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寫作時,讓嚴歌苓最掛懷的動物是小狗壯壯,她回憶:“壯壯在去世前忽然非常愛喫東西,第一次它決定要走,幾天不喫不喝,水是可以靠輸液補進去的,但是不喫飯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我拿牛肉乾煮熟磨成醬,用針管從牙縫擠進去,壯壯一喫眼睛就亮了,從此它就覺得生命力就像小牛肉乾一樣美味,它已經四個關節壞了,但它又站起來活了一年半。最近,嚴歌苓的作品中唯一的一本動物題材故事合集《穗子的動物園》出版,包括了十二篇非虛構和兩篇小說。

最近,嚴歌苓的作品中唯一的一本動物題材故事合集《穗子的動物園》出版,包括了十二篇非虛構和兩篇小說。除《狗小偷》和《可利亞在非洲》的主人公是同一只小狗外,其餘每篇故事都以一兩隻不同動物爲主角,偶爾還有其他動物和人類的配角穿插其間。

在名爲“穗子的動物園”裏,包含一隻叫做小黃的不知品種小鳥;一隻叫做麻花兒的能上山上樹的矯健母雞;一隻被外婆用竹籃裝着讓“我”和爸爸坐火車送給祖母的貓咪;一隻陪伴“我”度過鐵道兵創作員生涯的小燕子;一隻會照顧老狗且極有自尊心的朋友家的貓潘妮;一隻酷愛“盜竊”主人小物件只爲博取注意力的“狗小偷”可利亞;兩隻在河南農村採風時收養卻無法隨主人出國的土狗張金鳳和李大龍;在北京城裏東躲西藏最後成功落戶柏林的“黑戶”藏獒壯壯、一條被森林大火變成瞎子和聾子卻自己指定了照顧人漢娜的頑強小狗巴比;超凡脫俗於尋常烏鴉、邊喫邊拉的後院不速之客查理;做過森林王者晚景卻淒涼的雄性野豬漢斯,再加上小說《黑影》裏那隻永遠野性難馴卻死於母性本能的貓,和《愛犬顆韌》裏在特殊年代被一羣心智未成熟的文藝兵收養、最後死於非命令人肝腸寸斷的藏獒顆韌。

《穗子的動物園》

我們在《穗子的動物園》中可以看到以往慣常書寫波瀾壯闊的移民生活、各種生命力蓬勃的“地母”和狡黠中國男人之外的面對動物卻謙卑無措、柔腸百轉的嚴歌苓。

“穗子”是嚴歌苓慣用的一個名字,嚴歌苓那些自傳性質最強的作品裏,無一例外都有一個小小的“穗子”輕靈的身影:如《灰舞鞋》《穗子物語》,甚至包括前年廣受矚目的《芳華》。而在本書裏,“穗子”簡單地就是“我”本人,最多自稱“嚴幹事”;愛動物成癡的行徑,戲謔生動的口吻,字裏行間漫溢的同情心及充滿童趣的寫作。

如《布拉吉和小黃》裏寫:“帶紅藍降落傘的太陽裙讓我在孩子羣裏顯得初中,讓我巴望每一天都炎熱,巴望一年四季都是夏天”,但隨着一年年長高,連衣裙的底邊漸漸放無可放,肩帶預留的尺度也全部用完,最後一年穿這條心愛裙子的“我”跟着作家父親去郊區打獵,無意間救下了被獵槍打傷翅膀的鳥兒小黃。當天晚上“我”就不肯再喫父親打回來的麻雀:“黃色的小鳥臥在一隻鞋盒裏,鞋盒放在我膝蓋上,麻雀和它是遠親,我不能一邊爲它療傷,一邊饕餮它的親戚……還用仇恨的眼睛看着每一個喫它們連骨頭都不吐的人:你們任人宰割,卻弱肉強食地喫更弱小的生靈!”

嚴歌苓之後的作品如《小姨多鶴》《第九個寡婦》《陸犯焉識》和《芳華》中的敏感纖細或許早在和動物相處的瞬間裏久埋下伏筆,她幾十年間的人生跌宕,這種善良和對生死、對命數的體察沒有消失,只是對廣大弱者包括小動物在時代中的際遇,有了更全面的瞭解和無奈。

這是一本純真和特別的穗子故事,而在嚴歌苓筆下,看似書寫動物,實際上由這些天真無邪的動物故事反映出的仍然是各個特殊的時代和人性,如《禮物》裏,被當成禮物送人的貓咪,隨着“我”父親政治面貌的逐步惡化,生活水準也在不斷降級,不由感慨,“原來人和畜認命的速度都差不多”。《嚴幹事與小燕子》裏受傷的小燕子,最終死於主人拿饅頭做的造假“面蟲子”。

最近,《穗子的動物園》的新書發佈會舉辦,編劇和策劃人史航與嚴歌苓進行了分享。

嚴歌苓的狗壯壯(前)

嚴歌苓說:“我的童年是住在一個小小的動物園裏,我的外婆和外公都特別愛動物,所以起因是我的愛犬叫壯壯,它走了,我老是忘不了,常常會在酒後流淚,想它。我的編輯說寫作的過程也是療愈的過程,所以後來一篇一篇,把所有我能想起來的,回憶起來的動物都寫進了這本書,我覺得這是我最最真實誠懇的一本書,很多篇幅我都是含着眼淚寫的。我寫完以後發現,這就是我自己成長史旁邊的一條平行的線,我的很多人物都承載着我們民族的記憶,而這些小動物也同樣有這樣的功能。”

嚴歌苓談及,她一生當中寫的都是虛構的東西,只寫過兩三本散文,一本叫做《波西米亞樓》,寫的是留學的生活。還有一本叫《非洲手記》,寫的是在非洲的經歷。第三本就是《穗子的動物園》。

在寫作時,讓嚴歌苓最掛懷的動物是小狗壯壯,她回憶:“壯壯在去世前忽然非常愛喫東西,第一次它決定要走,幾天不喫不喝,水是可以靠輸液補進去的,但是不喫飯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我拿牛肉乾煮熟磨成醬,用針管從牙縫擠進去,壯壯一喫眼睛就亮了,從此它就覺得生命力就像小牛肉乾一樣美味,它已經四個關節壞了,但它又站起來活了一年半。第二次它又站不起來的時候,再給它喫東西,它拼命地喫,似乎它第一次的經驗告訴它,只要它拼命地喫它就會再站起來,可是我覺得它太痛苦了,它不能小便,不能站起來。因爲我怕它真的是很受苦,就違背了它的心願,它那麼要喫,證明它的求生慾望是非常強的,在這種情況下,我決定我來支配它的生命長短,所以我決定安樂死。”

嚴歌苓也談及,在寫作中最大的難度是讓自己激動的心情收斂住,因爲創作畢竟是一個理性的過程,不能夠濫情。“寫任何東西,你再有感情的人和動物,你都要冷靜的,讓它處理成淡淡的,你不能丟掉自己作爲一個寫作的小說家,或者說是作者的這種態度,距離感,這是最難的。”

史航(左)與嚴歌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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