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蘇軾認爲文同的文、詩、書、畫都是其高尚道德的表現,德是根本、是精華。知興元、洋州時,文同還分別上奏朝廷,修補加固了府、州城牆,加強了防禦兵匪的功能,還增加兵丁、嚴密保甲,維護了社會治安秩序。

(文/李振峯)文同(1018-1079),今四川鹽亭縣永泰鄉文同村人,字與可,號笑笑先生,人稱石室先生、文湖州等。先祖是西漢蜀郡太守文翁(安徽舒城人,善政愛民,創辦“石室”學校),文同的上輩三代皆“儒服不仕”,是一個書香農家。宋皇祐元年(1049)文同考中進士第五名,遂入仕。1073-1077年,先後任興元府(漢中市)知府、洋州(洋縣)知州。元豐二年(1079)文同赴任湖州(今屬浙江)途中病卒於陳州(今河南淮陽)。文同墓誌銘載:“其歿於宛丘也,梁洋之民悲思焉。”文同清廉愛民、興利除弊、才學卓越,在漢中深得人心。

文同自幼勤而好學,13歲背柴到縣城賣,因避官轎不及,受到鞭笞責罰,之後更加刻苦,“晝悉力家事,夕常讀書達旦”,不到20歲的文同,就能文會詩善書畫,成爲了地方有名的文士。1044年,才學官聲名重一時的大臣文彥博(山西介休人,歷四朝50年,久居宰相)任成都知府,文同帶贄文拜謁求教。文彥博看後驚歎其才,將文同贄文傳示府學,讓學生們作爲範文學習,還稱讚文同“晴雲秋月,塵埃不到”。1046年,文同在鄉試中考得第一。他作《太元觀題壁》言志:“三十窮男子,其如膽氣成。鴻毛在鄉里,驥足本乾坤。周孔爲逢揖,軻雄自吐吞。平生所懷抱,應共帝王論。”此詩廣傳後世,成爲激勵青年學子的名篇。知興元府前,文同先後在四川遂寧、邛崍(三仕)、浦江、大邑、廣漢和陝西彬縣、四川廣漢、安嶽、成都、仁壽等地任職,也數度入朝爲官。文同任職地方較多,都留下了很好的政聲文名。

從1072年閏七月任命知興元府(次年三月到任),至1075——1077年十月知洋州,前後共五年多時間。當時的興元府爲北宋利州路治所之地,處秦、蜀、甘交通咽喉,爲漢唐以來政治軍事重鎮,雖然文化教育發展稍慢,但豐饒富足的糧茶物產、發達的水陸交通、顯赫的戰略地位,“三代以來,號爲巨鎮”(《文同全集編年校注》),宋時興元府經濟實力超過唐代,是與開封、杭州、成都齊名的經濟大都市,一直爲朝廷看重。宋初,太祖第四子德芳曾封興元尹及山南西道節度使,直接控制漢中。朝廷還規定,興元府和利州路的官員皆要由吏部審官院銓選和任命。雖朝中有官員因蜀道難等視爲畏途,如名臣、詩人梅堯臣贈別友人赴南鄭作詩“蒼煙古柏漢高廟,落日荒茆韓信壇”,顯有古老荒涼之意,但其政治軍事地位與自然人文環境高於西部一般州府。

從史料看,文同知興元府和知洋州,都是他自請自薦的結果。文同上奏《謝就差知興元府表》寫“伏蒙聖慈以臣陳乞,特除授臣知興元府,仍放朝辭者。便私之請,輒昧死以上聞:從欲之仁,遽推恩而下及。臣何爲者?幸至是哉!……亟下武都之書,使紆南鄭之紱,矧茲善地,實爲鄰鄉。……但竭愚表,敢誣天鑑,臣無任感神荷聖,忭蹈欣躍,激切屏營之至。”雖然謝表是官樣文章,但文同發自內心的感激顯而易見。其時文同復漢州友人信札《回漢州郎中啓》也表達了喜悅之情:“詔綸忽下,尋被下鴻恩。以李固解綬之鄉,爲阮咸出麾之地,求雖有自,得豈無緣。”後1075年文同知洋州又是“自請乞官”、毛遂自薦。在興元任期未滿時,文同就向朝廷上《奏爲乞差知洋州一次狀》,原因是家庭人口較多,貧困難濟,“實以家貧累重,食口稍衆,分減寄寓,頗難區處”。我想文同自請知興元、洋州一定是他熟慮之舉,一是漢中踞他老家較近;二是確實困難,“官到貧時方爲清”,至今洋州紙坊辦事處文同村(即篔簹谷附近)生活着文同第33代——36代孫120多人,建國後外出工作定居另有10多戶人;三是文同對漢中山水秀美環境格外喜愛,如他在《中梁山寺》其三寫道:“羣峯南北爭嵯峨,如深大壑翻衆波。愛之慾把入圖畫,世無好手將奈何。”;四是文同雖以“中道”行世,但對變法新政並不認同,不願入朝爲官。

文同爲官主張“上不害法,下不傷民”,每在一地,皆有善政,素有“廉吏”、“清官”的口碑。文太守在興元、洋州任職期間,盡職恤民,造福百姓,政聲尤其顯赫,留下了“清貧太守”的千古美名。文同去世後,他的同鄉同年好友範百祿爲他作了墓誌銘,稱他:“公資廉方,居家不問資產,所至尤恤民事。民有不便,如己納之阱中,必爲出之而後已。”文同公忠體國、志向高遠,秉持“報國無忘竭節,居官勿用論功”(文同《郡齋閒詠》詩)的爲官之道。他在漢中期間,辦的首要之事就是興辦教育。宋時地方官學分爲府學州學和縣學。

漢中本爲山南巨鎮,學風向盛,但因戰亂等,宋時學風衰微,據史載,宋代興元府進士僅有兩人,洋州較多有19人(《漢中地區志》)。文同一到漢中就視察了城中學館,見其規模狹小,房屋破舊,學生不多且年齡差次不齊。他認爲舟車四通、土沃俗美的興元府“饒財少文,未有進士”,此種情況下,興辦教育是首要之務。他上表奏請,乞賜詳酌,特置學官,“先治庠序,擇行藝之秀者,使掌之;風諭境內,使民遣子弟就學。暇日躬往視之,而誨導之”(範百祿《文同墓誌銘》)。他安排對學館進行修繕,使之面貌一新,又下發通知,要求百姓送子女上學。還上奏朝廷在漢中專設負責教育的官員,他親自舉薦品行好、有學問的司理參軍潘行改任府學教授,認爲潘“行能爲之講說經藝,教其對答大義,誘掖後進,孜孜不倦,日授月試,皆有條緒。”請求朝廷“就輿行改轉使正,充本府府學教授”(《奏爲乞置興元府府學教授狀》)。文同還親自制定了勸、獎、訓、勵的興學制度,還利用公餘親到府學檢查情況、閱改試卷、登臺講訓,鼓勵學生髮奮讀書。由於他的大力倡導和身體力行,漢中“饒財少文”、“素無師範”、“少有文采”的面貌很快改變,史稱“於是風俗寢改,向學爲多。”文同在興元、洋州任上,採取有力舉措整頓治安,嚴厲打擊剽掠搶劫盜匪,很快收到良好效果,廣大羣衆衷心擁戴。史載,文同離洋州後任湖州前,在京受神宗接見時,還建言皇帝重視加強漢中的社會治安,認爲漢中地域遼闊,又是秦蜀要道,爲防兇盜搶劫等,請置尉吏於五丈原,或駱谷與華陽相援,以御絕其害。還針對百姓遠道進京上訪較多的情況,認爲地方官吏不作爲、推卸甚至壓制,所致冤民廢農桑、走數千裏上訪,違背了爲民設官之意,請求對地方官積壓冤案或久拖不決的,朝廷要加重處罰,使吏知恤職,民無痛苦。宋神宗對此兩條建議表示同意。知興元、洋州時,文同還分別上奏朝廷,修補加固了府、州城牆,加強了防禦兵匪的功能,還增加兵丁、嚴密保甲,維護了社會治安秩序。文同一貫淡薄名利,但非常重視民衆利益,愛民護民憫民養民之心可謂濃烈!洋州轄今西鄉、鎮巴等地盛產茶葉,當時邊患嚴重、軍馬需求量大,茶葉運到河西走廊每百斤換一匹馬,即“漢中買茶熙河易馬”。朝廷實行茶鹽官營,有茶榷法、鹽榷法。洋州榷茶很重,每年40萬斤以上。茶農保證質量數量,還要在規定時間內翻山越嶺背運至興元府上交,官府低價收茶,茶農無利;還有個“拍腦袋”極不合理的規定,即洋州茶農完成任務後剩餘茶葉只許賣往四川,四川本屬茶區,銷售無門,茶葉大量爛掉;還普遍缺鹽,農戶怨聲載道。茶鹽榷法屬朝廷變法新政之重要內容,一般官吏不敢論之長短。文同一心爲民,毅然上奏《論官場榷鹽宜預爲計度狀》陳述傷農之弊,請求朝廷體恤民情,修改或停止榷法。全面審閱史料,可顯見此事風險極大。好在後來朝廷政策作了調整,有效減輕了農民負擔。文同墓誌記述:“……商旅不行,官鹽復不繼,於是民苦食淡……臣州榷茶雖久……雖利歸公上,而民不便之。……詔爲馳禁,輿誦歡然。”文同志高行潔、惠及蒼生,千年以來,備受人們尊敬!

舊時官員皆儒學奠基,詩文書畫有專多能,文同則格外突出,完全可謂多才多藝、文化大家,以學名世、卓爾不羣。文同存世882首詩詞、196篇文章,心智筆勤,不同凡響!縱觀其詩文,充分體現了文同學養豐厚、眼光高遠,文思泉湧、精彩瀟灑。他的詩文有兩個鮮明特點:一是民生疾苦牽心掛腸。他寫的《織婦怨》、《問神詞》、《昝公溉》、《野老》等大量作品充分反映了他的民生情懷,從他憂旱、祈雨、村居、田舍、採桑、耕作等文字來看,完全是一位平民詩人。他把百姓苦樂禍福與自己爲官職責融爲一體,令人敬佩!二是漢中情緣山高水長。文同在生命後期如願在漢中爲官五年,留下詩作252首,其中興元詩93首、洋州詩162首,幾乎佔他全部詩作的三分之一,數目內容巨赫,情感文采燦然!文同生長蜀中,相伴修竹茂林,畢生喜竹尊竹贊竹畫竹,自稱:“嗜竹複種復畫”,在當時就享有盛名,黃庭堅稱文同畫竹“其筆墨之運,疑鬼神也。”陸游贊其“石室先生筆有神”,他傳授畫竹先要“胸有成竹”的心得作爲著名成語流傳千年。他的畫技確實很高,開了宋代墨竹畫風,成爲我國畫界墨竹始祖、湖州竹派領袖!

說到文同和他的詩畫,有一位繞不過去的、與文密不可分的大文豪——蘇軾。文同長蘇18歲,文、蘇關係可謂亦親亦師亦友,互爲終身知己。他們19年的友好交往也是中國文化史上的千年佳話,漢中5年的詩文唱和往來更是文壇幸事!表兄弟查無實據,但姻親卻是不假,文同的三兒子與蘇轍的女兒結爲夫婦。文和蘇家兄弟相處一起也不算多,但相知之深、相交之密、相處之好,世所罕見!他們同爲蜀人但不在一縣,同朝爲官但原不認識。東坡先生是我國曆史上的天才文人,他和蘇轍與文同的忘年之交,形成了宋代乃至中國文化史上一道靚麗風景線。蘇東坡在鳳翔縣任職時,1060年文同途經由蘇轍介紹與蘇軾相識,一見如故、惺惺相惜,從此無所不談、相交融洽、情誼深厚,實屬非同一般。心高氣傲才大的蘇軾對文同評價甚高甚多,用信服、尊崇、敬重之詞毫不爲過。他評文同:“與可之文,其德之糟粕;與可之詩,其文之毫末。詩不能盡,溢而爲書,變而爲畫,皆詩之餘。其詩與文,好者益寡,有好其德如好其畫者乎?悲夫!”蘇軾認爲文同的文、詩、書、畫都是其高尚道德的表現,德是根本、是精華!兩人之間詩詞唱和很多,你來我往,不亦樂乎!如文同寫洋州景三十首,引來蘇軾、蘇轍、鮮于侁都以洋州爲題各和詩三十首(蘇軾詩後由清洋縣知事、書法家石珩書寫刻碑立於洋縣),蘇軾詩一首:“漢川修竹賤如蓬,斤斧何曾赦籜龍。料得清貧饞太守,渭濱千畝在胸中。”生活簡樸的文同看到此正在喫飯,即失笑噴飯滿案,“失笑噴飯”遂傳爲成語,“清貧太守”亦成文同別稱。蘇軾嗜竹喜竹也畫竹,他向文請教,文說:“故畫竹必先得成竹於胸中”,蘇軾說:“與可之教予如此,餘不能然也。”蘇軾爲人剛直、坦誠透亮,易受暗算。他官杭州時,文同送行詩中提醒和相勸“北客若來休問事,西湖雖好莫吟詩。”關心之深,溢於言表。文同去世蘇軾悲痛不已,“氣噎悒而填胸,淚疾下而淋衣。”“餘聞訃之三日,夜不眠而生喟,夢相從而驚覺,滿茵席之濡淚。”

時光流逝,一瞬千年;斯人雖去,豐碑猶存!縱觀文同不平凡的一生,深感蘇軾的評語中肯準確:“守道而忘勢,行義而忘利,修德而忘名。”

【作者檔案】李振峯:大學文化,漢中市公安局退休幹部,退休後撰寫文章70多篇,在中省市媒體發表80多篇(次),其中省級報紙刋發專版20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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