圖騰。但先有了這個圖騰,就無法再讓馬去當這個神了。於是,人們就想象:好的馬,也是龍變的,龍馬精神麼!

溫宿國人東遷,他們攜帶着紫苜蓿種子,播撒在這黃土臺塬上,早起晚歸,伴着汗血馬的蹄步,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今夜註定是睡不着了,張崇德披衣出了門。

雨後的山村,已是黎明前的朦朧。早叫的百靈喚醒了雞的齊鳴。掛着露珠的山林便將清新的空氣溼漉漉地搖曳,又似一陣恬淡的細雨輕淋。灰白路上的水窪閃着點點亮光,沒有人去走,路就顯得無比閒舒了。張崇德想,這路是在漢代就有的麼? 漢武帝劉徹是否也到過這溫宿國都來過?肯定來過的,這條路他也是走過的。他來視察汗血馬飼養與種羣的繁衍。他來慰問遠離故鄉的溫宿人,他和他們互行撞肩禮,與他們喝奶茶喫饢,飲酒,喫手抓羊肉。聽他們彈奏熱瓦甫,和他們跳麥西來甫,唱很長很長的歌謠……當然,這條沉睡在拂曉中的路承載了更多的歷史傳奇。這不是一條閒着路,而是一部長長的、一直延伸到遠方的刻滿着文字的經卷……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

編輯︱董志振 審稿︱洪雄利

作品要求原創,未經網絡平臺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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